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含章察覺到了薛玄淩的的煩躁，稍微愣了一下，問：“薛大娘子可是有什麽煩心事？”
    這話說的，活像個傻子。
    竹葉啪嗒落了一團積雪。
    “欸！”薛心宜急了，爬起來就想跟著過去。
    餘光一瞥，薛玄淩再次看到了林含章。
    “林司業，你是有什麽話對我說嗎？”薛玄淩實在忍不了了，耐著性子拱手問他。
    薛心宜聽了這聲，笑眯眯應著，一屁股坐去了薛玄淩身邊。看她那喜滋滋的模樣，薛玄淩實在有些頭疼，便借口出去接壺熱水，起身出了書閣。
    “是嗎？”薛玄淩挑眉，對林含章這會兒的態度著實有些拿捏不準，便幹脆說道：“不管是誰出題，對我而言都沒有影響，不過還是多謝林司業提醒，也謝謝林司業先前發的那份題冊，很有用。”
    林含章抬眸望向薛玄淩，目光晦澀不明。
    也不知怎的，這一望，倒叫薛玄淩從林含章身上感覺到了濃濃的落寞感。養尊處優的玉菩薩為何會表現出如此的落寞？而且還是在她這個陌生人麵前。
    薛玄淩這會兒看林含章的眼神，就更加古怪了。
    意識到自己的表現尤為奇怪，林含章咳了兩聲，以拳抵嘴，說：“從前國子學裏少有薛大娘子這樣一心奪得頭籌的小娘子，如今有了薛大娘子，想來範陽公主她們的學業也是有保證了，陛下也會十分欣慰。”
    然後，薛玄淩就看到林含章的臉色肉眼可見地黑了。
    薛玄淩以為是他是天冷得有些受不了，但其實林含章不過覺得自己又說了一通廢話，看上去太過滑稽。
    他深呼吸了一口，兜袖一禮，略有學鬱頓地說：“天冷，薛大娘子回去吧，別凍得著涼風寒。”
    可能是林含章看上去真的實在有些惹人憐愛，也可能是薛玄淩的腦子被這呼呼直刮的北風給冷著了。
    猶豫幾下後，薛玄淩哈了口氣，搓著手對林含章說道：“林司業其實可以叫我阿九，那日我妹妹不是跟你說過了？還有，林司業不皺眉時比較好看，皺了眉顯得沒有什麽精氣神。”
    說過這些，她拱手轉身。
    林含章摸了摸自己的眉毛，嘴角不自覺地勾起，緊接著便舉步跟上薛玄淩，聲音裏略帶了幾分歡喜，“阿九歲試準備得怎麽樣了？如果阿九有需要，我可以幫阿九溫習。”
    薛玄淩腳下走得飛快，嘴裏拒絕道：“不必了，林司業身子不是還沒好全？還是早點回去歇息吧，免得在書閣又生了寒涼。”
    她一路飛快地往後廚走，結果身後林含章硬是半點不落下，緊跟著她。
    等到了後廚，薛玄淩也懶得管林含章要幹什麽，劈柴燒水行雲流水，如同看不見一旁站著的林含章似的。
    書閣裏等著的眾人沒料到的是，薛玄淩這燒水的功夫，居然把林司業給領回來了。而且看林司業的樣子，似乎還想留在書閣，敦促他們學習。
    考慮到林含章的身體實在孱弱，薛玄淩擔不起害他受涼的責任，隻能苦哈哈地跑回監舍扛著炭盆回來，小心翼翼地在書閣內燃起一盤火。
    四下都是書，相當易燃，薛玄淩便坐到林含章身邊，認真看書的同時，分了一些注意力去炭盆上，防止有火星子蹦出來點燃什麽東西。
    薛玄淩她看書。
    林含章看薛玄淩。
    一旁假裝認真的薛心宜仔細觀察了一會兒，心裏直琢磨，卻怎麽也沒敢讓男女之情上想，還以為林司業這是受了誰的命令，過來監督薛玄淩讀書來了。
    其他人當然也注意到了林司業的異樣，礙於林司業往日的風評，以及薛玄淩那彪悍跋扈的作風，大家想的都和薛心宜差不多，誰也沒往情愫這方麵考慮。
    至於薛玄淩……
    她自個兒看書看得入神，完全沒有意識到身邊的人在做什麽，想什麽。
    “如果林司業沒有什麽別的事，我就先回書閣了。”薛玄淩有點冷，跺了跺腳後，一邊搓臉一邊說：“過幾日就是歲試，沒什麽時間可以給我耽誤的。”
    說完，薛玄淩轉身要走。
    “等等……”林含章隻覺得自己在薛玄淩麵前好像笨拙得連話也不會說了，往常的那些應付旁人的經驗放在此處沒有半點可用的，“聽說薛大娘子想要在歲試中獲得甲字三等……”
    “你似乎很討厭我。”林含章的手微微捏緊袖擺，眉頭緊蹙。
    兩人之間隔十來尺，冷風一卷，雪粒子混著落葉嘩啦啦吹了他們滿身滿臉。
    薛玄淩撥了撥被吹亂的碎發，依舊假笑道：“哪裏的話，林司業溫文爾雅，和藹可親，我豈會討厭您？”
    聞言，林含章斂眸沒說話。
    他們安靜對峙，四周便隻剩下了呼呼吹卷的風聲。
    “沒有。”自覺與林含章不熟的薛玄淩當然是假笑著否認，“林司業想多了，我並沒有什麽煩心事。”
    竹林中的林含章像一尊玉像，眼角眉梢都不帶一絲人氣兒，再配著肩頭的落雪，與他在長安城裏的名頭倒是十分相襯。
    走了半步的薛玄淩頓足，回頭看他。
    “今年歲試是由陛下親自出題，薛大娘子想要獲得甲字三等，恐怕不容易。”林含章說完就想扇自己一巴掌，也不知道他這是在胡說什麽，聽上去就很乏味無趣。
    往外走的薛玄淩也沒管身後發生了什麽，她神色不耐地提著那空壺行至院中，卻沒有往後廚走，而是轉左進了竹林。
    煩悶的情緒從午時被範陽公主打亂步調起，就一直困擾著薛玄淩。
    後頭的範陽公主十分貼心地伸手攬住薛心宜，故作親密地說：“薛娘子急什麽？這書閣不許燃炭火，大家都冷得很，阿九這是怕你凍著，給你準備熱水去呢。”
    現如今大家都這麽叫薛心宜，倒是立刻就哄住了她。
    她很想回到監舍去看看那張紙，但眼下她要是突然回去，保不齊連薛心宜都會來湊個熱鬧，到時候就是更為混亂的局麵。
    走著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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