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回門省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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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陽從天地間鋪展開來,照耀眾生。
    這個清晨,忙碌的人可不止周宗一個,還有個是吳秋舫,他需要早些做完今日的活計,才能去辦他的大事。
    前一夜,他隨著風隨星與林秦在墨宗的院子裏來回散步,聽了不少見聞,也多了許多疑問。於他而言,此時最為迫在眉睫的是如何將這幾日的所見所聞所惑與東極門說個明白。
    少年郎走在風隨星的小院裏,他今天很是勤快,幫這位姐姐修剪花枝,為那位姐姐鞍前馬後,朗眉星目落在婢女們的眼中,更漸覺得帥氣逼人了。
    “這小妖女怎麽還不起床,昨日不是積極得很麽?”秋舫咬著牙默念道,右手扯著粗布衣衫的袖口拭去額上汗珠,遠遠眺望著大樹上門窗緊閉的小姐閨房。
    “小姐平日起床稍晚。”
    見少年這般癡癡望著,名叫紅月的婢女笑吟吟地走來。
    “哦,昨日見小姐起得很早,小子還以為...還以為小姐昨夜喝得多了一些,有些放心不下。”秋舫掩飾著自己迫切希望風隨星起床的心情,故作淡然道。
    “小姐沾酒有度,可不容易醉。不過,昨日林公子要來,自然得起得早一些。”紅月低聲道,有了前些日子風隨星摔杯一怒的教訓,她不敢再讓閨中的人聽見,若是重蹈覆轍,真被撕爛嘴還是小事,恐怕連命也保不住了。
    這深門大院裏的下人,平日裏的閑趣也無處打發,似乎都習慣了在背後議論幾句主子的事情,權當做茶餘飯後的談資。
    秋舫點了點頭,露出一副我已知曉的表情。心中卻暗自歎息,這風隨星晚一刻起床,他便隻能晚一刻去說自己回門省親的事情。
    小姐的院子不大,活計也稱不上多,加之風隨星平日易怒跋扈,院子裏的下人做起事來不僅萬分謹慎,手腳還很麻利,不多時,便拾掇好了這些花花草草,保管風隨星一推開窗便能看到綠茵遍地,聞到花香撲麵。
    秋舫也終於閑了下來,重活不是日日都有,今天她還幫其他人打了不少下手,令這院中的婢女們也都願笑眯眯地與他搭上幾句話。
    可他卻沒有心思去與人閑聊,這小姐有什麽喜好,少爺又糟蹋了誰家姑娘,老爺今天挑了什麽吃食,他都毫不在意,他真正在意的,莫過於屠妖大會。
    打從作業起,這四個字便在秋舫耳中縈繞不絕,整整一夜都輾轉反側,任他摳破腦袋,都想不出風政究竟有何謀劃。
    看來還得問問周宗,興許他那時而頑劣時而沉著的三師叔能有什麽主意。
    念及此處,他又抬頭望了望樹屋的窗欞,好巧不巧,這窗戶似乎感受到他心中的呼喚,竟“吱”地一聲開了,落入秋舫眼簾的,還有一雙白皙如玉的纖纖小手。
    這一刻,秋舫等了太久。
    不料,身後卻有人輕輕推了推他,少年回頭,見是方才與自己說過話的紅月。
    “小姐初起,不要多言。”紅月的聲音極其微弱,她眼睫微垂,雖與秋舫講話,卻似望著別處,並不正眼去瞧少年郎。
    少年郎固然納悶,但也猜到此事必然有異,自然不便出言。
    也許是因為昨夜又與林秦多說了幾句話,風隨星看上去心情尚可,她低著頭瞧著院中眾人,一綹青絲散落在額際,瞧上去還未梳洗打扮。
    紅月見狀,賡即朝著旁邊一個瘦弱的婢女使了個眼色,那女子便連奔帶跑地去準備洗漱的熱水。
    看來,今日的風隨星比之往前,起得又要早了幾分,以至於婢女還未來得及將熱水打來。
    “小姐。”秋舫想到此處,便不再拖遝,疾走幾步,來帶樹屋正下方,撐起聲音向風隨星喚了一聲。
    “何事?”風隨星眼神冷冽,語氣裏帶著一絲不耐煩。
    “小的離家多日,家中老父老母身體堪憂,想回家省親。”
    如今的秋舫說起謊話來竟也不著痕跡,他將頭埋低,小心翼翼地說道。
    “這才幾日,你便要回家。”風隨星冷哼一聲,並不答應,反而出聲訓斥起來。
    “小的聽說偶爾能回家中瞧瞧。”
    秋舫不敢抬頭,額上沁出冷汗,若是今日不能借此機會將屠妖大會的事情帶回東極門,恐怕會讓東極門在與墨宗相爭之中落於下風。
    “我說不許便是不許。”風隨星貝齒輕啟,絲毫不與秋舫留任何情麵,說罷,竟狠狠關上窗戶,也不知道她為何突然又惱了。
    秋舫麵色犯難,心中更是惱火道:“這小妖女前兩日還算近了些人情,怎麽今天又拿出這幅模樣來,又沒人招她惹她。”
    雖然心中惱火,但他也不敢直言衝撞名義上的主子,畢竟此地,始終還是墨宗之內。
    正當他一籌莫展之時,遠處,卻慢悠悠地飄來一個蒼老的聲音,落在秋舫耳朵裏,覺得有幾分熟稔。
    “劉總管。”院門口的婢女們福了一禮,異口同聲地說道。
    秋舫扭頭向門口望去,瞧見劉總管緩步走來,臉上帶著平和的笑容。他也雖婢女們一道,喚了一聲“劉總管。”
    劉總管笑著點頭,臉上的溝壑稍顯舒展。
    似乎聽見院中有些動靜,風隨星複又推開了窗,明眸環視,眉峰卻是一聚。
    “哪陣風將劉總管吹了過來。”風隨星麵色一寒,將雙手抱於胸前,不滿道。
    “小姐,清兒她昨夜操持宴請,偶感風寒,無法前來侍奉小姐,老朽特地來給小姐報告一聲。”劉老頭統領墨宗內務,不僅是風家人,就連那幾位墨使,數千名弟子的飲食起居都得經他安排。
    更何況自打風隨星記事起,劉老頭便已在墨宗內侍奉,任她再是飛揚跋扈,不近人情,多少也得給這老頭幾分薄麵。
    見劉總管姿態放低,三言兩句盡顯自己地位,風隨星這才放緩語氣道:“知道了。”
    不過停頓片刻後,風隨星又遲疑著張嘴道:“她可還好?”
    九清長期服侍風隨星,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風隨星倒也不算鐵石心腸之人,微微思慮之後,忍不住關心一二。
    “多謝小姐關心,她已服過湯藥,想是睡上一日便能康複。”劉總管樂嗬嗬地笑道。
    落在一旁秋舫眼中,也不知這老頭在笑風隨星竟有一日會關心起人來,還是在笑其他什麽。
    風隨星點了點頭,張了張嘴,似乎還要說些什麽,但還是未發一言,便又要去關上窗戶。
    “小姐。”劉總管突然又喊了一聲,惹得院中眾人紛紛側目,麵露疑惑,就連秋舫在內,都以為他說完九清染病一事後便會自行離去。
    “還有何事?”風隨星眉頭緊蹙,她素來便有起床氣,今日心情本佳,不料被吳秋舫與劉總管二人來去叨擾,臉頰自然又帶上了幾分惱意。
    “老朽...”劉總管頓了一頓,將手指著吳秋舫道,“還想再向小姐借一下王穀芽這小子。”
    天際流雲舒卷不定,此時正好攔住秋陽,風隨星的臉色也跟著陰沉下來。
    “墨宗下人如此之多,為何劉總管偏要借我院中的人?”
    風隨星的院子裏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但是她的東西,打小便不愛讓人,此時要問她借人,雖然沒有一口回絕,但內心必是不願的。
    劉總管聞言,笑了起來,依舊不緊不慢道:“小姐有所不知,王穀芽生在郊外農家,對農活再熟悉不過。這處暑已過,平常為我們供米的幾家米行又出了些事故,這糧啊,還都在田裏...”
    劉總管娓娓道來,在風隨星這個急性子聽來,眉頭鎖得更深了。她連忙出聲打斷道:“糧在田裏又與我們何幹。”
    風隨星向來是十指不沾陽春水,怕是去廚房的路都認不仔細。就連秋舫這般懵懂少年都知曉,吃飯要糧,糧在田裏,自然無飯可吃。
    劉總管也不著急,更不生氣,仍然接著道:“墨宗上下幾千張嘴,可都指著地裏的糧呢。若是米行收不上來,我們可就要餓上幾頓咯。”
    “洛城又不止這樣幾家米行,為何非得吃他家大米。”風隨星翻了個白眼,似乎在嫌棄劉總管不懂變通。
    “城中這些商鋪本也是爭搶的地盤,近些年,老爺一直煩悶東極門的勢力愈擴愈大,偏偏這幾家米行的糧田又都在一處地界,受了些澇災,一時半會收不上來,若我們這次放手,去尋了其他米行,怕是會讓這幾家米行離心離德。”
    這一次,劉總管不再加小姐有所不知的言辭,隻是淡然講起其中奧妙,甚至不露聲色地將風政搬了出來。
    風隨星聞言,聲音也軟了幾分,隻是疑惑道:“那要這小子去做什麽?”
    “老爺吩咐,在宗門內找幾個能幹的家丁去幫襯一二,既收了糧,又收了心。王穀芽做過農活,想是得心應手。”劉總管輕言細語地說道,此刻他才將老爺吩咐說了出來。
    聽聞是風政所言,風隨星直著嗓子愣了片刻,但終歸是不好再行反駁,自暴自棄般擺了擺手道:“隨你吧,這些事情我不經手,你將他拿去便是。”
    說罷,她終於是將窗戶死死閉上,再也不願被院中的瑣事叨擾。
    見風隨星也不阻撓,劉總管這才回頭瞧著秋舫道上一句:“回家看看吧。”
    他話音一落,便轉身離去。
    秋舫更是一愣,連忙追了兩步上去,狐疑道:“劉爺爺,我回家中去收些稻米麽?”
    劉總管見他追上,衝他笑了一笑,很是和藹可親。不過卻未及時搭話,待得二人的腳步出了院門,他這才說道:“剛才在院外,我便聽見你想回家省親,要去做工的下人我已挑好,你啊,想回家瞧瞧,便回家瞧瞧吧。”
    劉總管一言,在秋舫心中蕩起漣漪,他一陣氣血上湧,知道對方是在給自己行個方便,不免道謝連連,心中同樣思忖著這老者年紀如此之大,還真是耳聰目明。
    “記得代我向家中人問好。”
    劉總管白眉上挑,雲淡風輕地補上一句,突又朗聲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