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求真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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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小閑再也不提“想媽,想回家”了,喜道:“俺這麽大,最遠就是從石疙瘩村到寧州,到了寧州又逃荒到安州!現在又來了越州!可算長見識了。”
“那你還回去嗎?”
不一日,葦江到了越州,他辭別客商,把身上包裹緊了一緊,按照俊秀青年所說的方位,施施然便往無量山而去。
待他往城裏走,越看越是心境。這通天河一路席卷而下,河道周邊十裏幾成澤國。葦江前幾日所棲身的破廟自是蕩然無存,粥棚也卷得幹幹淨淨,原來靠著這河道的幾個大小村落,一眼望去,隻看到渾濁的黃水夾雜枯枝、雜草往低窪處宣泄而去。
這無量山位於大理國以東,西至瀾滄江,東至川河,又稱蒙樂山,以“高聳入雲不可躋,麵大不可丈量之意”而得名。葦江和唐小閑一直生活在北方,那曾見到這般巍峨雄壯,高聳入雲的大山?一路上隻覺得稀奇,便是每到一處毫不起眼的小山包,均要駐足良久。
此時已到初春,沿著無量山朝陽峰上行。初行隻見漫山遍野均是白色杜鵑。或露臉於山道兩側,或藏身於巨石的縫隙中,或低頭於斑駁的樹影下,花如其名,淡著縞素,丹唇皓齒,朵朵小花露出羞澀的小臉,香氣撲鼻。再往前行,山勢更加險峻,隻見奇峰紛紛競秀,鬆濤陣陣和鳴,懸崖絕壁上虯鬆挺拔,更有嶙岩怪石千奇百態,有的如虎臥叢林,怒目眈眈;有的似鱷魚抬頭,逼視遠方;有的似得道真仙,飄飄欲去,看得兩個孩子目不暇接。
且說葦江得了這青年指引,一心便前往這越州無量山。
磨出慧鋒開、影照壁、蒲團爛,
偏隻為仙家讚?
動光明,求圓滿;
開元竅,星鬥轉;
清泉瑩瑩,怎忍日日看?
前隻是這些兒,心認破,山頭玩。
【備注】以上出自元代王哲也就是王重陽)的《踏莎行·道修真》,本人參考本網文的主旨進行了一些修改,主要是原來的詞句太短了,湊不得字數。
老道輕輕吟來,隆隆瀑布聲竟掩蓋不住老道的吟唱聲。
葦江算是個有眼力價的,知道這不是個凡人。於是悄悄蹲在附近,一動不動地看這老兒釣魚。結果釣了大半個時辰,魚線都不見動一下。葦江看得焦躁,忽見沉了一半的浮子往下一躥,葦江脫口一句“魚來了”。那魚兒甚是精乖,聽見動靜,吐出餌料,尾巴一擺便逃了。
老道等了半日,卻被葦江驚擾,把魚竿往地上一丟,用腳一陣亂踩,怒道:“你這小兒,驚擾老道釣魚,快快賠來。”
葦江撇嘴道:“俺從不釣魚,要吃魚,俺就直接下水去捉。”
老兒眼睛一亮,道:“你這小兒,還會捉魚?”
葦江洋洋得意,順口吹牛道:“你這老頭兒好不識貨!俺三歲就上山打獵,上山挖得獾子,下河捉得王八,就連天上的斑鳩,俺背個彈弓,就能打得一籮筐!幫你捉幾條臭魚,有什麽難的?”
於是脫了衣服,撲通一聲跳將下去,模模糊糊見到幾尾塘鯉魚在潭底遊動。他本有些害怕,但前麵話說得滿了,隻好憋住氣,好在魚兒慌不擇路,其中一條半斤重的塘鯉魚正待鑽入石頭裂隙中,被葦江來了個甕中捉鱉,他一把捂住魚兒,摳住魚嘴,把魚丟將出來。
這魚兒上岸了,葦江卻是精疲力盡,加上水潭邊上都是濕漉漉的青苔,他爬了幾次都滑落下去。老道輕輕用魚竿一搭,葦江便覺得身上一輕,騰雲駕霧般便從水潭邊翻身而起。
老兒細細地端詳了葦江片刻,忽然哈哈一笑,一蓬白胡須亂翹,言道:“老道釣它半天,卻被你一下就捉了起來。”又問道:“你這娃兒不錯,你這是去哪裏呀?”
葦江前麵並不懂這老兒咿咿呀呀唱些什麽,但心知這老兒定不是常人。便老老實實地回答道:“俺聽說這裏有個門派叫歸一門,歸一門招徒弟,俺和兄弟想過去修真去咧。”
老兒笑道:“這一路上,老道可見了不少想修真的孩子,你就知道別人會要你?”
葦江洋洋得意道:“這歸一門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老子幾千裏外跑來,是那麽好打發的?”
老大拇指一豎,道:“好小子,有骨氣。”便指著遠處一道細若遊絲的羊腸小道,道:“你順著這山路上去,再走幾個時辰,便能看到歸一門的山門了。”
葦江抬頭定睛一看,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他們爬了半日,其實才走到另一座山峰的腳麵。不遠處一座孤峰,壁立千仞無所依傍,悠悠然似從九霄雲外垂吊而下,又似一陣狂風便能把山峰吹走。從山腳下,一條細細的石徑緊貼山壁,十步三轉,蜿蜒而上如一線通天,最後慢慢隱入濃得化不開的皚皚白雲中。
葦江一抱拳,言道:“謝謝老仙長指點。”拉著唐小閑便往這山峰走去。
老道哈哈大笑:“山是仙山,路是仙路,隻怕你們二人登不上去哩。”
說罷,這老兒在路邊扯下一根葦草,把鯉魚穿在葦草上,腳下似乎生出一陣風來,飄飄蕩蕩騰空而起,隻片刻工夫,就沒入那藹藹白雲中。
葦江目瞪口呆之餘,哪裏跟得上這老兒?也虧得葦江一股狠勁,兩人歇歇停停,隻爬到半夜,堪堪隻到半山腰,倒不是葦江和唐小閑懶惰,而是這小徑時有時無,淨是碎石浮土,稍不注意,一腳踏空便順著山崖滑溜下去。有的地方又生出一些澗澗細流,青苔濕潤,更是凶險。二人手腳並用,又扯了一根藤條把兩人腰間牢牢拴住,往往一個時辰隻行得一小段距離。
天色漸暗,二人實在無法行走,兩個孩子便停了下來,坐在一個半天吊的平台上。
此時正當月末,殘月如鉤,靜靜地懸掛於夜空中。夜空中繁星點點,似乎近在咫尺,伸手便可抓到,葦江看了片刻,隻見一顆流星拖拽著藍色的尾巴,在夜空中劃過一道長長的弧線,不知最後落在這無量山的何處。
葦江靠著懸崖邊坐著,一條褲子被荊棘扯得稀爛,兩條小腿上都是道道血痕,涼風從他腿上刮過,他感到一絲清涼的痛意。他攏了攏身上的衣服,對唐小閑道:“咱們辛苦這麽多日,明天就可以拜師修仙了!”
唐小閑也是興奮莫名,連連點頭。
老道佝僂著身子,若不是他手持一柄短短的魚竿,還真像一隻熊瞎子。這老道也不理會他們,仍是一動不動地釣魚,口中還吟哦道:
道修真,歎歎歎,
兩人正往前行片刻,隻聽得隱約一陣瀑布轟鳴聲,聽起來似乎便在附近,又走了半日的功夫,直把二人累的氣喘籲籲,方才看見一條巨大的飛瀑如從天而降的巨龍,從百丈高的懸崖飛瀉而下,噴珠吐玉,氣勢磅礴。
曆經歲月,飛瀑下的巨石被衝刷出一個半畝大小的深潭,深潭之上,瀑布形成的飛沫隔空映照在陽光下,形成一條五色斑斕的彩虹,便是葦江這沒有半分雅骨的痞賴小兒,都叫了一聲:“真他X的好看!”
唐小閑被蒙蒙霧氣迷瞪了雙眼,看見那巨石上黑乎乎的一團,便叫道:“江哥,石頭上好像有隻熊呢!”
葦江使勁拍了他腦袋一下,喝道:“明明是條狗!”
此時,那石頭上黑影慢慢扭轉身,卻是一個身披蓑衣的老道。
“石疙瘩村那地方,除開黃土就是石疙瘩,成天灰蒙蒙的,半年才能洗一次澡!打死俺都不回去了。”唐小閑點頭道。
葦江對唐小閑道:“俺說唐小閑,這趟遠門出的值!就是修不成真,也不算白來。”
斬切塵緣入深山,
行蹤易渺,情緣難斷,
葦江長舒了一口氣,回去找客棧老板一問前往越州的路途,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這相距數千裏之遙,若是兩個小孩兒這般走路過去,且不說路途艱險,隻怕明年未必能到。但他是個不撞南牆不回頭的人,給了一錠小碎銀給客棧老板,讓他幫忙打聽。
僅到下午,客棧老板就屁顛屁顛回來,告訴他大喜,正好城裏有個客商去越州購置一些貨物,本來準備過兩個月再過去,但是昨天被淩汛一嚇,準備明日一早就走。葦江答應再給老板一些好處,自己和唐小閑扮作客棧老板的侄兒,讓別人也有所忌憚。老板憑空又得了一注銀子,自然滿口答應,竟然“好侄兒、好侄兒”的先叫了起來。
唐小閑大哭道:“我們村裏人,好多都住破廟,有些在橋洞,隻怕都死光了!”葦江心中也是黯然,他們一個村出來逃荒的上百號人,多在河道邊棲身,現在隻怕就他們兩個活了下來。
好歹安州城地勢較高,這場災禍並未波及。
葦江算清楚路途使費,讓老板打點好了,翌日一個絕早,便隨著這客商前往越州。
不表這一路上日夜兼程,風餐露宿。一行人先走旱道,然後又換了水路,有了車馬驛站再換了車馬。葦江生性豪爽,一路上給客商買酒買肉,客商本來擔心這兩個孩子熬不得夜,受不得苦,結果除開唐小閑有時候嘟囔著嘴說要回去找媽,兩個孩子會做人,都無甚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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