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果兒掙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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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您先別生氣,我不是跟大伯娘學做針線嗎,沒事的時候就自己琢磨見過的花樣子,慢慢的我也想試著畫出來,就是怕自己畫不好所以沒跟你們提過,今兒忍不住畫了幾張試著賣給貨郎,人家還真收下了呢。”
姚果兒一一解釋,一共賣了三十五文錢,買炭筆和線頭是為了以後繼續畫花樣子、做針線;買白麵是因為自己這些天為了養身體都快把家裏的白麵吃光了,心裏實在過意不去,這才買了兩斤孝敬爺奶的。
果兒想多了,陶氏這個人,就是個典型的農村老太太,心裏眼裏就是丈夫、兒子和孫子,對於兒媳跟孫女,在陶氏有限的見識裏那就是外人,而孫女更是賠錢貨,遲早是別人家的人,不用對她們那麽好。
五林最快跑到陶氏身邊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四林在一旁幫著描補,聽的婆媳幾個目瞪口呆,什麽,果兒掙錢了?
所以陶氏對所有的孫子總是諸多偏愛,家裏有一點好吃的都進了孫子們的嘴裏,就像這麥芽糖,陶氏是想不起來留幾顆賞給孫女們的。
等她喂完三個孫子,轉頭看見一旁還站著的果兒,臉上的笑意立馬垮了下來,衝果兒訓斥道:“你這死丫頭,剛掙了幾個錢不知道拿回家來,一下子就花光了,誰給你的膽子?小小年紀就跟你那饞嘴娘學的敗家樣兒!”
陶氏婆媳幾個已經給菜地澆完了水回到前院,正蹲在堂屋門口擇菜,聞言紛紛抬起頭看著這姐弟幾個。
今天晚上,姚家的飯桌上多了一盆炒嫩葫蘆,是用果兒買的那塊豬油炒的,當然不可能一次就把豬油用完了,雜糧窩窩大小的一塊兒豬油,對於莊戶人家來說可以吃好些天呢。
陶氏把剩下的豬油放進一個粗瓷碗裏,叫大孫子提了一桶剛打上來的井水,把粗瓷碗放進井水裏冰著,等豬油凝固得更結實一些,就能多儲存一段時間了。
飯桌上,陶氏當著大家的麵多獎勵了果兒一個窩窩,還大方地讓包氏晚上再煮兩個雞蛋給果兒吃。
包氏臉上帶著些得意,聽了婆婆的話連連點頭,轉而掃了一圈低頭吃飯的眾人,忍不住又說到:“要說我們果兒呀,從小就可人疼,我以前看見果兒拿根樹枝在地上亂畫也沒在意,誰能想到這丫頭竟然還能畫出名堂來了,這可真是——”
果兒一聽,原身以前還有這愛好?那以後自己更多的手藝露出來,可都有了合理的借口,這樣一想果兒心裏坦然多了。
姚老爹平時話不多,聽說了今天的事也難得地開口誇了果兒幾句。姚三柱見老爹都開口誇自己閨女了,也忍不住得瑟起來。
“……真不愧是我姚三柱的閨女!那聰明勁兒可不隨了我?她今兒能給咱家掙三十文錢,過些日子就有本事掙更多的錢,爹、娘,咱們擎等著享果兒的福吧。哈哈哈哈……”
直到姚老爹忍不住用筷子敲了敲桌沿,姚三柱這才閉上了嘴巴。
姚果兒這時徹底放心了,家裏人樂見其成,那她以後就可以繼續這條賺錢的路子。可惜家裏沒有好一些的紙,下回貨郎來的時候可以求他給帶些合適的紙張。
吃過了飯,離天黑還有段時間,幾個小孫子由哥哥們領著,到村裏找小夥伴們盡情撒歡去了,姚老爹背著雙手悠閑地踱出自家院門,朝村中央走過去,村裏的老一輩人養成的習慣,飯後聚在那棵高大的皂莢樹下乘涼,聊天。
姚鐵柱抄起扁擔去村頭的古井邊給家裏的水缸中挑水;姚二柱拿了把斧頭開始劈柴;姚四柱則趁著天色還亮,坐在院子裏繼續編他手裏的竹筐,快要秋收了,趕著多編織一些,趕集的時候好拿到集上去賣;
至於姚三柱,已經找不到人影了。
陶氏搬了個板凳坐在屋簷下,拿著一把蒲扇一下一下扇著風,順便囑咐幾個媳婦兒從院子的草棚下取了幾株曬幹的艾草開始熏屋子。
農家人的窗戶上可沒有窗紗這種金貴的東西,到了夏季,天黑前家家戶戶會在屋子裏點燃艾草熏屋子,等一把艾草燃盡,屋子裏煙霧逐漸散去天也黑透了,再回屋睡覺。
這樣熏過的屋子就是夜裏打開窗戶睡覺,也少有蚊子再飛進來,就是氣味有些不好聞。
夜幕漸漸降臨,忙累了一天的農人們這才進屋準備睡覺。
一家四口回到西廂房,包氏跟姚三柱兩個圍著又喜滋滋地誇了一通,果兒隻覺肉麻都快聽不下去了。
包氏眼珠一轉,想起一件事:“對了果兒,咱家掙錢有個規矩,就是各房自己賺的錢隻要交七成到公中就可以,剩下的三成各房自己留著。
所以說,你今天掙了三十五文錢,其中有十文錢應該是咱們三房的私房錢。”
“對對對,這個可得給咱閨女說清楚,下回掙了錢別傻乎乎都花到公中,還有三成給咱自己留著。閨女,嗬嗬嗬,下次掙了錢拿回來爹給你存著。”姚三柱也在旁提醒道。
包氏衝著姚三柱一個眼刀子飛過去,姚三柱不笑了。
還有這麽一個規矩?真是太好了,那麽以後自己就是藏點私房錢也能說得過去,果兒心裏的小算盤歡快地撥弄著。
一家子高高興興說著話,何氏說到興頭上,幹脆小聲跟果兒說起陶氏掌家的摳門兒來。
“......你奶那可不是一般的摳,咱家一年到頭難得有油吃,農忙的時候,你奶會在集市上買一小塊豬皮回來,扣在廚房案板上的碗底下,燒菜的時候就把豬皮拿出來在鍋裏抹一遍,鍋底沾上一層油脂,就算是開葷了。
一小塊豬皮能用上好長一段時間呢,等那皮被抹的越來越薄越來越黑,你奶就把那豬皮剁碎了添到雞飼料裏去,一點兒都不會浪費。”
果兒聽得笑到肚子疼,包氏跟兒子也捂著嘴笑得停不下來。
姚三柱跟著妻兒沒心沒肺笑了一陣,才後知後覺媳婦兒說的人是他親娘。便有些不自在地咳了兩聲道:“你跟孩子胡咧咧個啥?咱娘那是會過日子,那叫儉省,你個癩婆娘不知道學著點兒還背地裏亂說嘴。”
何氏並不怕他,但也閉嘴不再說下去。
姚三柱這才把目光看向兩個兒女說到:“還不是窮鬧騰的,咱家早年不是這樣子,早些年咱家的光景可是跟隔壁你二爺爺家差不多,自家有地,足足有十二畝呢。”
包氏在旁見丈夫說的玄乎,不由翻了個白眼,心裏暗自嘀咕自家啥時候光景跟隔壁二爺爺家差不多了?
姚三柱繼續叨叨家史:“後來你們小叔出了事,斷了一條腿,為了給他治病,家裏花光了積蓄還不夠,把地也賣了,臨了還欠下一屁股債,這才開始吃不飽飯的。
這些年為了添飽肚子,家裏租了大地主王家十五畝地,全家起早貪黑地幹活,一年到頭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的,總算把欠的債還得差不多了。唉!”
大地主王家對果兒來說不算陌生,因為當初在樹上當阿飄的時候曾聽姚老爹提起過,是這附近十裏八鄉有名的大戶人家,王家大宅並不在上姚村,而是坐落在離上姚村不遠的十八裏鋪,附近很多村子周圍都有他家的地,包括上姚村。
所以說,現在的姚家,其實就是一窮二白的佃戶。
一旁的何氏和劉氏也都跟著誇獎了果兒幾句。
陶氏聽幾個媳婦你一言我一句說著,心裏那點子不快早就散去,瞅著三個孫子吃光了嘴裏的糖又開始扯她的袖子,立馬笑眯著眼睛給他們分了剩下的麥芽糖,這回依然沒有果兒的份。
這種難得的小零食,陶氏自己可是舍不得吃的,老姚家其他女人包括孫女)也別想吃到。
還有那麥芽糖是貨郎白送的,不要錢。
果兒說完小手捂了捂胸口處藏著的那塊綠豆糕,她口齒伶俐,話裏話外都是為了家裏,聽的陶氏漸漸消了氣。
包氏這時也反應過來,驚喜地說道:“哎呦我的好閨女,今兒可是有了大出息,都能給家裏掙錢了!娘,果兒這是長本事了呢,您說是不是?”
包氏上前拉著果兒的手叮囑道:“果兒呀,你這是給咱家立了功了,不過下次你要是掙了錢,千萬不能再自作主張給家裏買東西了,都拿回來交到公中,該添置啥,你奶最清楚不過,聽到沒?”
果兒從善如流地點點頭。
那小塊豬油絕不是她嘴饞了,爺和大伯二伯他們天天下地幹活,可家裏的飯食裏一點油水都沒有,長期下去對身體不好,所以她才買回來想給家裏人添一點葷腥。
說完還不忘拿眼神狠狠剮了一眼旁邊站著的包氏,包氏深覺被連累了,不滿地看向女兒。
陶氏往日裏雖說對果兒另眼相待,甚至讓她享受跟小孫子們一個待遇,隔三岔五還有一個蒸雞蛋吃,但也僅限於此,像麥芽糖這種稀罕的零食就沒有她的份了。
上次兩個孫女出事,陶氏最關心的是果兒臉上會不會留疤,其他的絲毫不放在心上,陶氏對於果兒這個心目中最值錢的孫女也就是不讓她餓著累著。
“奶,我要吃糖!”
五林揪著陶氏的袖子提醒奶奶。
果兒也沒想瞞著,況且她已經把今天掙得那幾個錢都花光了,總要跟大人交代一下。
婆媳幾個把放在炕桌上的東西一一打開看了一遍,又不確定地再問了果兒一遍,陶氏這才把窩在嗓子眼兒的一口氣慢慢咽下去。
陶氏看看麵前水靈靈的三個小孫子,再看看桌上的麥芽糖,那張略顯刻薄的臉上立馬笑得千溝萬壑,粗糙的兩根手指夾起幾塊麥芽糖,給三個小孫子一人嘴裏塞了一塊兒,看著小孫子吃的直流口水,陶氏的眼睛笑眯成一條縫。
姚果兒悄悄把雙腳往後挪了挪,她怕陶氏也給她嘴巴裏塞進一顆。可是陶氏就跟沒看見她似的,一個眼風都沒有掃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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