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六九章 天道石碑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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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悲法門何遮礙,平等世界何偏頗,拋卻是非忘善惡,魔化血掌定山河!
“去去去,沒錢就趕緊滾!”
牟窟縣一家糧店前,蠻橫的糧店夥計手持木棍,驅散圍在店前久久不願離開的百姓,但見那些百姓個個麵黃肌瘦、骨瘦如柴,還能擁有衣衫的且都不多,根本就是一群難民,不說難民還是因為他們都是這牟窟縣城中的百姓。
既是縣城百姓,為何會淪落到這般地步?
河南三府十九縣大旱,連續兩年沒有降過一場雨,別說田地,便是河床床底也都幹裂開口子,如此近百萬百姓陷入饑荒之中。
朝廷倒也下發了賑災政策,從湖廣、江南調運糧食,可是牟窟縣的官老爺們拿到糧食卻不賑災,而是勾結當地黑商高價販賣糧食,趁機搜刮民財。
一年時間,便是曾經小有家財的小康人家也被那連連上漲的糧價搜刮幹淨,可這般仍沒有填飽那些官老爺們的胃口,還為了防止事情敗露,牟窟縣的官老爺們竟然嚴令封鎖各處道路,想逃荒都不能,真就是要把十幾萬牟窟縣百姓活活餓死!
“爹!”
一個虎頭虎腦的少年扶起被糧店夥計打了一棍的阿爹,惡狠狠的瞪著那持棍行凶的糧店夥計。
糧店夥計察覺到少年目光,頗是不屑的說道“你小子看什麽看,還想咬本大爺不成!嘿嘿嘿,你小子倒是還沒餓脫相,隻可惜是個男娃兒,如是女娃兒,說不定也能換上一鬥糙米!”
少年似乎被說到痛處,眼神更加凶狠!
少年的妹妹幾個月前正是被阿爹阿娘換了一鬥糙米,如此才叫他和爹娘撐到如今!
少年的阿爹緩過一口氣,攔住少年道“仁。。。仁兒,莫。。。莫要如此!”
少年的阿爹又於糧店夥計強賠笑道“我家厲仁身體強壯,眼下可以做活的,求阿貴哥於周老板好好求個情,賞厲仁一口飯吃吧,就算以後永為家奴也可以。”
都用閨女換糧食了,哪裏還有錢來買糧,今日前來,厲仁的阿爹不過是想將厲仁送進這周氏糧鋪當雜役下人,能夠有口飯吃活下去就好。
糧店夥計笑道“厲秀才,你且不清高了!嘿嘿嘿,前年我家老爺喊你入夥,可你死活不願,還將家中餘糧拿出來救濟別人,眼下可有人救濟你呀?”
厲秀才?
厲仁的阿爹確實曾是個有功名在身的秀才,還小有家產,隻是前年不願於當地官員、黑商勾結,散了家財賑災,哪想到會落得個如今下場。
厲秀才眼眸中閃動著莫名的情緒,不知是否後悔,終還是於糧店夥計跪下,連連叩頭,說道“是我錯了,是我錯了。。。如今隻求給我兒一條活路。”
厲仁眼神卻是堅毅,死命的攔住他爹,瞪著糧店夥計,瞪著周氏糧店,瞪著縣衙方向,瞪著大旱的天地說道“爹!你沒錯,錯的是這個世道。。。”
厲秀才懸梁自盡了,留下一封隻有八字的遺書:
吾兒要活,當食我肉!
厲仁自是不肯食其父肉,紅著眼眶欲將其埋葬,本就餓了十幾日的少年拖著厲秀才的屍體,剛到門口便昏了過去。
再次醒來,厲仁隻感覺滿嘴都是血腥氣味,而一旁,厲仁的娘親端著個碗,碗裏是以發黑的血,旁邊不遠處,厲秀才的脖頸以被割開一道大口子,卻以沒有多少血液流出。
“娘!你。。。你!”
厲仁幹嘔著,拚命的想抹去嘴角的血漬。
厲仁的娘親雖是柔弱,卻是瘋了般抱住少年,力氣出奇的大,將盛著厲秀才血液的碗遞到了少年嘴邊,聲嘶力竭的喊道“喝!我的兒快喝!隻有喝了你爹的血,你才能活下去!”
掙紮中,厲仁打翻了碗,滿碗血盡數潑到厲仁臉上,厲仁眼前一時皆是血紅一片。
“娘!你。。。你瘋了,那可是我爹!”
“娘沒瘋!娘知道那是你爹,你爹為了叫咱娘倆活下去,你爹懸梁自盡就是叫咱娘倆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我寧願餓死也不會。”
啪!
厲仁還未說完,他娘親一個巴掌重重的拍到他臉上,像瘋魔了一般喊道“你不許死!我的兒,你必須要活下去,這是你爹的遺願!”
厲仁一時被娘親的舉動嚇住。
厲仁的娘親斂下激動,撫摸著厲仁臉頰,喃喃說道“仁兒,答應娘親,不論如何你都要活下去!答應娘親,你答應娘親。。。”
厲仁掩埋下雙親。
厲仁雖是沒有食父母之肉,卻是飲盡父母之血。
“爹、娘!我一定會活下!”
厲仁發下誓言,在隨後的半年時間裏,他流浪在死氣沉沉的牟窟縣,啃樹皮、吃泥巴,甚至吃過別人拉下的屎,任何能填飽肚子的東西都不曾放過,除了還堅守著不曾吃人。
終於有一天,厲仁餓的再無一絲力氣,仰麵躺在了路邊,望著蒼天,逐漸沒有生氣的眼眸中最後唯留下一分遺憾和九分憎恨。
遺憾沒能遵守於雙親墳前立下的誓言,好好的活下去。
憎恨這天地不仁,於人間降下災禍,憎恨大明朝廷不仁,不救黎民百姓於災禍,憎恨那些官老爺不仁,因一己之私餓死十幾萬百姓。
就在厲仁即將咽下最後一口氣息時,一周身盈溢著金色佛光的和尚出現在他麵前,掌中於他輸送著生機和力量。。。
少林寺。
一個小沙彌尋到外門弟子起居之所,於一個正在練拳的青年男子招呼道“厲蒼天,方丈尋你!”
但見那青年男子雖一身灰色僧衣,但一頭如豬鬢般的黑發,兩頰也是濃密胡須,如此使得其本就狠厲的麵目更加凶狠幾分。
厲蒼天正是當年牟窟縣瀕死的厲仁,那位救下他的和尚則是少林方丈明燈法師。
少年時的經曆,叫厲仁不再相信仁義,如此將自己的名字改成了厲蒼天,少年時的經曆也叫厲蒼天擁有了磐石般的意誌,以及一身無法退去的狠厲之氣,如此明燈法師並未將他皈依佛門,也隻傳授了他江湖最基本的太祖長拳。
厲蒼天並不在意,十幾年來他苦練這江湖最基本的太祖長拳,眼下以將其徹底融會貫通,便是羅漢堂精銳弟子也不是他的對手。
方丈室內。
明燈法師於厲蒼天說道“狠厲之氣未退一分,看來那些佛經都沒有讀進心中。”
厲蒼天略帶幾分羞愧的說道“愧對方丈栽培,我的心中似乎裝不進佛經。”
明燈法師倒也未怒,反而點頭說道“且還知裝不進,可見已經是半裝進。罷了,如今你於我少林緣分已盡,你可以下山了。”
厲蒼天一愣。
如今身強體壯的厲蒼天離開少林也餓不死,隻是十幾年來於少林習慣了。
明燈法師又說道“至於下山去往哪裏?前些時日,慶陽府當地官府請求江湖正道攜手剿滅匪亂,厲蒼天,你能否代少林前去協助當地官府剿匪?”
厲蒼天皺了皺眉頭。
協助當地官府剿匪?
如是少林要說剿匪,他厲蒼天絕無二話,可協助當地官府,厲蒼天卻是恨透了朝廷。
厲蒼天終還是點頭應了,畢竟是明燈法師親自開口,他於少林又寄居十幾年,卻也要為少林做一些事情。
離開時,明燈法師卻又說道“此去剿匪,真匪假匪,真仁假仁,都需要你仔細辨認清楚,至於成佛成魔,也都在你一念之間。。。”
慶陽府虎嶺花崗寨。
劫掠周邊縣城的土匪便是以花崗寨為大本營,匪首據說是個叫奪命血手胡不歸的大漢。
厲蒼天憎恨地方官府,待來到慶陽府後便獨自去往花崗寨,想著擒賊先擒王,拿下匪首胡不歸,於當地官府有個交代,如此也算報答少林的收留恩情。
花崗寨聚集的這幫土匪並沒有想象中的強大,多是一些麵黃肌瘦的農夫,如此厲蒼天沒有費多少功夫便打進寨內,見到了匪首奪命血手胡不歸。
胡不歸,一個身高近八尺的西北大漢,隻是身形消瘦,似乎曾大損過氣血,深邃的雙眸裏有厲蒼天熟悉的情緒。
厲蒼天和胡不歸沒有多言,很快兩人便交上了手。
胡不歸的武功不算驚豔,於江湖最多也隻是頂尖高手,厲蒼天有些不明白當地官府為何還要邀請江湖正道前來協助。
可是很快厲蒼天便明白當地官府為何拿不下花崗寨和這匪首胡不歸了,也明白一個近八尺的西北大漢為何如此消瘦。
眼下即將敗落之際,那胡不歸周身突然盈溢起赤紅血氣,凝聚於雙掌之上,方還隻有頂尖高手實力的胡不歸竟然暴漲到接近絕世高手實力。
最終厲蒼天的拳頭卻是抵在胡不歸額頭上,雖然胡不歸祭出血氣有了接近絕世高手的實力,但胡不歸的血氣所剩無幾,沒有支撐三兩招便散去了。
正當厲蒼天要一拳打死這匪首胡不歸,取下他的腦袋報答少林恩情時,山寨內突然衝出許多人,許多衣衫襤褸、瘦骨嶙峋的人,他們跪在厲蒼天麵前,祈求厲蒼天放過胡不歸。
衣衫襤褸、瘦骨嶙峋!
厲蒼天神情大動,腦海中回憶起少年時的經曆,看著胡不歸聲音顫抖的問道“難道這裏也有旱災,你們也鬧饑荒?”
胡不歸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答道“沒有旱災,卻有人禍。這些都是被當地官府苛捐雜稅逼的活不下去的百姓。眼下當地官府調來大批軍隊圍困花崗寨,他們確實都在挨餓。可恨我血氣大傷,無法衝破官府包圍,帶他們逃出去了。”
厲蒼天收回拳頭,可周身的狠厲之氣似乎被點燃,於胡不歸行了一禮,說道“胡大哥乃真豪傑,我厲蒼天險些助紂為虐!”
胡不歸看向厲蒼天,眼眸中突然多了幾分欣喜,喃喃說道“這便是天意如此嗎?我無法參透的先天功和血煞掌似乎要應驗在。。。”
夢中天地。
千丈高峰之巔,玄妙天道石碑之前,血掌幫幫主厲蒼天兀自睜開了眼,悲傷說道“小子,胡大哥的死就別看了,不然老子怕是壓不住怒火要殺向常安公主等人!”
鋒銳卻是好奇,沒想到大大咧咧的厲蒼天竟能從心底殘夢中清醒過來。
鋒銳說道“我卻無所謂,倒是你,難道破境失敗了?”
厲蒼天說道“小子,說起來不怕你笑話,其實老子我最怕血!”
厲蒼天看向天道石碑,又哀傷說道“老子喝幹了父母的血!”
於厲蒼天殘夢中,鋒銳自是看到了,說道“你在自責嗎?卻也怪不得你!”
厲蒼天搖頭說道“自責?世間多少父母都為兒女耗盡心血!世間又有多少英雄豪傑為華夏、為黎民百姓拋頭顱灑熱血!”
厲蒼天神情一變,又鏗鏘有力的說道“隻恨我厲蒼天一顆爭霸天下之心,卻是沒有點燃父母於我的熱血,沒有點燃胡大哥為百姓殉道的熱血!”
隨著厲蒼天言語,天道石碑閃過一道玄光,厲蒼天身後化神顯像猛虎崩碎,化成一團血霧,接著厲蒼天身上走出兩個血色身影,一男一女,正是厲蒼天的父母,又有一道身影從其心間走出,隱約能看出正是那奪命血掌胡不歸,三道身影走近厲蒼天,厲蒼天周身燃起熊熊大火。
“燃我熱血化魔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