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七章:內閣典籍北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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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典籍北廳內,岑閩舟看看古蘊程,而後刻意忽略周遭那時不時瞄向他的視線,繼續研究著茶盅。
    良久,首輔言遠的一聲低歎,瞬間盤活了整個內廳的氣氛。
    “下官原以為此番波瀾源於女郎掐尖兒冒頭,不想看到現在卻是學子年少氣盛之故,大家都是過來人,也是能理解的。”戶部尚書安隨雲忽而展顏輕笑。
    言遠看了看他,片刻,嘴角弧度略微上翹地“唔”了一聲,沒有多說。
    旁邊兒剛榮升為吏部尚書的陳向竹卻掀起了眼皮,不冷不熱的說:“安大人向來包容,對於那等頑劣之徒尚能欣賞,可惜,本官從來都是眼裏不容沙子的,這官學之設立本就是為朝廷掄才大典培養生源的,學生就該有學生的樣子,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才是他們應做的,似這等挑起風波、乘風而上、無向學之誌者,當逐之。”
    “陳大人未免過於嚴苛了些。”安隨雲沒接話,一旁的刑部尚書粱邇頗為不讚成的看向他,“都是十幾歲的學生,可不容易激動!那剛生出的枝椏、還有蓬勃向上的青草,有哪個是向下低頭的?
    學生麽,尚未出了茅廬,未曾受過苦楚,可不就是應了那句,初生牛犢不怕虎?若是這個歲數的學生,沒有沒有伸張正義的無畏,沒有一往無前的衝動……嗬嗬,本官倒覺得,可怕了些。
    雖說這些時日紛紛擾擾得略有些吵鬧,不過學子們的本意還是好的,就算有的瞧著無知了些,著令其所在之官學好好教導就是,何必冷厲以對?!”
    “當逐之?這次的論戰,把大楚官學過半學子都卷了進去!還都是成績優秀者,怎麽著?都趕走?下屆科考讓誰上?難不成要從一群平平之輩中遴選朝廷英才?讓國之重事成為矬子裏麵拔將軍的笑話?!”戶部尚書安隨雲待粱邇說完,不滿的冷哼,“陳大人,不是什麽事情都能用‘成何體統’的模式解決的!”
    “你!你們!”陳向竹沒想到自己隻說了幾句話,就遭到同僚的抨擊,不由拳頭砸在圈椅邊沿上,“科舉取才是國之重事,難道國家英才、朝廷未來棟梁就要從這群喜歡挑事兒的學子中挑選嗎?哼,依本官之見,將那群跳得高的女郎排除出去,下屆考試隻怕清靜很多。”
    安隨雲見陳向竹擱這兒等著呢,不由嗤笑著問:“本官沒想到,陳大人您端坐吏部主位,竟然操著禮部事務之心,著實令本官慚愧!”
    陳向竹這會兒冷靜下來,哪怕麵對安隨雲的嘲諷也不生氣,反而振振有詞:“安大人當局者迷,有些事情看不大清楚也不為奇。據本官所知,女子科舉這三屆的進士,能在館選堅持學習到授官的不過二三成?大多是考上名次,就回家嫁人、生兒育女去了?
    哼,哼!至於留在官場的二三成人,也多是衝著翰林院等清貴職位去的,吏部優先委派職位給她們,她們還要挑三揀四,離京太遠不可,地方苦寒不成,簡直可笑之極!”
    他嘲諷過後,拋出了態度:“要本官說,女子科舉這事,也該收場了!”
    他說完,看看態度各異的眾人,目光在一直悶頭喝茶的新任工部尚書陳擇明,想到這人那兩個才華出眾的兒子,在科場之上屢次受挫,不由笑問:“陳大人,您說是不是啊?朝廷英才榜上,就應當騰出更多的空位給有才華的郎君才是。”
    “啊?啊!”陳擇明戀戀不舍的將視線從茶盅上調開,朝著陳向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陳大人您有所不知啊,本官家裏的幺女,剛好下屆入場,所以想來想去,還是保留女子科舉為好。”
    陳向竹懵了懵:“……”
    有瞬間,他恨不能跳起來,揪著陳擇明領子問問,是不是他家裏兒郎不爭氣,隻能寄希望於女郎了!
    “嗬嗬。”陳向竹忍了忍,忍下來了,“本官沒想到,陳大人從都察院出來之後,竟然還轉了性子嘍。”
    .
    陳擇明好像麵人兒似地,依舊笑容不減:“若是吾那孩兒有幸榜上有名,還盼著陳大人幫著周旋周旋,我們孩兒不挑,能上進就好。”
    “……”這次陳向竹是真無言以對了。
    他就沒見過哪個同僚當麵給自家孩子要官做的。
    有意嘲諷兩句,可看著陳擇明樂嗬嗬的樣子,陳向竹頓時沒有了興致;可讓他敷衍的應下,湧到嗓子眼兒的“好說好說”卻怎麽都說不出來。
    到最後之能尷尬的笑了笑。
    他安生下來,眾人不由朝著依舊樂嗬的陳擇明投去感激的笑容。
    沒辦法,遇上這麽個喜歡跳的傻子,他們這些當同僚的也不容易。
    上麵兒的閣老讓言官跳出來指摘,明著是劍指女子科舉,實則是對應立儲之事,為的隻是和皇帝談判,擺明籌碼罷了。
    誰也沒想過真的要動搖先帝立下的政策,要不然,眾臣子們也不能齊心協力至此。
    更何況,雖說內閣對皇帝立太女仍不讚成,但是誰都清楚,沒人會為了這事兒去真刀真槍的拚,別看眾臣子嘴上說得堅決,真到了必須皇女繼承的時候,大家也不會主動推翻,大不了等女皇立儲時再立皇子就是了。
    很多時候,越是內閣重臣,底線越是靈活機動,他們看著堅持原則,實則早早就劃出了退路和備選。
    也就是看不明白事兒的傻子蹦躂的高。
    這時候真要取消女子科舉,那等同於告訴皇帝,太女之事絕無轉圜!
    此等做法無異於挑戰皇帝權威,饒是樂意維持君臣麵子情延平帝,也不可能再溫和了,哪怕他很要史書上的明君之名。
    這般程度的君臣對抗,是大臣們不樂意見到的。
    畢竟,能活著,還能手握大權,誰會想不開,主動朝皇帝的刀刃上衝?!
    唔,也許還真有。
    眾人想到這兒,忍不住將視線朝著忿忿不平的陳向竹那兒飄。
    這不就有一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