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4章 人事完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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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這段時間裏,李泰的生活一直很有規律,基本上白天處理政務,晚上參宴吃席。
可是隨著這股風頭過去後,酒席自然是沒得吃了。而台府諸項事務一同上馬,府員們也都忙碌異常,並沒有太多決策性的東西需要李泰處理,於是他便又變得清閑下來。
與之相反的則是娘子妙音,之前還打算要為諸家說媒,但是襄陽大族們太踴躍,自己主動就往坑裏跳,倒省了妙音許多工夫。而她便也索性將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對襄陽周邊的難民、尤其是婦孺的賑濟上去,隨著事情逐漸鋪開,也變得忙碌起來,就連兒子的喂養都交給了精選的乳母。
這一天,妙音又是將近傍晚天黑才回府,一入內室便見夫郎和兒子正相偎著橫在榻上睡去,整個房間裏到處散落著繡球絨球等各種玩具。
看到這溫馨一幕,妙音不免便露齒一笑,方待俯身湊近夫郎,李泰卻睜眼醒轉過來。
“回來了?昨夜閱事太晚,今天總是睡眠不夠,又被這小子吵鬧不安。”
李泰站起身來伸個懶腰,望著兒子皺眉說道。他做慣了家裏的頂梁柱,自不好意思承認一整天都閑在家裏做奶爸,吃完睡睡完吃。
“夫郎總是太忙,也該抽個時間好好清閑休息一下!”
妙音也小心維護著夫郎的自尊心,然後夫妻倆便退去外室相對坐下。
講起最近這段時間的成績,妙音也是不由得眉飛色舞起來,她們已經救濟了足足有上千名婦孺,全都得到了衣食供給和妥善安置。
李泰聽到這話也頗為娘子感到自豪,戰亂年代婦孺無疑是最沒有抵抗風險能力的群體,哪怕豪強蔭庇人口,往往也會將婦孺排除在外。江漢之間秩序恢複不足半年的時間,台府設立之後也一直處於連軸轉的狀態,而且工作的重點也是恢複正常的社會結構與生產生活,對於婦孺縱有關照也難以麵麵俱到,還是需要其他方麵的力量予以配合。
“南國女子當真技藝靈巧,那位柳氏娘子近來也在事助益許多。想是本身便曾經曆苦難,尤其懂得體恤婦孺悲苦。”
講到自己所在忙碌的事情,妙音又忍不住對夫郎說道。
李泰聞言後隻是微微一笑,旋即將一份書信拍在案上,對娘子說道:“李顯慶在長安贈給她夫婿數名美伎,換來了一紙的休書。”
“怎麽會這樣?那娘子來年又要仰誰?難道真要許給李雅?”
妙音近日與那娘子共事,已經生出一些情義,聞言後便皺眉道。
“做夢!他家不以此為醜,待那小子懲罰結束,滾回長安任娶哪個我也不問,在我這裏隻是不許!”
李泰搖頭說道,原本針對襄陽周邊所進行的人事調整已經可稱完功,但因為李雅這檔子事讓他心裏總是有點心結難解。
雖然他也借著對李雅的懲罰嚴肅了一下軍紀,官爵盡奪、罰入甲坊已經算是僅次於斬首的嚴重懲處,李雅這個心腹尚且如此,其他眾將士自然也都躁氣收斂。
但李雅去滋擾人家有夫之婦,卻讓他的家教仿佛成了個笑話。雖然說她這個丈夫也是一言難盡,六十多個子女別說在南北朝,哪怕在整個古代社會都是首屈一指的存在,但是人家魚塘裏的魚多不等於你可以隨便捉。
至於說這女子身份李泰倒是不怎麽在意,如果是陳霸先的親兒媳或許還會給對方個麵子稍加關照。但是陳霸先如果知道他這倆侄子在他死後幹的啥糟心事,估計也得狠狠收拾一番。
如今這個世道,有沒有南陳還不好說,但即便是有,未來陳霸先去後,李泰也隻會將其親生兒子送回繼承國業,而且隻要送,就得保證不會被南陳的忠臣孝子們給弄死,陳蒨、陳頊兄弟是大概率沒有機會上位了。
李穆在長安有沒有用強不好說,但以多換少而且換的還是不解近渴的遠水,估計也是投陳頊所好。畢竟能夠搞出六十多個子女的人,無論是不是皇帝都值得欽佩,這精力和邏輯也非常人能及。
但是李泰的心結還是在李雅身上,對此也就懶作評價。李穆想要成全兒子好事,自己操持便是,他不會再插手。
妙音見夫郎不願再就此多談,於是便收起那封新從長安送來的休書,準備來日給那柳娘子送去。
萬寧院是妙音這段時間共一群襄陽官眷仕女們操持起來救濟婦孺的一個福利機構,主要是向襄陽城內的寺廟道觀募取資貨,諸家也將原本禮佛祈福的消費轉投這裏,再加上一些被救濟的女子本身做工有酬,因此也是經營的很是紅火。
“柳娘子你歇一歇罷,我這裏有些私事也跟你說一說。”
第二天,當妙音來到萬寧院時,見到那柳氏娘子已經在出入忙碌起來,便朝她招招手引到房間中來,然後將那封長安來的休書遞了過去。
那柳娘子接過休書看完之後,神情不喜不悲,隻是平靜的將之收起,向妙音欠身說道:“公主如若沒有別的吩咐,妾便退下了。”
“這、這……常人遇此,難免傷悲,娘子你屢遭失禮對待,有什麽悲苦,也可傾訴出來,不要窩在心內積鬱成疾啊。”
妙音瞧這娘子神情語氣明顯有些不對,便又連忙說道。
“公主真是善心,妾真的沒什麽、沒什麽……人生艱難唯一死,自那日為李雅將軍所救,妾便諸事看開,為了孩兒,怎樣艱難總要活下去。”
那柳娘子聞言後又擠出幾絲笑意,對妙音說道。
妙音聽到這話後卻是一愣,旋即便問道:“李雅救你?這是怎麽回事?”
那柳娘子先是深吸一口氣,旋即便又說道:“當日初歸鄉居,族人因妾婚配失類,且還攜子並夫妾、子歸家,倍加冷落,嘲諷不已。妾一時心灰,遁入別舍欲攜子赴死,恰逢李雅將軍誤入,救下妾並小兒……
妾知將軍心善,所以日前營中再遭親人刁難時,知我親人手狠心硬、必是難饒,唯訴苦求告於李將軍。將軍錯愛訪聘,妾感激不盡,然妾失貞失節人間醜類,救命之恩尚且難保,又安忍玷汙將軍門庭……”
“還有此事?之前你怎不說?你可知李雅因此正發配甲坊為奴?”
妙音聽到這柳娘子自述隱情,便又忍不住說道。
那柳娘子聽到這話,頓時也清淚直湧,在妙音麵前作拜道:“妾不知、真不知,大王治軍如此嚴明,竟然以此為罪……但李將軍真的是好人,求公主、求公主轉告大王,李將軍前在鄉裏已救過妾母子,後在軍營又奔來救妾孩兒……”
了解到這些隱情後,妙音也是大感驚訝,先是安撫幾句那柳娘子,然後便又出門乘車直向甲坊而去。
甲坊乃是軍工重地,妙音也未擅入,隻在外麵停下車駕,著員入內告請將於此作奴的李雅引出。
“罪奴拜見公主,公主今來,是莊主、莊主讓公主來見?”
很快李雅便被引出,身穿一襲滿是煙塵的破損麻袍,整個人也都消瘦憔悴,見是妙音召見時頓時一喜,小心翼翼的詢問道。
妙音瞧這小子模樣,想是在認真勞改,擺擺手說道:“不是大王所遣,我是自那柳氏娘子處知你兩之間故事,當日怎麽不將事情盡告大王?”
聽到不是大王吩咐,李雅神情便略有黯淡,轉又垂下頭去說道:“事發當日,我歸府是想告請大王該要怎麽做,但卻知竟有別者先來向大王請賜婚姻。我知大王處事公正,即便再請恐也不會獲允,隻會讓大王為難。
我雖然也貪色,但也知那娘子境遇淒楚,恐她再配非人,索性便先下手,得手後妥善安置,總不至於讓她母子再悲苦尋死,卻沒想更生變數,那娘子因我所累反而處境更惡,讓我心驚懊惱……”
妙音聽到這話後,一時間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便作訓斥道:“你自作主張,又拿出了什麽好主意!反而把事做壞,累得大王近日常疑家教不妥,實在該罰!當日受罰時,怎不將實情相告!”
“那娘子悲苦至極,竟然攜子求死,總不是什麽樂意講使人知的好事。況我也不是什麽好物男兒,何必揭人瘡疤成全我本就不算太好的名聲?”
李雅聞言後又垂首道:“就算說了,我也免不了見色起意的罪過。城野之間,到處都有孤苦難活的婦孺,我也未去拯救。隻是見到那柳氏娘子淒楚美貌,我便心意迷亂,想要惹事上身。
大王因此罰我,我也沒有怨言。況且大王告我會妥善安置她們母子,旁人我或不信,又怎會信不過大王?說與不說,也沒有什麽區別了。”
妙音聽到這話後,又是一陣無語,也懶得再理會這小子,擺手示意他返回甲坊,而自己則乘車歸府。
“今天怎麽回來的這麽早?”
往府前溜達一圈又百無聊賴回來看孩子的李泰正在那拋球玩耍,轉頭瞧見娘子正站在身後,有些訕訕的發問道。
妙音聞言後卻是不答夫郎,而是反問道:“夫郎知否失之子羽?”
聽到這娘子居然來考校自己,李泰便冷笑一聲旋即便說道:“不知。”
見夫郎這麽不配合自己,妙音忍不住翻個白眼,走上前接過兒子抱起來,旋即便將自己今天無意間得知的事情以及去見李雅一事都講上一講。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是因為李雅長得醜,誤會了他?”
李泰在聽完娘子講述後,一手丟著兒子的玩具絨球,口中則笑語說道。得知這些隱情後,他心中也是一奇,但細想之下其實也不是沒有脈絡跡象可循。
像是自己第一次因此訓責李雅時,這小子頭天與人見麵,第二天便生出事端,還在那裏信誓旦旦說什麽這女子際遇悲慘,想要救助之類。
這些情況,顯然不是前一天舔狗一般給人拱了半天地就能了解到的,必然還有別的特殊渠道了解人家門隱私。隻不過自己當時先入為主,隻當這小子要做曹賊而未加細審。娘子以失之子羽來諷,倒也應景。
“若同我家夫郎相比,誰人不是醜類?我隻是要告訴夫郎,大不必再因此自責,我家風家教沒錯,李雅今次犯事也並非一味的惡意,也有拯救那柳娘子母子兩的善意包藏心內,隻是法不得當。”
妙音自知夫郎心事,所以在得悉隱情後便第一時間趕回來與夫郎分享開解:“夫郎剛說此事時,我便說事恐別有內情,我總信得過夫郎的家教。那李雅也非不見女色之人,隻是驟見這樣一位我見猶憐的淒美女子悲傷欲死,少年色氣更兼悲憫心懷大作,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呀?”
“所以呢?他有好心,卻做了錯事,受罰不是應當?別人怎麽不受罰?”
李泰自己講完這話,也不免失笑起來。
那刁難逼迫這娘子的柳氏族人們,隨著造勢結束已經被放走了,而她遠在長安始亂終棄的丈夫則懷擁美眷繼續逍遙,唯獨一個希望以自己方法將她母子解救出苦海的李雅遭到了嚴懲。
這是不是好人就得被拿槍指著?好人就得被吹毛求疵?
的確,好人真得被拿槍指著,因為好人就是貪心的人。壞人隻需要滿足自己的私欲,做起事來可以百無禁忌。好人卻是希望別人更好、世道更好,那自然要做更多的事,要對自己有更高的要求,也要接受更多的審視,所以好人難做,但也終究要有人去做。
拋開這些不說,李雅這小子把黃毛幹的到最後比苦主還要悲慘,曹賊的皮囊下竟然包藏著一個純愛戰神,也真是個人才。可見教育子弟不能光教品德,也得教腦子啊!自己先拿別人家子弟練練手,這思路總歸也是不錯的。
“事情這便了結?”
妙音見到夫郎臉上又露出輕鬆的笑容,自己便也笑起來。
“區區一個厭物,不值得牽掛多時。他既非縱情恣意、純粹為惡,我對人對事都有交代,還有什麽不能了結?”
李泰笑語著走出門去,來到府前召來若幹鳳,吩咐他前往甲坊召回李雅,著其擔任城門小卒。
本來是要寫一個黃毛變苦主的反轉劇情,來體現一下亂世人物的際遇變化之離奇和悲慘,對風險沒有抵抗力的婦孺無疑最能體現,但沒想到體現的太強烈反而引起大家的不滿。不過既定的後續還是得寫出來,要不這段劇情有頭無尾、更沒有意義了。這也給我一個警鍾,以後類似的劇情少寫。對於仍然不能接受這個反轉的書友,隻能說一聲對不起,我當然希望能夠滿足所有書友,給大家一個愉快的閱讀體驗,畢竟多一份認同多一份收入,但有的時候也的確是力有未逮,抱歉抱歉。。。祝大家生活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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