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卻道天涼好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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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胡鬧,你也跟著胡鬧。”段謀氣得雙手攢拳,跺腳直罵。
    “我們能保護秋舫一輩子?”周宗此刻又拿出掌門架子來,雖在問話,卻說得斬釘截鐵,似乎心中已經拿了個主意。
    “師兄,秋舫這孩子心思淺,遇上徵侯山的人,若是穿幫,我們遠水可救不了近火。”林芸也語重心長地勸道,她的話語不無道理,就連鍾寇都跟著點了點頭,以表讚成。
    縱使大家你一言我一句,都各有各的理,但周宗卻不以為然,他倒不是想故意托大,而是事情越來越是複雜,吳秋舫既然入世,那便要真像個世人。
    他起身走到吳秋舫麵前,訕訕咳了一聲,兀自問道:“秋舫,剛才你十師叔說的,可都聽見了?”
    “弟子聽見了。”秋舫不改一貫的單純,也不去想周宗話裏的深意,怔怔答道。
    “若你是那個叛逃的弟子,你會怎麽做?”
    周宗循循善誘道。此刻除了他們倆人,其他人都凝神傾聽,不去打斷他們的對話。
    “弟子,不可能叛逃。”秋舫微蹙眉頭,臉上那叫一個誠懇至極。
    “就他這,能行?”
    被段謀搶白一句,周宗也不在意,臉上更是沒有露出一絲一毫的急躁來,反倒是拍了拍吳秋舫的肩膀道:“這並非真事,隻是我們計劃讓你去扮演這個叛逃的弟子。”
    話說到這個份上,秋舫總算是明白師叔們說了半天的故事是什麽意思了。自己心中一計較,總覺得不太妥當,自己平常撒個謊都要紅臉的人,哪有去騙人的本事。這到時候穿了幫,還不得吃不了兜著走。
    念及此處,秋舫連忙搖頭:“弟子不行。”
    “若這不僅關乎你,還關乎東極門的生死呢?”
    周宗本不想說這些讓秋舫肩膀上會變得沉甸甸的話,但此事不僅牽扯到了洛城幾大勢力之間的角逐,更牽扯到廟堂之上。
    “那弟子不得不去了。”秋舫心中犯難,但嘴上仍舊隻能應承下來。
    “哼,趕鴨子上架,出了事我看你如何收場?”
    段謀見周宗這是決心已定,幹脆不與他爭辯,再次摔門而去。
    鍾寇和林芸向來安分守己,就連段謀也勸不住的事情,心知自己再是多嘴也於事無補,隻是心中的擔憂在眼神裏閃爍,她溫言道。
    “此事非同小可,秋舫,你得小心些。”
    “師姐,這事也沒你們想得那般難,第一,秋舫與我們不同,不需要隨身帶一捧礙事的黃紙,這足以打消徵侯山的疑慮;第二,秋舫在劍道上不算純熟,稍加掩飾,瞧上去就跟剛學個皮毛的弟子一般;第三,你們怕秋舫不會糊弄別人,若是他隻做自己,那便無慮了。”
    “話說得輕巧,何如做自己?”大家雖然不去忤逆周宗的意思,但依照何望舒在門中的地位,師兄們懟他一句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越是老實的人,發起瘋來,越是可怕。秋舫就足夠老實,這不是本色出演麽?”
    何望舒一臉壞笑,說罷,便將目光投向秋舫。
    秋舫嘴唇闔動了兩下,見師叔們主意已定,他也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麽為好。
    “事情便如此這般吧,此事由你全權負責,料他們的行程也快到了,早些動身為好。”
    周宗擺了擺手,與眾人商討半晌,他心中的倦意愈加濃厚,此時此刻隻想下一道逐客令。
    林芸瞧見周宗的臉色不如往常那般有活力,心中也猜到大概,溫和關切道:“師兄,門中我們自會盯緊一些,你昨晚損耗不小,且先休息。”
    周宗也不避諱談及此事,隻是苦笑道:“好些日子沒能與人鬥狠了,這人老了啊,總歸是比不上年輕時候。”
    雖然周宗不過五十來歲,對於修真者百多年的壽元而言,連步入中年的門檻也算不上,隻是昨晚這兩個對手也忒強了一些,縱使他本領超群,連番對陣也沒那麽輕鬆。
    眾人見周宗的倦意濃烈,自然不敢過多叨擾,特別是熊珺祺早就不想摻和這些門中要事,此刻見狀,更是打個頭陣,也不與他家道別,直直地往外走去。
    鍾寇與林芸見狀,也是站起身來意欲離去。隻有何望舒還是一臉壞笑,朝著吳秋舫努了努嘴道:“走吧,你今兒個不掛點彩,怎麽也不像是叛逃出來的弟子啊。”
    秋舫聞言愣了愣神,不過很快便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隻是心中不停打鼓,暗自嘟囔了一句:“十師叔開始也沒說還有這事啊。”
    洛城之外,密林之中。
    風聲有些喧囂,鳥鳴不絕於耳,何望舒靠坐在一棵參天大樹之下,嘴裏哼著一支他在青樓裏常聽的小曲,歌聲融進濃濃秋意之中,一眼瞧去,真是卻道天涼好個秋,好像世間再沒有比這更愜意的場景。
    一旁的吳秋舫便沒那麽好受,他穿著東極門最低等弟子所穿的黑袍,料子也不顯眼,隻是這黑袍上零零散散沾著塵土,被不知名的利刃劃開了許多口子,破爛之處隱約可見鮮紅的傷痕。
    “師叔,他們還有多久才來?”
    好在這一身傷痕不過是皮外傷,還不至於傷筋動骨。秋舫手中捏著一柄普通長劍,強忍著在渾身上下遊走的痛楚,低聲問道。
    “照你六師叔的情報,一炷香吧。”何望舒卻不關心秋舫的傷勢,這是不得不為之事,他甚至沒有抱持什麽愧意。
    不過,他稍稍停頓,哼哼一笑,又道:“你說話不能這樣,你得氣若遊絲,就像馬上要死了一樣。”
    “這...這樣嗎?”吳秋舫腦海裏想著一個將死之人的模樣,有樣學樣地說道。
    “勉勉強強吧。”何望舒的臉上依舊掛著笑意,“走吧,該我演一場了。”
    何望舒說罷,身子便騰空而起,朝著大路上行去,吳秋舫見狀,拖著負傷的身子連忙追上。
    這徵侯山的人不知是心大,還是壓根沒把東極門放在眼裏,明明是來與墨宗商討要事,卻非要從大道上進城。
    何望舒遠遠望見一群人影從半空之中飛來,也不拖遝,竟回身便是一腳,將秋舫踢出一丈開來。
    秋舫心中早有準備,但這一腳著實太重了一些,加上身上已有傷勢,一時片刻躺在地上,難以支起身子來。
    雖然他與東極門的瓜葛不算深厚,但平常尊師重道,知道何為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心中對此事並無怨言。
    空中來人如何望舒所料,頃刻間便發現地麵上的場景,其中一個女弟子道:“師叔,有人纏鬥。”
    被叫師叔的男人約莫三十餘歲,一席青色道袍在空中搖曳,右手拎著一柄精光長劍,左手則負於身後,一派從容。他低頭俯瞰一眼,眼神微凜,從鼻腔中哼了一聲道:“不必理會,去辦正事要緊。”
    何望舒一腳踹完,心中暗罵:“這群玩意,平常不是道貌岸然,以證道除魔為己任麽,怎麽此刻不管不顧了。”
    不過他一計不成,再生一計,竟是在空中高高躍起,手中黃色符紙轉眼間燃燒殆盡,一張熔火符破空而出,漫天火雨簌簌而下,直直朝著吳秋舫射來。
    吳秋舫一瞧這陣勢,卻是滿臉驚愕,後背汗毛皆豎,趕緊支起半截身子,雙腿在地上一蹬,急忙要逃。
    “是東極門!”天上人群裏,又有一個男弟子驚呼一聲。
    “哼,那我今天便要殺殺他們的威風。”
    為首的青衣道長見這一張符籙,臉上露出一抹冷笑,看來他們此行,並不懼怕與東極門來一場硬碰硬的爭鬥。
    隨他話語一落,一道巨大劍影從天上劈下,竟落在秋舫麵前,為他擋住火雨的攻勢。
    “這位道友,殺生之事可做不得。”
    青衣道長聲如洪鍾,在空中朗聲喝道。
    何望舒臉上同樣浮現出一抹冷笑,不甘示弱地吼上一句:“何方高人竟在洛城邊上插手東極門的要事。”
    “原來是東極門的道友,真要論來,不知該叫聲師兄還是師弟?”青衣道長嘴上客套,臉上卻露出一抹陰冷。
    “徵侯山?”
    何望舒怪叫一聲,聲線變得有些許顫抖,出乎意料之意顯露無疑。
    “嗬嗬,正是。上天有好生之德,道友還是收手吧。”
    青衣道人對何望舒的反應頗有幾分滿意,竟得意洋洋地笑了起來。
    “勸道友莫要多管閑事,清理叛徒乃是我們門內之事。”
    何望舒的表情凝重,心裏卻樂開了花,這徵侯山的人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走到哪都不忘拿出一副除魔衛道的模樣來,明明剛才還想裝作什麽也沒看見。
    “道友是要我們眼睜睜看著這個少年死在此處麽?”
    青衣道長的手從劍上撫過,雙目並未正視著何望舒。
    “那道友是一定要插手我們門中之事咯?”
    何望舒冷冷地反問,看似凶狠,實則每一句話都在請君入甕。
    “我隻是救人罷了。”
    說是救人,那青衣道人卻沒半點救人的意思,甚至不等何望舒動手,自己倒是先發製人,長劍淩空刺下,一道劍光驟然化為無盡劍芒,如虛如幻,隻往地上奔來。
    劍芒浩大,竟連吳秋舫也涵蓋其中,看來道人絲毫不在意少年的生死。
    何望舒見狀,此刻倒是正兒八經的心中一驚,暗中罵道:“你他娘的裝也不裝個全套!”
    心中所念,手上也不含糊,又是一道堅壁符出手,空中張開一塊巨大的光幕,與那劍影撞在一起,發出“嘭”的一聲。
    不多時,硝煙散盡,場中隻剩下濃濃殺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