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洪承疇的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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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禎十年,二月二十八日。
    陝西,西安城。
    秦軍總督府中。
    書房內,今年四十四歲,身形精瘦,但目光矍鑠的洪承疇,坐在沙發椅上,戴著副低度近視眼鏡,正看著手中的今天發行的這刊《東方時報》。
    頭版頭條文章【鐵路投資債券已銷售一空,開始進入動工建造階段】,洪承疇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後陷入長時間發呆狀態,不知在想些什麽。
    哎!
    他發出長長的歎息聲。
    煩躁的將報紙合攏,放到書桌上,然後站起身,背著手來回踱步,在小小的書房內走了一圈又一圈。
    並不時發出長籲短歎之聲。
    可見他心情不是很好,一副心事重重,麵帶陰鬱的樣子。
    其實他這幾年的發展非常好。
    尤其是自崇禎六年冬天,加入“滅奸商聯軍”,去山西滅了晉商八大家,賺了那一波的外快後。
    借助這次得到的第一桶金,他練出了足足三萬忠誠於他的精銳秦軍,並在此後幾年,靠著這支秦軍,立下了不少戰功。
    他的官職升到了正一品加太子太保,為妻子老母爭取到了誥命。
    個人財富方麵,他這幾年投資海貿,又引進許家莊的技術,投資開辦了多家工廠,身家早就超過千萬。
    還有這次許家莊發行的鐵路投資債券,他就眼睛不眨的購買了300萬銀元,可謂十分的豪氣。
    既然如此。
    既然他的人生已如此成功,堪稱到了圓滿的地步,為什麽他還要長籲短歎,一點都不高興,這讓那些混的遠不如他的人們情何以堪?
    其實絕大多數的不幸福,都是源自於落差和對比。
    而崇禎六年冬天,在許家莊組織下,出兵剿滅晉商八大家的十六支朝廷軍隊,其主將洪承疇、曹文詔、楊禦蕃、王洪、鄧玘、左良玉、秦良玉、吳襄、祖大弼、王應暉、左光先、李卑、艾萬年、湯九州、陳永福、劉澤清——這十六人中,當時洪承疇的官職是最高的,甚至就是一些將領的上級,加之是文官出身,天然就要高半頭,他地位遠在另十五人之上。
    但四年不到的時間過去。
    他從三邊總督平調為秦軍總督,掌管陝西一地軍政,品級沒變,權勢稍削弱了一些。
    另十五人也沒怎麽升遷,都受到朝廷猜忌,這點無話可說,沒必要比個高低。
    隻是讓洪承疇難以接受的是,短短四年不到,在地盤、產業經營方麵,除自己外,居然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比如通州總兵楊禦蕃,他現在有著‘運河王’的稱號,靠著京杭運河終點的他,靠河吃河,組建自己的河運商隊,開辦了食品加工廠、磚窯廠、水泥廠、蜂窩煤廠、河沙廠,借助水運便利,通州軍每年獲利四五百萬銀元,不斷壯大,逐漸有了壟斷京杭運河的趨勢。
    又比如天津總兵王洪,現在被稱之為‘天津王’,不僅也開辦了數十座工廠,還跟許家莊合作,一家一半的,壟斷了整個天津港,每年的貨物吞吐量近億石,還組建捕撈船隊去渤海捕魚,並進軍挖礦行業等,每年賺上千萬銀元。
    再比如以吳襄、曹文詔、王應暉、祖大弼為核心巨頭的關寧軍,竟然發展成了一個龐大的軍事商業集團,年收入比朝廷歲入還高,把建奴逼迫到步步退讓,讓關外蒙古,甘願成為他們小弟,混的不知道有多瀟灑。
    四川石柱土司秦良玉,雖然洪承疇對這位巾幗女將十分欣賞,但對石柱那麽個鳥不拉屎的窮苦地方,內心是頗為不屑的,但現在也發展起來了,在紡織行業大放異彩,秦良玉更是有紡織女王之稱。
    還有左光先、李卑、艾萬年、湯九州、陳永福、劉澤清之輩,這些人在洪承疇眼中,以前都是不值一提的小角色,都是讓他內心不屑的武夫而已,但這幾年也都發財了,開廠的開廠,挖礦的挖礦,經營物流等,尤其是左良玉這個甘願給許家莊當狗的鼠輩,也在諸多領域遍地開花,如今身家至少是他洪承疇的兩倍。
    總而言之。
    洪承疇發現,十六位的主將當中,這幾年他混的明顯靠後,或者幹脆就是倒數——洪承疇跟他們私下裏是有書信聯絡的,而許家莊的電報站允許他們使用後,這兩年的私下溝通更是相當頻繁,經常交流經驗,探討各自發展情況,對彼此是比較知根知底的。
    所以發現自己明顯落後了,乃至排名倒數,洪承疇的焦慮感就產生了,開始進行反思,明明他的起點很高,為什麽卻被眾人甩開這麽多?
    很快他總結出了三點。
    其一,清高。
    他覺得自己確實是有些自命清高了,當別人都天天求著許家莊合作,極力討好,引進各種技術開礦辦廠的時候,他洪承疇卻有點放不下架子,覺得自己是文官,是儒士,所以很難拿出求人的態度,隻有在實在有求於許家莊的時候,才會發出請求,導致隻辦了寥寥數座工廠,時機上也比較晚,市場份額早就有人占據。
    其二,資源不足。
    陝西太過貧瘠了,礦產資源較少,田地又連年幹旱歉收,根本發展不了農業,過去多次爆發戰亂,再被許家莊移民走了數百萬,淪為礦工數百萬,如今陝西的總人口不過五六百萬,導致勞動力少,經濟發展滯後,這些因素,都讓陝西很難發展起來,市場容量小,自然賺不到多少錢。
    其三,沒有對外開拓的空間。
    這是個非常致命的問題,也是發展不起來的主要原因。
    比如關寧軍,可以往遍地森林資源、礦產資源的遼東之地發展,往牛羊豐富的蒙古發展,乃至麵向大海,往海外拓展——可對外開拓的方向很多,未來發展空間無窮。
    比方說福建的鄭氏集團,跟著許家莊拓殖海外,不知占據了多少溫暖的膏腴之地,建立了無數的莊園港口,發展潛力也是無限。
    又比如四川石柱的秦良玉,雖然進入蜀川的交通不太便利,但四川盆地終究是天府之國,哪怕隻能在這裏麵打轉,潛力依然非常巨大,更何況還能向雲貴拓展。
    再等到幾年後海川鐵路修通,則直接可以起飛了。
    剩下的就不一一舉例了。
    而他洪承疇所在的陝西呢?
    往西邊發展是讓人喘不過氣的高原。
    往北邊發展,是無盡的沙漠與戈壁。
    往南往東則會碰到別人的地盤,會嚴重得罪同僚,朝廷更會嚴懲,許家莊當然也不會支持,畢竟一整個陝西的地盤,就算是貧瘠了點,他也該知足了。
    死地。
    洪承疇覺得自己陷入了個沒有什麽發展空間的死地,雖然資源依然是有不少,活的還算滋潤,但真沒有太大的上升空間。
    最後隻會被拉開更大的差距,越發沒有追趕上的可能。
    怎麽辦?
    要如何才能打破這樣的局麵?
    辦法當然是有的,而且不止一個。
    比如放棄陝西這塊地盤,求許家莊幫忙,換個新的地方發展,如去海外、去南洋,隨便占個幾萬平方公裏的小島,估計都比陝西有搞頭的多——隻是秦軍的三萬精銳,大部分是陝西本地人,再者他們現在的生活都挺不錯,糧足餉足,要讓他們背井離鄉,跑去海外,恐怕會反對聲一片,嘩變都有可能。
    除非拋棄這支他投入血本、一手打造出的秦軍,隻帶少數人去海外……但這也是不可能的。
    所以還是隻能留在陝西。
    又或者聽許家莊專家的建議,投入巨大成本,對陝西的生態環境進行大改造,種下大量草木,恢複綠化,花個五六十年時間,把陝西變成一個充滿青山綠水的世外桃源,哪怕是其生態價值,都難以估量。
    但五六十年後,他人都沒了,就算生態環境改善了他也看不到了,這又有何意義?
    排除否決一個又一個的方案。
    洪承疇快速的轉動腦筋。
    結合這些天在《東方時報》上看到的各類信息,再做一個串聯,他忽然發現了好幾個的關鍵點。
    比如通過關於少年爆破天才李定國的報道,洪承疇知道,以如今的爆破技術,開山炸石已是一件比較普遍尋常的事情了,成本也降低了,可大大提高開礦和修路的效率。
    又通過最近這些天,許家莊鋪天蓋地的宣傳重載鐵路概念,更讓人們意識到了重載鐵路的巨大潛力,能夠將幾十上百萬噸的資源,在短短三五天時間內,運送到數千裏之外。
    而西北塞外的西域之地,就是一處荒涼、偏僻,卻又充滿了無數礦產資源的地方。
    雖十分遙遠,但若修一條的重載鐵路,延伸到西域境內,屆時海量的各類資源,還不是可源源不斷的運送出來?
    就算遍地都是沙漠戈壁如何?隻要克服困難,將鐵路修通,屆時處處都是財富,並不能限製他攫取財富的腳步——即前往西域的交通問題,通過鐵路得到解決,從而允許他帶著秦軍,進入某些絕域之地,且能夠保證後勤供應,那就絕不會被擊敗驅趕回來。
    隻要鐵路能修進去,未來的某一天,說不定他洪承疇就是“西域王”。
    於是一個“西域開拓計劃”,逐漸的在他腦中成型,讓他眼睛越來越亮。
    同時心中更爆發出最強烈的和不甘,讓他握緊自己的拳頭暗暗道:
    “我洪亨九進士出身,滿腹經綸,才華出眾,怎能居於那些莽漢匹夫之後?”
    “我也要發財,要賺到更多更多的錢。”
    “我也要稱王,獲得更高的權勢,掌控更多人之生死!”
    “我今年四十有四了,活不了太長時間了,十年之內,我必須要幹出一番大事業,絕不能久困淺灘,荒廢年華!”
    “不管付出多大的努力和代價,這西域之王,我當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