第二十八章 脫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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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陽侯府內,墨彥半躺在院中滕椅上納涼,銀白的發絲隨意披散在身後,他看了眼突然到訪的晴空,心中的怒火再一次被點燃。
    “你來做什麽?”
    晴空拱手一禮,聽墨彥的語氣不是很好,料定兩人之間定是有什麽誤解。
    “小侯爺,那日你我的約定還算數嗎?”
    “自然。”
    墨彥沒想到他會來是因為這事,他親口答應的事自然不會忘了,更不會賴賬。
    “明日就辦了吧。”
    晴空說得很堅決,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墨彥不解其意。
    “為何?”
    晴空深吸口氣,手中的劍鞘緊了緊,眼前全是晚照涕淚俱下,讓人憐惜的樣子。
    “見不得女人流淚。”
    墨彥忽地坐起眉頭一皺,短短三年她讓溫家成為商賈世家,如此能耐的女子,怎會因他一句話而流淚?
    “她哭了?我已經很克製了,沒說什麽重話,隻許她騙我,就不許我……”
    晴空已知曉溫言入京的事,清風樓門前的事他也猜到個大概。他和晚照當時就在酒樓對麵,本是不想打擾兩人就沒有上前,沒想到事情竟會發展成這樣。
    “小侯爺誤解小姐了,溫大公子入京的事她確實不知曉。在瓊州溫家這三年,小姐一直獨居在後院,即便是溫家公子也要由護衛通稟才能進入,而京城溫府也隻有小姐一人居住,兩位公子都在禦街的別院住著。”
    晴空頓了頓,見墨彥已舒展了眉頭,心裏暗暗鬆了口氣繼續說道。
    “小侯爺您知道,溫家對小姐有大恩,小姐對溫家公子的感激之情自然很深。至於其他情感就不太可能了,小姐除了小侯爺心裏裝不下任何人,這種感覺小侯爺再清楚不過了。”
    晚風吹散夜空的雲朵,皎潔的月光重新灑向大地。李總管端著茶盞站在不遠處,見兩人靜默良久這才走上前來。墨彥將石桌上的茶盞推到晴空麵前,示意他坐下喝杯茶,此時心中的怒氣已消了一半。
    “溫言是不是喜歡她?”
    “是。”
    晴空如實回答,對於墨彥這種城府深的世家子弟,實話一向是最好的回答,欺騙和遮掩隻會讓事情變得更糟。
    “她平日怎麽說我?”
    墨彥抬首,滿懷期待地看向晴空,見他沒有立馬回答,嘴角勾起挑了挑眉。
    “不能說?”
    這個問題晴空實在不想回答,不是不能而是不願。他放下茶盞歎了口氣,好似下了很大勇氣,垂眸低聲說道。
    “貌若潘安,顏如宋玉,才比子建。”
    “倒是沒錯,你回去吧,等我氣消了自會找她。”
    墨彥展顏而笑,這回答他甚是滿意,原來她不隻看上了他的顏,居然還懂些才情,今晚的事既是誤解了她,自己若是再生氣豈不是顯得過於小氣了些。
    “何時?”
    晴空立在原地,等著墨彥答複,恨不得現在就將他請過去,省得夜長夢多出了變故。
    “自然是明日,我與她還未成親,難道讓我半夜翻牆頭嗎?”
    墨彥忍不住嗔笑了下,他倒是想立馬去溫府找她,但他若是三更半夜的拜訪,實在不合規矩有失禮節。晴空啞然一笑,隨即頷首垂眸,拱手拜別。
    次日一早,溫葉頂著紅腫的雙眼帶著晚照,坐上馬車去清風樓見王綰兒,這本是三日前的邀約,她一連退了兩次,今日實在不好意思再次回絕。
    馬車進入清風樓的後院,入眼既是滿池的蓮花,碧綠的垂柳,蓮池中央還有個幽靜的亭子。
    “這裏真是美啊!沒想到京城有這種地方,還真是附庸風雅。”
    溫葉下了馬車,深吸著清新的空氣,又緩緩吐出心中的鬱結,感覺整個人都輕鬆了不少。
    “主子你莫不是傻了?這清風樓和禦街的翠茗樓都是溫家的產業,聖上修宮殿的款子,有一半可是從這裏出的。”
    晚照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她昨夜陪溫葉到半夜才睡下,今日又起得早多少有些犯困,也不知晴空昨夜去沒去成陽侯府。
    “是嘛,二哥打理得真好。”
    溫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入京之後與衍帝商討的政事繁多,都沒有機會讓溫簡帶著她,將溫家在京城的鋪子巡遍。
    兩人談笑著上了池邊的篷船,船夫緩緩劃著漿,將平靜的一池碧水一分為二,池中的紅白錦鯉成群遊過,船行至此驚擾了魚兒,它們四散開來紛紛藏與蓮葉之間。
    “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
    溫葉應景吟詩,也學著文人墨客附庸風雅一番。
    小船徜徉於蓮葉間,清風徐來,晚照伸手撥弄著塘中的池水,清涼舒爽,遠遠傳來陣陣悠揚的琴聲,使人心情瞬間愉悅。
    “主子,是琴聲!”
    溫葉循聲望去,果然是周萍坐在亭內,素手輕撫桐木古琴,低眉淺笑溫人爾雅。兩人下了船步入亭中,四人行禮過後一一落座,清風樓的小丫頭為眾人端來冰鎮的茶飲和各色茶果子。
    王綰兒盯著溫葉看了會兒,見她微腫的眼睛也沒有多問,將一盤鮮花團子推到她麵前。
    “溫姐姐,真是對不住!周郎脫籍的事搶了你定親的風頭,怨我沒有思慮周全。”
    溫葉微微一笑,原來是王綰兒是為了這件事急著找她,她近日也略有耳聞。
    “這種風頭我才不要,這成親無外乎就是兩家人的事,京城的百姓湊什麽熱鬧?”
    “姐姐有所不知,墨小侯爺名聲在外,他下月要成親的事情一傳出,京城不知有多少女子為其傷心流淚。還有不少世家小姐尋死覓活的,現在還被家裏人關在家中,生怕她們做些傷害自己的事。”
    王綰兒將盞中的茶飲一飲而盡,晚照聽言咧嘴一笑,這事兒晴空怎麽不與她說,差點錯過了如此有趣的一件事,回頭她定要晴空詳細說與她聽。
    “妹妹誇大其詞了,周公子脫籍的事怎麽不與我說,教坊那邊我倒是認識些人。”
    溫葉今日不願提起墨彥,隻是淡淡一笑將話題引到周萍脫籍的事上來。王綰兒抿了抿嘴,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娓娓道來。
    “那日,我與周郎在清風樓小酌,周郎用食器以箸叩之,品其高下演繹音樂,聽到的人無不稱妙,一時間周郎風頭正盛,宮商畢備諧於絲竹,大為時人所賞。”
    王綰兒抬眸看向周萍,他仍是靜靜地坐在那撥弄著琴弦,不爭不搶淡泊名利,一心撲在古琴上,每日都是那麽鮮活有生氣。
    “妙哉!”
    “周公子真厲害!”
    溫葉和晚照聽到此處,忍不住交口稱讚起來,周萍低眉垂首欣然一笑,王綰兒輕歎口氣繼續說道。
    “沒成想,不到半月卻遭到了教坊其他樂人妒忌,險些毀了周郎的雙手,他實在是不堪其擾,就躲起來不肯出門。若不是我與教坊的琵琶教頭有些交情,周郎還要繼續瞞我那。本來脫籍之事我也有了安排,但此事一出我哪裏還能等,前日便動了家父關係托人為周郎脫了籍。”
    晚照氣得直跳腳,起身就要查看周萍的雙手,眼見沒有大礙這才安了心,此事她已暗暗記下,回頭定要教訓那些善嫉的樂人。
    “綰兒這事做得太急,王大人怎麽可能輕易饒你?”
    “幹都幹了,沒禁足已是感恩萬謝了,隻是他剛為我訂的親事,恐怕又要被毀了。”
    王綰兒摸了摸腰間,眼中閃現出一絲不悅。晚照的擔心不無道理,她確實是心急魯莽了,最大的代價就是父親沒收了她的皮鞭。
    往日王綰兒可是鞭不離身,如同自己的手腳一般熟悉,皮鞭忽然沒了,她一時很難習慣卻也無可奈何,不過她一點也不後悔。
    “都怨我。”
    周萍一直對王綰兒為他脫籍之事心生歉意,今日又提起還會影響她的親事,當下更是羞愧萬分。
    “那有什麽,不打緊!即使我一輩子不嫁人,我爹也養的起!”
    溫葉微微點頭,這事倒是真的,王大人算是當朝最富有的朝廷大員了。
    王宰相混跡官場多年,對明推暗就之事一向遊刃有餘,對貪官汙吏的黑心錢往往來著不懼,一麵充盈國庫一麵按律懲治,一箭雙雕兩不耽誤。衍帝自然對他多加賞識,銀兩宅院每每都有恩賜。
    “那個薛小將軍,你見過嗎?聽晚照說,那日他的部下與程公子起了衝突。”
    王綰兒輕輕搖了搖頭,她哪有心思去管薛行義的事,再說這門親事定了沒多久,日後還不知道會怎麽樣,現在操心未免太早了些。
    “沒見過,見了又如何?他奸相的名聲在外,若沒我這一出,也保不齊會被退婚。”
    “這次是薛家是武將出身,朝堂上也一直保持中立,不會出爾反爾的!”
    溫葉拍了拍王綰兒的手以示安慰,王宰相還真是舍小家為大家,先不說王家小女的名聲,三位王家公子的仕途也因其父多有耽誤,衍帝都有意召王家四小姐為妃算是彌補,但王宰相以禍亂朝綱為名嚴詞拒絕了。
    “但願吧,若是薛家不退親,那皮鞭也能盡早還我。”
    “你給我正經一點,皮鞭我回頭給你尋一條就是了。”
    晚照揉了揉眉心,這丫頭還真是沒把親事放在心上,那條皮鞭都比自己的親事重要。王綰兒嘻嘻一笑,算是對晚照的感謝。
    一行人又玩鬧了半個時辰,直到晴空跑來尋兩人這才坐船出了蓮池,在清風樓門口一一拜別。王綰兒不舍地拉住溫葉的手,略微羞怯地笑言道。
    “溫姐姐成親可要請我,無論如何我也要湊這個熱鬧。”
    “一定。”
    溫葉有些乏了,看起來少了些精神,王綰兒不免又開始自責起來。
    “你成親本是京城頭等大事,現在倒是被我搶了兩次風頭。”
    “這風頭還是你出吧,我樂得清淨。”
    溫葉淡淡一笑上了馬車,王綰兒拉住一旁的晚照,想問個清楚。
    “溫姐姐看著不是很開心,這是怎麽了?”
    “還是因為墨小侯爺。”
    晚照一想到昨日之事就火大,不免說得十分大聲,也不去刻意避著旁人,清風樓的許多食客都聽得真切。
    “向少主,治治她這脾氣吧。”
    王綰兒拉起晚照的手腕,將她一把推給了晴空,自己是懶得管這祖宗了,小兩口吵鬧很正常她這是在生哪門子的氣。
    “綰兒,你是哪頭的啊?”
    晚照不解其意正要發火,溫葉拉開車窗簾子探出頭來,王綰兒瞟了晚照一眼不再理會,微微踮起腳尖,湊到溫葉耳邊低聲說道。
    “溫姐姐,他們其實很好哄的,先挑個可心的禮物送去,不能顯得我們女子小氣。”
    溫葉莞爾一笑,對眼前這個十五六歲的小丫頭,倒真是刮目相看了。
    “說得有禮,多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