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澤看向朱輝。
    朱輝跪在地上。
    朱輝此時全部真氣都在壓製體內那死亡意蘊濃厚的異種真氣上。
    如此就已經耗費了他的全部力量。
    即便如此，那異種死亡真氣，雖然暫時還沒有繼續轉變成勃發的生機真氣，可也在極其危險的邊緣。
    稍微鬆懈，那死亡意蘊真氣就會轉化。
    方澤的話，朱輝聽得明白。
    朱輝壓製這種死亡意蘊真氣壓製不了多久，最多幾個呼吸的時間。
    一旦控製不住，就是他的死期。
    一瞬間，朱輝的腦海裏走馬燈似得不斷浮現出一個個的場景。
    出身寒門，卻天生有一股傲氣，不願意屈服在他人之下。
    奈何心比天高，命比紙薄。
    同輩出身的夥伴，或者早早的認命，就是當一個底層的百姓，開始麻木，要麽趨炎附勢，開始鑽營，每日為了碎銀幾兩。
    偏偏他朱輝，老天給了他不應該有的傲氣，彎腰彎不下，抬頭抬不起來。
    人生前半段，他什麽都沒得到，收獲的僅僅是輕蔑和嘲笑。
    有人看不得他那貧賤又傲氣的樣子，把他當一條狗一樣踩。
    他想低頭，卻怎麽都低不下去。
    他夜半痛哭，他在暴雨中呐喊，為何蒼天如此不公
    就在那個時候，朱輝似乎有了覺悟。
    他暗暗發誓，自己這一輩子，從這一天開始，哪怕不擇手段，哪怕黑了心泯滅人性，也絕不再讓任何人看不起！
    等啊等，終於等到了一個意外的機會。
    一次城中的江湖搏殺後，一個江湖老者帶傷，爬進了朱輝的家，威逼利誘，要他幫助隱藏。
    那老者即便重傷，還是頤指氣使，絲毫都看不起朱輝。
    朱輝表麵答應，看似用心照顧。
    然後，在取得老者一定信任後，朱輝在一天夜裏偷襲，將那重傷老者殺死。
    朱輝得到了老者隨身的大量銀票和武功秘籍，然後找機會一把火燒了自己家，還把一直踩他的那幾家也都用火油點燃，揚長而去。
    隱姓埋名，遠走他鄉，苦練武藝。
    沒想到，他真的有武道天賦。
    一轉眼十年，當年的落水狗朱輝已經沒人記得，而江湖上多了一個讓人聞風喪膽的巡天鷹朱輝。
    他殺人如麻，他心狠手辣。
    然後……
    一切似乎都變好了。
    朱輝再也不會被人瞧不起了。
    甚至，別人麵對他時候的臉色，不是恐懼，就是討好。
    朱輝終於覺得人生似乎開始變好了。
    直到，他遇到了這個叫方澤的男人……
    …
    一幕幕回憶在朱輝腦中閃過。
    最後，朱輝回想起來他為何進入黑道。
    加入黑道的人成百上千，有人為了錢，有人為了名，有人為了女人，有人幹脆就是因為嗜殺成性。
    而他朱輝為的……
    僅僅是不被別人看不起。
    隻是，真沒想到，他人生最後的三年，就是在被人看不起之中度過。
    可今天，重新給了他尊嚴和正視的，卻是讓他失去尊嚴的那個人……
    萬裏歸宗派大師兄——方澤。
    朱輝的回憶到這裏停止了。
    他微微抬頭，看向方澤。
    “方澤……你……和我……決鬥的時候，說過沒有看不起我，當我是……一個武者尊重。”
    “你有沒有騙……我你……說的……是真的麽”
    “你真這麽想”
    朱輝竭盡全力，聲音斷斷續續的問道。
    方澤點頭
    “嗯，真的。”
    “沒騙你。”
    聽了這句話，朱輝的臉上，忽然露出釋然，解脫和感激的神情。
    “方……澤”
    “隻有你還當我是巡……天鷹，不是……不是走地雞……”
    “我真的很……感激你……”
    “謝……”
    朱輝說到這裏，終於還是壓製不住體內的死意真氣。
    他最後好像要說謝謝，可是還沒出口，就胸膛急劇起伏。
    朱輝心口砰的炸出一團血霧，口中也是噴出鮮血。
    然後，倒地。
    朱輝，卒。
    死因，強橫真氣勃發，心髒碎裂而亡。
    死狀，心口炸裂，口噴鮮血，慘死，卻麵容解脫安詳。
    方澤看了看倒地斃命的朱輝。
    他看了片刻，然後轉頭，看向黑爪鷹郭雷。
    這一眼，平平常常，可是那郭雷，卻是渾身一下寒毛都炸起來了，神色之中滿是不可置信和驚恐之色。
    郭雷今天，感覺簡直是見了鬼了！
    剛才，自從結拜二哥朱輝要求和方澤生死決鬥的時候，郭雷就覺得渾身不對勁。
    他其實有些不理解朱輝，為什麽非要單挑
    他們可是綠林黑道啊，車輪戰一起上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結成山寨，不就是要人多欺負人少嗎
    郭雷不理解，可知道如果不答應，朱輝可能會翻臉。
    也就忍忍退下了。
    可是接下來發生的事，郭雷就看不懂了。
    怎麽回事
    朱輝那走地雞的名號，都傳遍江湖了，曾經喝過酒吃過飯的其他青州黑道，背後叫朱輝走地雞都已經叫習慣了，怎麽方澤這個仇人，還這麽正式叫朱輝巡天鷹的外號
    雖然方澤是郭雷敵人，可郭雷也覺得，方澤這人不應該啊，為什麽這麽抬舉他的仇人朱輝
    為什麽方澤一開口幾句話，二哥朱輝就像是著了魔一樣，一下人都變得正經起來了
    還有，什麽是無差別的武者的努力
    聽不懂啊！
    還有，明明是江湖仇殺，為什麽忽然之間，方澤和朱輝之間氣氛那麽鄭重，甚至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那感覺叫什麽對……神聖
    為什麽這個詞會出現在他郭雷的腦海裏
    為什麽，這氣氛一出來，郭雷本來想偷襲方澤的，可是卻不敢動了。
    不僅僅是因為氣氛，而是郭雷有直覺，如果他敢偷襲方澤，那麽都不用方澤出手，朱輝都會出手殺了他。
    而決鬥的結局，也完全出乎郭雷的意料。
    他身為黑風寨三當家，是知道朱輝的實力的。
    雖然被江湖人嘲笑，但朱輝的實力絕對在青州黑道之中能排到前列。
    至少郭雷是肯定打不過朱輝的。
    可僅僅兩拳，朱輝就死了
    方澤這是什麽武功，如此霸道
    還有……最後朱輝死了，在臨死前的遺言，居然還對殺他方澤說謝謝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是方澤和朱輝瘋了，還是他郭雷瘋了
    郭雷這一瞬間，感覺這個世界，他看不懂了。
    此時，方澤轉頭，隻是平平常常看向郭雷一眼。
    可郭雷汗毛都倒立，整個人給嚇毛了。
    這方澤，他太邪門了。
    郭雷長這麽大，就沒見過這樣的人。
    瞬間，郭雷腦子過了一遍。
    是戰，是逃
    戰
    朱輝兩招就死在方澤手下。
    郭雷連朱輝都打不過，會是方澤對手
    逃
    眼前這個方澤，有個外號叫‘萬裏江山任馳騁’。
    一下，郭雷怎麽做都覺得不對，整個人僵住，呆立在那裏。
    方澤向前一步，似乎要動手。
    瞬間，郭雷感覺冰寒徹骨。
    卻在渾身一抖之後，福至心靈。
    下一瞬。
    “噗通！”
    郭雷直接雙膝跪地。
    “方少俠，我知錯了！”
    “我願意交出全部積蓄，求您放我一馬！”
    “隻要你承諾不殺我，我願自斷一臂，從此隱姓埋名，找個寺廟出家，後半輩子吃齋念佛洗刷罪業！”
    “求您手下留情！”
    郭雷急促說道。
    然後重重一個頭，磕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