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服徭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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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混子不說還好,一說完姚老爹氣得險些站不住腳。一旁姚四柱趕忙跛著上前把老爹扶住。
“我說的話全當耳旁風了,家裏日子剛好了一點點,你小子就開始得瑟,那賭是能沾的嗎?果兒就掙了那幾個辛苦錢都給家裏貼補了,你哪兒來的那些錢?”
姚老爹顫抖著手指著趴在地上的姚三柱一字一句問道。
姚三柱這會兒哪顧得上說話,嘴裏拚命地朝著陶氏哭喊:“娘啊,要打死兒子了,娘快救救兒子吧。”
陶氏聽見兒子一聲聲喊娘,撲上去使勁推開老大老二,抱住老三又是一頓哭嚎:“要打就連我這老婆子一塊兒打死算了,可憐我的兒啊——”
姚老爹氣得吹胡子瞪眼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包氏聽到二混子說的話愣了一會兒,片刻像是想起了什麽,衝進西廂房去,一會兒功夫就哭嚎著出來撲向姚三柱:
“你這個王八蛋竟敢偷老娘的私房錢,我跟你拚了。”
嚇得何氏跟劉氏急忙阻攔,陶氏擋在兒子前麵對著包氏破口大罵,婆媳幾個亂成一團。
二混子看了半天熱鬧,這才蹭到姚老爹跟前說道:“姚三叔,你們家要教訓兒子以後有的是時間,您看我那一兩三錢啥時候還給我呀?還了錢我立馬走人,要不拖到明天還得另算利息不是?”
姚老爹快要氣死了,但他知道眼前這個二混子是個沾染不得的混不吝,還是趕緊撇清的好。
“還愣著幹什麽,還不把你們娘攙進屋去!”姚老爹衝兩個大兒子吼道。
姚鐵柱跟姚二柱上前把婆媳幾個拉開,哄勸著陶氏回了屋,姚老爹也跟著進去。
眾人就聽見裏麵一個哭一個罵,過了一會兒,姚鐵柱緊繃著臉出來,徑直走到二混子跟前,把手裏的錢拿出來遞給他:
“好好數數,看夠不夠。”
二混子樂顛顛接過錢數了起來:“剛好一兩三錢,得,兩清了。我說鐵柱大哥,看來你家還真發了,這麽多錢說拿就能拿出來,我說......”
“既然不欠你啥了,今兒天也晚了,該回去幹啥幹啥吧。”
姚鐵柱不等他話說完,連推帶攆地把幾個人請出了自家院子。
大林比較懂事,跟著他爹把門口看熱鬧的人勸回去幫著關好大門,總算是消停下來。
等外麵看熱鬧的人聲散去,姚老爹也沒有了教訓兒子的力氣,長長歎了一口氣,灰敗著一張臉蹲在地上半天不說一句話。
家裏出了這樣的事每個人心裏都亂糟糟的,何氏跟劉氏好不容易安撫好包氏,把她勸回西廂房歇著,兩人趕緊進廚房給全家做下晌飯,鬧騰了半天了就算大人吃不下去,孩子們可都是不經餓的。
等飯菜擺上桌,大人都沒有胃口,就連孩子們也安安靜靜地低頭扒飯。
姚老爹勉強吃了幾口就放下筷子,背著手走到院子裏,看見老老實實跪在院子當中的姚三柱又一陣氣悶,恨不得上前再加一頓揍。
姚三柱鼻青臉腫跪在那裏,雙手撐地把身子趴得低低的,恨不能找個地縫躲進去,好叫老爹看不見他。
這一晚姚三柱跪在院子裏整整一個晚上,西廂房裏包氏難過地哭了半個晚上,她這會兒不是心疼自己男人,而是哭她的私房錢。對包氏來說,奪了她的私房錢,那等於要了她半條命。
上屋老兩口也一夜未睡好,姚老爹翻來覆去,最後決定了對老三的處罰。
於是從第二日開始,姚三柱在老爹的監督下開始了牛一樣的苦逼生活,每天天不亮就被從炕上揪起來,一直幹到晚上睡覺前,敢不老實,姚老爹揚起鞋底子就是一頓抽。
吃過下晌飯,姚老爹坐在炕頭抽著旱煙帶,說起今日村裏發下來的公告。
“今年服役的公告下來了,輪到咱們村兒,跟往年一樣一戶一丁,還是去一個月的時間,各家先在村長處報上名,幾天後就動身。”
提到服役,大家都不說話了,這可是件能累死人的苦差事。
每年秋收過後不久,官府就會在百姓中發文征集勞力,幹一些修橋鋪路,興修水利之類由縣衙安排的工程,大約一個月左右的時間。
所有有戶籍的平民百姓家,輪到的每戶必須出一人。服役期間縣衙提供吃住,等安排的工程全部結束後才能回家。
往年家裏服徭役,兄弟幾個是輪流去的,自從老四腿瘸了以後,四兄弟能出去服役的就變成三個了,去年是老大,今年按理輪到老二了。
“我尋思了,今年老三去。”
姚老爹吐出一口煙又說了一句。
一直龜縮在桌邊的姚三柱聞言猛地抬起頭,一臉倉皇看著老爹,姚老爹一記眼刀子飛過來,姚三柱臉色頹敗地慢慢把頭垂下,認命似的不敢吭聲。
“爹,要不還是我去吧,這幾天老三幹活還不錯,有您看著讓他在家裏長長記性就行。”
姚二柱小心說道。
“甭說了,就這麽定下,老三去!明兒我就去找村長把名字報上。”
姚老爹一錘定音。
晚上老兩口躺下,陶氏翻來覆去心裏堵得難受,踅摸了半天終於開口:
“當家的,這回真讓老三去呀?不是我偏心,幾個兒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哪個我都心疼。
老四幹不了重活就不說了,老三雖說這回犯了錯,可這幾天瞅他那樣子是真知道錯了,比起老大、老二兩個,老三這身子骨我怕又跟上回一樣......”
想到上次姚三柱出去服徭役,回來時候的慘樣,陶氏到現在還心有餘悸。不到半個月時間老三就讓人給家裏捎話說病得快要死了,嚇得老兩口趕緊讓老大去把他給換回來。
等人回家後,看到兒子虛弱的說話都沒力氣,陶氏心疼得直掉眼淚,好吃好喝伺候了一陣,養到快過年才緩過來。
“你這話提醒我了,這回他就是累死在外頭也得把徭役服完了,跟大家夥一塊兒回來。”姚老爹發狠說道。
陶氏一個骨碌翻身起來。
姚老爹:“你別拿眼瞪我,老三這偷奸耍滑的毛病還不是你給慣出來的?從小就邪心眼子多,哪回輪到他服役不出點幺蛾子,老大老二就活該給他擦屁股?這回他要再敢出幺蛾子,看老子不抽死他!”
姚老爹恨恨說著,他這一天八輩子的老臉都叫這混賬東西給丟盡了,心裏煩躁地要命。
陶氏怔愣了一會兒頹然地躺下,可還是不死心。半天又說道:“老三跟他大哥二哥比是不爭氣了些,可你打也打了,這會兒還跪在院子裏呢,如今咱家債也還完了,家裏還有點兒積蓄,我尋思著,要不咱明兒問問村長能不能也拿銀子頂?”
陶氏說的是以銀代役的事。這個時代所有的平民百姓家,包括地主家都有服徭役的義務,若是不願去可以拿出一筆錢來免役,但這筆錢是絕大多數普通人家無法承擔的。
這回輪到姚老爹一骨碌爬了起來:“啥,你說啥?拿銀子頂?嘿嘿,你可真敢說!
你以為你是誰呀,你是大地主還是有錢的商戶,說拿銀子就能拿銀子出來了?咱村這些年除了他大爺爺家每年能拿出銀子來免役,那也是他大爺爺家兒子都出息,其他人家,還有誰有這能耐?
就是他四爺爺家,那麽能得瑟的倆人,咋也不見掏銀子出來給家裏免役?你才吃了幾天飽飯就得瑟起來了,你忘了那狗東西輸的那筆銀子了,你還想著給他花錢?趕緊歇著吧你。”
陶氏被老伴不客氣地一頓懟,老臉漲得通紅。
姚老爹重新躺下,歎口氣又道:
“果兒一個小姑娘家有個掙錢的門道不容易,可不是叫你這麽糟踐的,咱家債是還完了,可家裏花錢的地兒多著呢,老四今年都二十好幾了,婚事不能再拖下去,下麵幾個孫子孫女眼看長成了,哪個辦事不要錢?你這當娘當奶的不能太偏心......”
姚老爹絮絮叨叨漸漸沒了聲音,黑暗裏陶氏老臉陣陣發燒,這些道理她不是不明白,可外頭跪著的是從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叫她怎麽不難受不心疼?
這幾個兒子中從小老三最跟她貼心,嘴甜,會哄人,每回老三闖了禍,被他爹收拾的時候就嚎著嗓子哭娘,她這心就由不得挖肝挖肺地疼。唉!養兒都是父母債。
姚老爹辦事利索,第二日一早,不等吃過飯就背著手去了大爺爺姚誠義家,在村長姚福田那裏把老三的名字報上去,這才又背著手回家。
姚三柱服役的事情定下來了,姚老爹猶不放心,還屢屢警告他這回出去不許耍花樣,老老實實跟著大家夥幹活,甭想著叫老大老二再去替他的好事。
陶氏見狀也死了心,開始抹著眼淚每日給老三單吃另喝開小灶,除了雞蛋、白麵換著花樣吃,又吩咐果兒出去買了幾回肉給他親爹養身子。
服役的日子不好熬,說得好聽是官府管吃管住,但那僅僅是最基本的供給,能吃飽飯都是件奢侈的事,至於住的條件就更差了。
所以陶氏想趁這段時間好好給老三補補,再叫老三媳婦,不,叫何氏趕著給老三做一套新棉衣帶上,這天說冷就冷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