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輦飄動間，飛入了謙王府西苑的前廳內。
    俊秀少年僧人模樣的空塵，正安靜地坐在前廳。
    “空塵，聽姬首尊說，昨天你就想找我？”
    林瀾催動天涯輦在空塵的對麵落了下來，打量了他一下，忽然說道：“你看上去和以前不太一樣了，我怎麽感覺……你犯色戒了？”
    空塵白皙俊秀的臉上頓時紅了，連忙站起身，雙手合十說道：“林兄這是哪裏話？小僧怎麽可能犯色戒？小僧隻是……隻是……”
    說了一半，他卻是怎麽都說不出口了，這臉色已經把他出賣了。
    “不是吧？”
    林瀾微微挑眉，“我隻是感覺伱多了點柔情的氣質，憑直覺隨便說說而已，你還真犯了色戒？”
    或許是因為盜天者法門蛻變的緣故，清靜意也有了變化，讓他的感官更敏銳了。
    “真的沒有，我隻是……唉……”
    空塵略顯局促地辯解了一句，忽然歎了口氣，一臉慚愧地歎息道：“小僧確實鬼迷心竅，前些日子我四處遊曆，想要早點覺醒前世記憶，無意間遇到了魔道中人，險些身死，被一位女施主相救，那女施主對我太過……太過親近了，但她對我有恩，道行也比我高，我也不好趕她走，所以……”
    “所以你就想和她破色戒是吧？”林瀾不由得笑了。
    空塵有些無言以對地看了他一眼，幽幽地辯解道：“真沒有……”
    “行，就當你沒有。”林瀾也不繼續逗他，隻是說道：“那你總歸是心動了吧？你喜歡她？”
    “小僧隻是感恩，沒有別的想法……”空塵有些沒底氣地否認了一句。
    繁清瑤端著茶走了進來，笑吟吟地說道：“空塵小和尚，你還沒我家公子像和尚呢，我家公子才是真正的清心寡欲，什麽女色，穿得再漂亮都當空氣呢。”
    她今天依然穿得漂漂亮亮的，一看就是精心打扮過的。
    “你別陰陽怪氣了……”
    林瀾無言地看了她一眼，隨即看向空塵，說道：“空塵，你不是說，出家人不打誑語？”
    空塵咳嗽一聲，說道：“不說這事了，小僧今日前來，是有一件事想請林兄幫忙。”
    “你這轉移話題也生硬了。”林瀾瞥了他一眼，說道：“行，你說吧。”
    空塵雙手合十，說道：“是這樣，近日來，小僧本就心緒難寧，一顆菩提心有些濁亂，誦念佛經也難以定心，昨日登天閣問過那位司空閣主之後，小僧的菩提心上出現了一道裂痕，我知道林兄那靜心定神的神通很是神妙，所以想拜托林兄助我修複菩提心。”
    “菩提心裂了？”
    林瀾不由得微微皺眉，問道：“這麽嚴重？”
    人宗的神通奪天地造化歸於己身，可以說全靠自身的力量，所以隻需要心境穩定，意誌強大，即可穩定神通。
    但道佛二宗不一樣。
    道宗與天地交感，自身隻憑一口先天而生的先天之炁，以先天炁與天地自然契合，從來不會掠奪天地，主要是操控天地之力，所以很是重視道心穩定。
    佛宗更是講究覺悟二字，最為看重心境，一顆菩提心足夠強大的時候，甚至可以進入佛國。
    佛宗之人，最擅長抵禦心魔，但最怕的也是心魔。
    菩提心都出現裂痕了，那自然不是小事。
    “隻怪小僧想早些恢複前世記憶，過於急躁，一顆菩提心境界卻不夠，才會落得如此下場。”空塵歎息一聲。
    林瀾不由得打量了他一眼，說道：“你這種穩重的人，為了覺醒前世記憶，到處奔波遊曆，忽然變得這麽急躁，你是想知道什麽？你之前說的那個魔女？”
    “這……”空塵遲疑了一下，輕歎道：“是，小僧覺醒的記憶大多都與她有關，魂牽夢繞，日夜難分，種種滋味湧上心頭，實在難以平複，所以想早些了解清楚，也好早些了結。”
    “行，我幫你。”
    林瀾點點頭，又搖頭道：“不過，你這舊人還沒忘，新人又來了，看來你桃花運還挺旺盛的。”
    空塵又鬧了個大紅臉，連忙說道：“小僧前世應該也沒有和那魔女有什麽定論，隻是想了解一下而已，林兄可別誤會小僧。”
    繁清瑤在旁邊笑道：“空塵大師，那你是更喜歡前世那魔女呢，還是更喜歡現在這個？”
    空塵怔了一下，隨即苦笑道：“繁施主就別為難小僧了。”
    林瀾似笑非笑地看著空塵，悄然催動了盜天者神通。
    下一刻，一陣熟悉的恍惚感湧起，隨即眼前的世界驟然變得灰暗，一切似乎都在這一瞬間靜止了一般，陷入了絕對的死寂。
    他與空塵的腳下同時亮起了一道寬闊的光路，兩道光路從身後無盡遙遠的地方，延伸到兩人的足下之後，而後交匯在一點。
    然後，又從交匯的這一點，向命運的前方發散出了一條條岔路。
    林瀾意念化為身軀，飄然走到了空塵的身旁，順著這一條條岔路看去，赫然發現——
    這些岔路，此時都散發著光芒，每一條都是亮著的，隻是岔路的寬窄不同。
    “果然。”
    林瀾眼睛一亮。
    天地亦有盡時，一切都有結局。
    而這一條條亮著的岔路，就代表著未來走向種種結局的可能性，也即是未來的道路。
    這種窺視未來道路的狀態，或許可以叫做盜天狀態？
    不過……
    “其他岔路怎麽都這麽窄，唯獨這一條這麽寬闊？”
    林瀾微微皺眉，看著空塵腳下最寬闊的那條光芒岔路，比其他的岔路要寬闊太多太多了。
    他還記得自己的岔路，也是唯一亮著的那條岔路是最寬闊的，但也沒延伸多遠，就到了盡頭。
    結合喬西留下的文字來看，或許因為過去的他無法控製盜天者神通，所以盜天者神通自行發動的時候，就會自動幫他選擇最寬闊的那條路？
    未來道路的寬闊程度，就代表了可能性大小，而無法控製的盜天者神通，自然會優先選擇可能性最大的未來。
    寂靜灰暗的世界，林瀾站在空塵的身旁，順著這條最寬闊的岔路仔細看去。
    在這條岔路的盡頭，可見一副畫麵。
    畫麵中，空塵變成了青年模樣，白色的僧袍無比潔淨，無垢無塵，渾身散發著黯淡的金光，周圍盡是熾烈的火光，正淚流不止地望著坐在他對麵的那個臉色蒼白的黑衣女子，他臉上盡是悔恨悲痛，低聲道：“你這是何必呢……”
    結束後，林瀾收回意念，喃喃一聲：“這就是空塵這條未來岔路的結局嗎？”
    這些岔路，就代表著未來，岔路的長度，就是生命走過的距離。
    而盡頭，自然就是結局。
    空塵腳下這條最寬闊的未來之路，也即是可能性最大的未來之路，也是最有可能發生的結局。
    但隻是延伸了很短的距離，就到了盡頭。
    “比我唯一的那條路還要短，空塵比我死的還早……”
    林瀾微微皺眉，忽然心中一動，“這條道路還沒有變成定局，我能改變嗎？”
    這個想法一動，他便感覺自己的盜天者神通也蠢蠢欲動了起來，本能地感覺自己可以用盜天者神通的力量，斬去這些岔路。
    “試試看。”
    當即，林瀾以意念化為刀鋒，催動盜天者神通，試著斬去這條可能性最大的岔路。
    “斬！”
    他輕喝一聲，無形的鋒芒恍若命運的刀鋒一般，當即斬向了這條最為寬闊也極短的岔路。
    但——
    形成這條岔路的光芒隻是略微黯淡了一下，就恢複了正常。
    “斬不掉？”林瀾微微皺眉。
    他又試著催動神通，斬向這條最寬闊的岔路旁邊，一條極為窄，也更加短的岔路。
    刹那，盜天神通催動之下，無形的鋒芒當即劃過了這條短窄的岔路。
    這一次，這條短窄的光芒岔路，頓時徹底黯淡了下去，不見絲毫光芒，就像是他自己那些沒有發光的岔路一樣。
    也就是說，空塵的未來少了一種可能性，少了一條更短命，可能性也更小的道路。
    “果然可以。”
    林瀾忽然明白了，又看向了那條最為寬闊的岔路，喃喃道：“也就是說，我現在的盜天者神通力量還不夠，斬不掉這種可能性極大的未來嗎？”
    不過，不管怎麽說，至少是有希望的。
    如果他的盜天者神通蛻變足夠強大的時候，不就可以斬掉其他未來了嗎？
    斬未來！
    “這才是盜天者真正的神通嗎？”
    林瀾不由得喃喃一聲，心中愈發震撼。
    直接斬掉未來？
    難怪是‘盜天者’，確實不可思議。
    “對了，如果斬掉所有的未來，會發生什麽？沒有未來了？還是未來無限？”林瀾心中閃過了這個念頭。
    思索了一會兒，他便收斂起了心思，現在他還差得遠，遠遠做不到這一點。
    但，隻要有希望就行。
    “反正最終看到的都是死因，命運之中最寬闊，可能性最大的未來結局，就叫‘第一死因’吧。”林瀾隨意起了個稱呼。
    “就幫空塵稍微清理一下好了。”林瀾看了一眼空塵腳下延伸的一條條光芒岔路，當即意念一動。
    無形的鋒芒再次斬了下去。
    那幾條比‘第一死因’更加短命的光芒岔路，當即紛紛斷滅，變得黯淡無光。
    而他也沒有感覺到有任何消耗，就仿佛……做這種事情隻是如呼吸一樣簡單的事情。
    不一會兒，空塵腳下的岔路之中，就隻剩下第一死因，以及那些比第一死因更長命的岔路了。
    “隻能幫到你這裏了，老兄。”
    林瀾看了一眼空塵，當即退出了盜天狀態。
    下一刻，周圍死寂灰暗的世界，當即再次變得鮮活多彩，時間也重新流動了起來。
    繁清瑤還在倒茶，滾燙的茶水緩緩倒入杯中，空塵臉上的紅暈也還沒消散，二人自然沒有發現這一切的改變。
    “空塵。”
    林瀾沉吟了一下，輕聲道：“剛才我替你算了一命。”
    “林兄會算命？”空塵愕然道。
    “當然。”林瀾說道：“不然我和司空無心對賭，你覺得我是怎麽贏的？”
    “原來如此。”
    空塵當即合十，疑惑道：“不知林兄算的結果如何？”
    “你會死。”林瀾說道。
    “有生皆死。”空塵不在意地說道。
    林瀾微微搖頭，說道：“而且是在一年半之內。”
    司空無心給他推算的死劫，是一年半之後，空塵比他還要短命，那自然是一年半之內了。
    “一年半？”空塵愣了一下。
    “不過，未來還是有可能改變的，你也別想太多。”林瀾輕聲道。
    空塵的第一死因之路，那般寬闊，其他岔路與之相比，簡直不值一提，他心中自然也沒什麽改變的信心，但還好不是定局，還是有希望改變的。
    “不用擔心。”空塵微微搖頭，溫和地笑道：“我佛宗從不信命運，下到僧侶，上到佛祖，從來都不會在意天命。”
    “那就好。”
    林瀾輕輕點頭，說道：“我和你說一下你是怎麽死的，你可要聽聽？”
    “這……”空塵想了一下，從隨身藏寶囊之中，摸出了一個玉盒，說道：“這是報酬，價值大概和登天閣推算一次死劫差不多，相當於一件天寶。”
    “行，我收下了，清瑤，你幫我收起來。”
    林瀾點了點頭，他知道空塵的性子，自然不會拒絕，而且即便交情不錯，也應該明算賬。
    當即，他說道：“你是死在一片火海之中，不過我也看不清那是什麽火焰，反正不是道家天火，你好像煉成了無垢之身，還有一個奄奄一息的黑衣女子，很是虛弱，她好像是來救你的。”
    “黑衣女子？”空塵疑惑道：“長什麽樣子？”
    “很漂亮，氣質不錯。”
    林瀾回憶了一下，說道：“嘴角還有一顆小黑點，對了，她的眼睛好像是碧藍色的，看鼻梁和眼睛特點，應該是西域混血吧？”
    空塵頓時一愣，喃喃道：“是她啊……”
    ……
    登天閣，三樓。
    司空無心閉著眼睛，眉心可見一枚灰蒙蒙的玉色印記。
    “嗯？”
    他忽然睜開了雙眼，喃喃道：“空塵的未來怎麽忽然變了？忽然少了幾種可能性？”
    司空無心再次閉上雙眼，眉心灰蒙蒙的玉色印記緩緩發出奇異的光芒。
    過了半晌，他睜開眼睛，喃喃道：“林瀾的盜天神通已經蛻變到神通層次了？斬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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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