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責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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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把宣六遙看得目瞪口呆,大為震撼。
    不至於吧?
    宣六遙一下子想起了宣三今死後胸前出現的紅印。同樣是法術,一個是把戲,一個是殺人術,卻不知使術的人是不是同一個?
    平陽這老頭也夠意思得很,雖然隻舍得買一碗糖水,點菜卻是不含糊,清蒸乳鴿,椒鹽羊腿......也就不含糊了兩下子。
    平陽卻因為自己露了一手,頗有些得意,他將噴香的椒鹽羊腿推到他麵前:“小子,全吃了。”
    宣六遙詫異地瞟他一眼,雖說平陽是宮裏年高德劭的少傅,也犯不著稱他這個皇子為小子吧?
    宣六遙眉毛一跳,算下來,連上前世總歸有二三十年沒下過館子了。他高高興興地跟著平陽,若是此時問他阿九呢,說不準他反問一句:阿九是誰?
    少傅是有進宮的資格的。宣六遙也不在意,隻問侍衛:“阿九呢?阿九找到了嗎?”
    “阿九已經回宮了。”
    “好。”宣六遙鬆了一口氣。
    一進晚晴宮,他原本還喜滋滋的臉垮了下來。
    院子當中擺了兩張長凳,其中一張已趴了一個褲子半褪的小黃門,白嫩的屁股上滿是道道血痕,顯然是剛被鞭撻過。小黃門聽著門口的動靜,勉力抬起頭,那張慘白的臉正是阿九。
    阿九朝著他虛弱地笑了笑,隨即頭一耷,昏了過去。
    他楞了,還來不及替阿九申辯,傅飛燕已經氣勢洶洶地走過來,不由分說將他拎趴到另一張長凳,親手執了藤鞭狠狠地抽他的屁股。
    啪!
    顯然傅飛燕生極了氣,下手毫不留情。留情的隻是沒有扒他的褲子,給他留了一點體麵而已。
    自己也是活該。
    宣六遙忍著痛,一聲不吭。
    傅飛燕卻扔了藤鞭嚎啕大哭:“你怎麽能一聲不吭就跑出去?你知不知道母後有多擔心,有多害怕!”
    哭著哭著,她又來了氣,一甩手,“叭”地一巴掌甩在他屁股上。
    “嗷!”他猝不及防,大吼一嗓子。
    像一隻受了痛的小狼崽,不,小狗崽。
    狼崽吼起來比他凶得多。
    不過倒也有用,最起碼傅飛燕不打他了。
    傅飛燕原本鐵了心要弄走阿九,怎奈宣六遙細嫩的手臂溫潤地摟住她的脖子,一雙晶亮的大眼睛盈滿淚水,可憐巴巴地看著她,她的心軟了下來。
    好歹阿九回來報了信,宣六遙也找了回來,也算是亡羊補牢。若不然,阿九粉身碎骨也抵不了她的恨。
    從此,晚晴宮的大門專門有兩個小黃門守著,防的就是會跑路卻不帶腦子的六皇子。
    其實六皇子也不是不帶腦子,他隻是多帶了一顆三千歲的膽子。
    宣六遙的鞭傷沒幾日便好了。
    阿九卻反反複複,傅飛燕命人把他扔在雜物間裏,除了必要的吃喝,其他的,由得他自生自滅。她要讓他吃吃苦頭,能不能保住命看造化。
    她如今除了睡覺,恨不得一雙眼睛就長在宣六遙的頭上。
    他也沒有了阿九的配合和陪伴,老老實實地呆在宮裏。
    送往雜物間的飯菜極其簡陋,不過一碗白飯,有時隻是一隻饅頭,連個綠葉的菜葉也沒有,更別提葷腥。
    有一日,他在用膳時將沒有湯汁的肉片偷偷塞入袖裏,想等傅飛燕歇息時送給阿九,然而傅飛燕摟著他睡午覺時覺著鼻間肉香縈繞不去。嗅來嗅去的,就發現了他袖子裏的肉。
    她靜靜地看著他,眼裏是意味深長的譴責。
    他一把將肉塞進自己嘴裏:“沒吃飽。”
    傅飛燕沒跟他深究,側身將手臂壓他身上,才閉了眼睡覺。慢慢地她的呼吸悠長起來,宣六遙緩緩推開她的手臂,靜悄悄地坐起身,香齡卻站在床邊瞪著他。
    罷了,反正肉也沒有了。
    宣六遙一個優美的鷂子翻身,滾到床裏頭去了。
    晚膳時,傅飛燕又從他的袖裏翻出兩隻東海大白蝦,他又是嗬嗬一笑:“我怕夜間餓。”
    她沒有說話,隻是略帶威脅地看著他。
    那兩隻東海大白蝦自然沒有其他理由,乖乖地進了他的肚子。
    第二日晌午,傅飛燕沒有翻他的袖子,但他卻沒藏。
    晚上,他欣喜地捧著肉悄摸摸地走到雜物間門口。
    門上居然沒鎖。
    他高興地推開門低聲喚著:“阿九,阿九。”
    沒有回應。
    他在黑暗裏站了一會,借著昏暗的夜色,慢慢看清了,這裏根本沒有阿九。
    他退出門外左右張望,心裏漫上一層涼意。
    難道,阿九死了?
    晚晴宮的宮門內,一個小黃門正背靠著門板,低著頭打盹。秋日的夜裏很涼,他身前套了一件馬甲權當被子,就這麽生生受著寒涼的夜露。
    宣六遙本想問他阿九的去向,可此時,他明白他的魯莾給旁人帶來了什麽。
    那就是,他犯了錯,而旁人都替他受了責罰。
    他終是沒忍心叫醒這個打盹的小黃門,轉身回自己的西廂屋,卻見屋裏原本已睡下的宮人們一個個靜悄悄地站在門外,神情緊張地看著他。
    他愧疚地走進屋,宮人也靜靜地跟進屋。
    “阿九呢?”他仍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隻有一個小宮女低聲回了一句:“早上被送出去了。”
    “送哪了?”
    “不知道。”
    有人撣了一下這個小宮女,似在責怪她的多嘴。
    自從阿九被罰,這些宮人們也拘謹了不少。
    他歎口氣,鑽進被窩閉上眼,催開額後的天眼尋找阿九。
    他看到阿九趴在一個空蕩蕩的小屋裏,身下墊著幾根稻草,頭邊是一隻空空如也的瓷碗,一副很慘的樣子。
    “阿九。”他在心裏喊,也不知阿九此時是死是活。
    阿九一動不動,良久,才微微動了動手指,也不知是聽到了他的呼喊,還是隻是碰巧動了一下。但最起碼,他還活著。
    宣六遙鬆了口氣,想要看看阿九在哪間屋子,可惜天眼似乎不太聽他的心意,隻有這間屋裏轉來轉去。
    隻能這樣了,再看下去,怕又要睡個三日三夜了。
    宣六遙睜開眼睛,在黑暗裏翻了個身,明日還是去求求傅飛燕吧。
    第二日,他醒得不算晚,也沒有睡了隔天。隻是外頭天色已經大亮。
    傅飛燕也已經梳妝打扮完畢,正坐在堂屋裏,慢慢悠悠地吃著一碗湯圓。湯圓在她的齒間爆開,黑色的芝麻流心淌回碗裏,香氣彌散。
    宣六遙默默坐下拿起勺子,慢慢吞吞地,一隻不大的湯圓咬了好幾口。
    傅飛燕偷眼瞧他,她已經知道昨晚他找過阿九了,不過她也想好了,阿九惹了這麽大的禍,即便宣六遙再怎麽哭鬧,她也不會輕易饒過。否則,那些個宮女、小黃門看在眼裏,往後個個效仿該如何?
    宣六遙卻不哭不鬧,像是突然長大了似的,垂著眼慢條斯理地吃早飯。
    等吃完最後一口,放下碗,他才鄭重地說道:“母後,我要讀書。”
    傅飛燕看著他,他也看著她。
    她知道,或許他隻是不想整日呆在宮中,這隻是他要出去的一個借口。但是,她不想拒絕,她也希望他讀書的。
    她點點頭:“好,我去跟你父皇商量。”
    “還有,讓阿九好好地回來。”
    她看著他不說話,他也看著她不說話。母子倆默默無語地用眼神較量著。
    終於,傅飛燕開了口:“好。不過你記著,你是皇子,他隻是個小黃門。你眼下應把心思放在讀書上,將來才能更好地輔佐聖上,替天下百姓謀福利。”
    小黃門也應算天下百姓,但傅飛燕說這番話,堂而皇之,無可辯駁。
    宣六遙也不想跟她爭辯。
    他沉著地點點頭,自己去捧了《三字經》,坐在一邊定神看著。
    隻是看著而已,此時他不想說話。
    傅飛燕坐了許久,她從小兒子挺直的身板和嚴肅的表情上,看出他不想理會她。她示意幾個宮人看好他,自己去找聖上宣拾得商量宣六遙讀書的事情。
    宣六遙不知發生了何事,隻安靜看著。
    好在領頭侍衛一拱手:“殿下,少傅!卑職奉皇後娘娘諭旨尋找六皇子,請殿下即刻跟我回宮。”
    原來是來找他的。
    他,他,一個尊榮的少傅,皇子們的先生,又會煉仙丹把聖上哄得團團轉的人,拿不出再買一隻羊腿的銀錢來?
    難道,難道平陽把他平日的俸?、聖上給的賞賜,都捐給了邊境的將士、流離失所的孤兒們?
    還有,還有他身上穿的麻布衣裳是怎麽回事,他一個少傅穿不起絲絹綢緞?
    宣六遙正亂七八糟地想著,館子門口響起一陣嘈雜。他循聲望去,隻見一隊持刀侍衛衝過來,包餃子似地將他和平陽嚴嚴實實地圍在中間。
    平陽嚇得小南瓜臉瞬間白了,身子悄摸摸往門口傾去,看樣子像要逃了,不過看他們圍得嚴絲密縫,他臉色變了幾變,突然平靜如水地坐直身子,顯得一臉高深。
    不至於吧?
    但他沒有吭聲,不客氣地取過羊腿,大大地嚼了半根,剩下的吃不下了,正準備扔回桌時,平陽笑眯眯地一托,把還有些嫩肉的羊腿接了過去,津津有味地啃了起來,末了還重新咂一遍,把根骨頭嘬得溜光水滑。
    侍衛們前呼後擁地將他帶回宮中。
    進了皇宮,他想起還有阿九,回頭望了一眼,卻見平陽跟在隊伍的後頭,不緊不慢地進了宮門,拐去別處了。
    隻是,眼下他隻能嚼著細胳膊細腿的乳鴿,頗為不得勁。
    一老一小對坐嗟鴿,平陽啃得極細,嗟下的細骨完整、嶙峋,幾乎可以再拚出隻鴿子來。
    上菜的小二不長眼,那盤椒鹽羊腿擺到了平陽的跟前。
    宣六遙的目光越過了杯杯碗碗,落在烤得焦褐的羊腿上,他想起了前世“渴飲匈奴血,餓啃匈奴羊”的日子,對這隻羊腿產生了一絲渴望。
    等最後一絲鴿肉落肚,平陽慢慢吞吞地把細骨拚成鴿子的模樣。正當宣六遙以為他想再嚼一遍骨架過癮時,平陽的手從細骨上拂過,骨架突然消失,一隻皎白的鴿子平空出現在桌上,在宣六遙驚訝的目光裏撲棱棱地飛出去了。
    骨架變鴿子?戲法?障眼術?法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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