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4章 不可限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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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要招納楊堅入學,本著認真負責的態度,李曉便隨口問了幾個時下比較流行的蒙學問題,想要看看這小子具體知識情況再作因材施教。

    但是接連問了幾個問題後,楊堅全都無作回應,隻是有些呆滯的望著提問的李曉。

    這表現著實稱不上好,哪怕楊堅還沒有進行正經係統的啟蒙,但在日常生活耳濡目染下應該也會多少具有一定的常識性知識。而像一些家學完備而又天資聰穎的孩童,甚至都已經初步開始了經義的學習。

    麵對兒子的表現,楊忠也有些羞慚,抬手便用力拍在兒子腦後,楊堅腦袋向下一栽險些撞在桌案上。

    獨孤信見狀後便不悅道:“人本無生而知之者,所以才要進學。你父子本就生疏,一味厲態管教,更加親近不得。”

    而後他又指著楊堅說道:“仁略公問你之事,不知便搖頭。你會些什麽,也要展示給人,人才知你才性如何,懂得該要如何待你。”

    楊堅在聽獨孤信的話時,眼神明顯要比聽父親和別人講話時要靈活認真一些。李泰將這一幕看在眼中,也是不由得一樂,這小子自己長得不咋滴居然還是一個顏狗,長得不帥都不配管教你嗎?

    聽完獨孤信的話後,楊堅先是點了點頭,旋即又轉頭望向之前問話的李曉搖了搖頭,接著便在席端坐,視線平視前方,小臉也變得端莊嚴肅起來,口中頗富韻律的念誦起來:“善男子!何故名為如來……”

    他這一開口便滔滔不絕的背誦起來,一口氣念了起碼得有上千文字但仍沒有停止的意思。李泰雖然完全聽不明白這小子在背誦什麽,但觀其語速流暢自然,顯然不是隨口瞎編的內容,可見記憶力是沒有什麽問題的,非但不是低能,反而還有點出色。

    楊忠看到這一幕,便也欣慰的點頭笑了起來。李泰見狀後便心內暗哂,我都聽不懂,你能聽懂這小子是在念什麽?

    “這是《大般涅槃經》,小小年紀便對大乘經籍熟記在心,也算是甚有靈性佛緣了。”

    獨孤信也知道這個大女婿不學無術的本質,便張口略作解釋,並又對楊忠說道:“此子生於將門,飲食所享難免孽業隨身,但卻自小便懂得勤奮修持,為自己積養福澤。即便短於人情交際,也絕不可目之為癡愚!”

    看得出獨孤信對於楊堅這小子還是比較喜歡的,而楊忠聽到老上司對兒子的這一評價後,臉上便也露出欣慰的笑容,旋即便又抬手給了兒子後腦勺一巴掌以示安慰。

    瞧著楊堅那紮著總角的腦袋又前後晃了晃,李泰都感覺有些心驚,須知他老子那鐵掌連猛獸舌頭都能生生拽出來,這要父子兩相處時間長了怕就得把兒子腦袋拍成腦震蕩,怪不得要從小寄養在庵堂裏。

    李曉見這小子雖然沉默寡言,但記憶力並沒有什麽問題,於是便也微笑著表示可以收在學館中進學。他本身也並不將這學館當做什麽政治性的事業,除了整編經籍圖書之外,再給親友子弟們營造一個受教學習的場所而已。

    楊忠聞言後自是大喜,忙不迭吩咐早已經等候在外的家奴登堂奉上束脩之禮,並且拉起兒子便向席中的李曉叩頭拜師。

    李泰見到這一幕,頓時便覺得楊忠這家夥也是鬼精鬼精的,之前在荊州時見到州學昌盛還讚不絕口,回到長安後卻摁著兒子的頭向自家老子拜師,難道我和我的州學不配管教你的兒子?

    李曉也被搞得有點猝不及防,學館中的學徒不少,也並非人人都要與他締結如此親密的師徒關係,事實上他本身就很少參與教學。

    但因有獨孤信的引薦,再加上楊氏父子的熱忱,他便也微笑著收下了這個弟子,當堂贈給這弟子幾卷經義書籍,待其蒙學結束之後開始接觸經義之時,可以直接登堂入室來聽他講授經義知識。

    接待過楊忠父子後,李曉便要動身前往城外的龍原學館。

    因為李泰年中時新從江陵敲詐借取到一萬多卷的圖書,雖然書籍原本仍在荊州存放,但李泰也在組織人手抄寫副本並源源不斷的送回關中,集中在龍原學館中進行更加細致深入的整編。

    李曉身為學館主人,自然也當仁不讓的成為這一整編工作的主持人。而且朝廷、台府都有派遣朝臣學士入駐龍原學館協助編書,因此李曉近來也是頗為繁忙,若非兒子久別歸家都還抽不出時間回城。

    一行人商議幾句,便打算同去學館。獨孤信如今雖然高居柱國、大司馬,但卻是不折不扣的閑人一個,若非特殊的節日就連上朝都要看心情去不去。而楊忠則就要趁熱打鐵的將兒子送去學館,以期早日受教成才。

    至於李泰作為學館背後真正的大老板,當然也需要實地考察一番,看一看學館如今的發展情況。須知他本身對於學館的寄望,便比他父親要更複雜遠大一些。

    長安周邊的治安狀況向來堪憂,並沒有因為地處天子腳下便安全無憂,龍首原地勢雖高但卻因為沒有川流經過而不適合耕墾,所以在李泰入京置業之前,這周邊地區都比較荒蕪。

    可是隨著李泰留使家奴在此經營,原上也漸漸變得熱鬧起來。尤其是他自隴右返回之後,將龍首原作為隴右商旅貨品的集散之地,使得龍首原上人煙更加稠密。

    可是當他決定要在龍首原開設學館並藏書編書之後,便將商貿諸事都轉移到長安南郊去進行,使龍首原成為專心學問經義的清靜之地。

    但是如今的龍首原也談不上清靜,此間眾多藏書吸引的關中許多時流慕名來訪,一些醉心學問者更是流連忘返,寄宿於此每天埋首經卷之中。

    一行人登上龍首原時,正見到李禮成率領一群家奴巡察周邊返回,隊伍中的馬車上還裝載著許多的雜物,車後則跟著為數不少神情忐忑之人。

    如今的李禮成專心負責學館的人事雜務、錢糧收支等諸事,見到一行人登塬便也迎了上來,還沒來得及說上幾句話,被家奴們拘押至此的諸人當中便有認出李泰的,便衝上前來作拜並大聲呼喊道:“某等在原上私搭廬舍,皆因好學所致,為求近便借閱學館藏書,絕非有意侵占原上土地,請李大都督見諒!”

    李泰不知究竟,便轉望向李禮成,而李禮成還沒來得及解釋,李曉已經先開口說道:“是我叮囑孝諧這麽做的,這些學子在原上自結草廬、比鄰為居,足有百數眾之多。推舉一員典借館中藏書,但得一卷便爭相抄閱傳習……”

    李泰聽到這裏眉頭不由得一皺,他們愛抄就讓他們抄唄,就算占了一點原上的土地那也沒什麽,反正這龍首原上土地他也不是通過正規手段得來,散給眾人使用還能積攢一個好名聲。怎麽他老子突然變得這麽冷酷小氣,因此就要查抄抓人?

    “是這樣的,原上這些廬舍多以草木簡陋搭成,入冬後便難能禦寒。這些學子多是州裏貧困,並無禦寒之資,有的為了能夠盡快抄寫完畢便要引火熬夜,極易造成火災。日前原北便有十餘所草廬因此焚毀,所以阿叔著我盡快將這些私造的草廬清查一番,勿再留下害人。”

    李禮成旋即便又解釋道,說話間指著那幾名乞饒之人又說道:“至於這些學子住客們,他們如果願意在館中做工便各量才學給以編修正字之用,如果不願意便也暫時收容館中借其一舍過冬,春後再放出。之前我已經將事情緣由同他們講述一番,看來仍是驚疑,所以來向伯山求饒。”

    李泰聽到這裏才明白過來,於是便又著員將這些學子引到自己麵前來,親自同他們解釋一番。這些學子們聞言後這才逐漸相信,旋即便是忐忑盡消、喜出望外,紛紛拜謝仁義。

    也怨不得這些人疑神疑鬼,京畿周邊本就治安欠佳,且多豪強大戶私自抓捕流民百姓充當家奴部曲。類似李禮成所言諸類美好的像是童話一般,完全不符合正常人的思維邏輯,自然讓人不敢相信。

    但今李泰名滿天下,就連閭裏百姓都知其才高功大、乃是社稷名臣,他既然親口做出這樣的保證,那自然就容易讓人信服。就算退一步講,哪怕李泰也騙了他們,要把他們詐入莊中作為部曲,若能混成部曲中的蒼頭親信,於他們而言也不失為一個晉身之階。

    經此一樁插曲,一行人繼續上路,獨孤信先是誇讚了一下李曉的仁義之計,旋即又指著那些喜孜孜跟在隊伍後方的貧寒學子們,湊近李曉感歎說道:“亂世之內妖邪叢生,哪怕是真誠待人,未必能夠取信於人。伯山他言出人悅,使人身心俱隨,可謂是口含天憲、氣象已成!假以時日,不是俗人眼界能夠規矩限製的。”

    李曉聽到獨孤信此言,又看看隊伍前方策馬而行的兒子,眼神中既有欣慰與期待,同樣也不乏忐忑不安,小聲對獨孤信回答道:“兒輩壯行至今,是家門之福、宗族榮耀。但若更作長進,則不免禍福未卜。正如大司馬所言,來年能成何等造化非我能測,晏然自若而已。”

    戶中子弟表現的十分優秀,自然能夠讓親長欣慰不已,可若是二十分、三十分乃至於更多,則就不免超出了常人的認知層次。

    有的人會打罵管教,不準兒郎如此的超凡脫俗、標新立異,隻將自己認知之內作為最安全保險的。但李曉身遭劇變又輾轉流離於各方,深知大勢所趨、無從回避,雖然不知來年禍福如何,但也都有泰然處之的準備。

    說話間,一行人便抵達了龍原學館。這學館可並非簡單的由原本的龍首原莊擴建而成,而是選擇地址又重新營建起來,占地足有十餘頃之大,規模不遜於一座小城。

    整座學館分成不同的功能區,最核心的便是位於學館正當中的藏書樓,自建成之日便可以稱得上是整個關西公私規模最大的藏書樓,如今館藏圖書早已經超過萬卷,但所占用的閣樓空間都還不足十分之一。

    圍繞著藏書樓的周邊區域,便是蒙學、經學、史學、文學以及諸子、六藝等等不同的教學區。負責教學的,便是那些在朝在野、慕名而來訪借圖書的時流學士們。

    要維持一座藏書樓的成本無疑是巨大的,許多孤本古籍更是千金難求,但李氏父子並不想將這藏書樓進行牟利性質的經營,麵對公眾免費開放,隻是規定一些珍貴的書籍和孤本不得帶出藏書樓。

    當然所謂免費也不是絕對的,來訪學士們還要付出一定的時間成本,或者參與到藏書的編修中,或者在學館進行教學。至於館中進學的這些學子們,則就需要上交一些束脩學費以充當一部分學館的日常開支。

    如今的學館中各個教學部,便屬蒙學和六藝兩部學生最多。入讀蒙學往往是十歲以下孩童,自身的學識不成體係並且所受世道浸染未深,可以從容進行教學。至於六藝要比單純的經史文學有趣的多,是個人整體素質和技能的提升,故而也深受時流新貴們的追捧。

    蒙學學堂采取的也是寄宿製,為免學生們之間互相攀比家世排場,是並不允許家人送去學堂的。楊忠對此也並不糾結,反正這兒子都已經在外寄養好幾年了,交待兒子在學堂要聽話之後,便跟著獨孤信一起去學館射堂遊玩欣賞去了。

    “莊主歸國了!”

    柳敏的兒子柳昂是最早寄養在李泰家的孩童之一,雖然轉學到龍首原上,但是適應也快,故而眼下正擔任學館裏的班長,被派來接引新同學,當見到李泰之後,頓時便一臉驚喜的跑到近前來,拉著李泰手腕滿是期待的說道:“近來學中瘋傳莊主偉功,我告訴他們自己和莊主同居多年,他們都不肯信,莊主能不能同我入學舍證明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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