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唇槍舌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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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兒心裏更疑惑了,姑爺平常那麽愛嬉皮笑臉的一個人,為何剛才如此淡漠,甚至可以說是嚴肅,就像在刻意掩飾什麽情緒一樣,這可一點兒也不像他。
    客棧後院的大榆樹下,祥叔已經架起了銅爐火鍋,火紅的沸湯咕嚕咕嚕冒著熱氣,油饊子、筍幹、鮮豆腐、蘑菇、毛肚、雞血、牛肉、黃喉等菜品圍爐而擺,看著就讓人垂涎欲滴,金嬌嬌雖然最愛揚州菜,但也和她母親南靜苼一樣喜愛吃辣。
    “那我們快下去吧,別讓祥叔等急了。”
    “小姐,姑爺,祥叔叫咋們下去吃火鍋啦。”喜兒見房門為關,跨步進入廂房,一個人也沒瞧見,又朝內間而去,“小姐?姑爺?你們在嗎?”
    金嬌嬌沒等來調侃,趙炳煜說完就邁著長腿離開了。
    喜兒望著他離開的背影,擰了擰眉頭,小聲問金嬌嬌:“小姐,你和姑爺吵架了嗎?”
    薄如蟬翼的紗質床幔罩在頭頂,心照不宣的靜謐,兩人都沒講話。趙炳煜一瞬間以為自己墜落了一場如夢似幻的水鄉,麵前的女子眉眼間盡顯恬靜與溫柔,美得像一個飄在水層的泡影。
    “嗯,早些休息。”
    “好。”
    短暫的對話。
    直到金嬌嬌一隻腿邁進門檻,趙炳煜突然又開口道:“明天的麵具廟會……還去嗎?”
    這問題好生奇怪,他們住下來,不就是為了逛廟會嗎?
    “你不想去嗎?還是你有其他安排?”
    “沒有啊。”
    金嬌嬌蹙眉,這算什麽回答,是沒不想去?還是沒其他安排?
    “怎麽這麽問?”
    趙炳煜頓了一下,苦澀地笑:“就是覺得我要是真被擄走了,還挺麻煩的。”
    “?”
    金嬌嬌:“麻煩什麽?”
    因為無人認領,趙炳煜淡淡道:“沒什麽。”
    “......”這是擺明了耍小孩兒脾氣。
    金嬌嬌沒了耐心,“你在陰陽怪氣什麽?有什麽話不能直說嗎?幹嘛擺出一副別人欠你幾千萬兩銀子的表情!”
    隔著幾步遠的距離,趙炳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半晌才道:“我要是有個一官半職,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整天無所事事,你應該會沒那麽討厭我吧……”
    太擰巴了,這麽說完,他自己先嚇一跳,這種使小性子的話是怎麽從他喉嚨裏跳出來的!
    顏麵何存!
    趙炳煜沒敢去看金嬌嬌臉上的顏色,火急火燎地進了隔壁房間,關門鎖門一氣嗬成。
    正巧碰上從內間出來的安安。
    “咦~少爺,你怎麽過來了?”
    他現在處於看誰都不痛快的狀態,一晚上的氣全憋在五髒六腑,始作俑者還態度冷漠地怪他無理取鬧!趙炳煜沒心情回應安安,憋屈地大踏步進了內間。
    “殿下這是怎麽了?”安安撓撓頭,感覺莫名其妙。
    門外碰一鼻子灰的金嬌嬌比安安還要莫名其妙,完全不理解趙炳煜牛頭不對馬嘴的一句是為何。
    安安端著空木盆開門走了出來,看到門口徘徊的金嬌嬌,奇怪地問她:“小姐,可是找少爺有事?”
    指指房間道:“少爺剛剛才進去啊。”
    金嬌嬌怨氣深重,“你家少爺以前被家裏當千金小姐養的吧!大小姐脾氣比我還嚴重。”
    不僅重,他一個假大小姐還對她一個貨真價實的真千金發脾氣。
    豈有此理!
    “你回去給賈大小姐傳句話,讓他好好反省反省自己的所作所為,這裏不是他賈宅,由不得他到處頤指氣使。”
    門被重重甩上,安安原地僵化成泥塑雕像,這兩人大半夜到底為何呀,之前在街上不還好好地嘛?
    過了良久,這尊可愛的雕像才裂化。
    金嬌嬌也窩了一肚子火,就算他聽到了自己與祥叔的對話又怎樣呢?之前汴京城比這還要難聽百倍的流言蜚語也沒見他在意過,更何況她還站在他那邊幫他說了好話,真是狼心狗肺,白眼兒狼!
    這一夜,鬧別扭的兩人相繼失眠了。
    等到她睡到自然醒後,已是日上三竿,兩間屋子裏空無一人。
    之前都是趙炳煜服侍她,突然變成一個人竟還有些不習慣,金嬌嬌麻木地對鏡梳理長發,象牙骨梳梳過打結的發尾,牽扯頭皮帶來一陣疼痛。
    強烈的痛感中,她忽然想起之前在船上時,都是趙炳煜給她梳頭,他梳頭前總會先將骨梳用滴加過桂花精油的溫水打濕,再將她打結的長發一縷一縷分好從頭梳到尾。她每次都會沉溺於趙炳煜溫柔的動作,享受得昏昏欲睡。
    人的記憶是很可怕的,尤其當你懷念一個人的時候,他的所有優點就會被瞬間放大,金嬌嬌趕緊收回思緒,差點她就覺得自己昨晚的所作所為太過分了。
    可明明就不是她的錯!
    警告自己別犯賤,金嬌嬌甩甩頭拋開腦中雜念,選了一件紫藍色民族衣裙,上麵秀有工序複雜的圖卷和花紋,代表著天神美好的祝願,是昨晚趙炳煜在街上給她買的。
    怎麽又是他!金嬌嬌一陣挫敗。
    從上到下收拾妥當後,金嬌嬌拿著玄兔麵具下了樓,祥叔正在櫃台前算賬,樓下照樣不見那三人的蹤跡。
    突然,祥叔感覺後腰上被一柄尖銳類似刀具的東西抵上,“別想反抗,交出所有的錢,饒你一條小命!”
    一個刻意壓低的偽音自背後響起,祥叔立馬露出很慫的表情,雙手投降式舉高,“好漢饒命,錢全在左邊密櫃中,鑰匙在右邊抽屜。”
    “嘁~沒勁,祥叔你怎麽發現我的?”金嬌嬌將麵具掀到頭頂,十指旋著剛才威脅祥叔的凶器,繞到櫃台前,一臉掃興。
    祥叔在江湖上摸爬滾打一二十年,怎會輕易向一個小毛賊妥協,配合她演戲罷了。
    祥叔一伸手抽走她手裏的凶器,扔進右邊抽屜,感歎道:“小丫頭,你這手上功夫可越來越厲害了,現如竟能從我眼皮子底下盜走鑰匙了。”
    他當然不會告訴金嬌嬌,她剛才在樓梯口發呆的時候,自己就已經知道她下來了。
    “外祖父教得好唄!”金嬌嬌撇嘴,拉開椅子坐下。
    “我看是青出於藍勝於藍吧,好在你不願意學武,不然江南名盜七指算是後繼有人了。”
    江南名盜七指說的是金嬌嬌的外祖父南七。此人曾是賭場有名的老千,盜界有名的神偷,在當年的揚州可是叱吒風雲的人物,成家立業後就金盆洗手了,這麽多年再沒重出江湖。
    金嬌嬌眉毛一挑,笑道:“祥叔,你看我家像缺錢的樣子嗎?”
    “是是是,汴京首富的名氣可大的多了。”
    下人給金嬌嬌端了清淡早膳,奶白飄香的白米粥和兩蝶精致小菜,她隨意攪了攪白粥,裝作不經意地問道:“祥叔,怎麽不見喜兒他們?”
    祥書掃了眼她心不在焉的樣子,一邊打著算盤一邊回應,“那丫頭一早叫了你四五遍,你都無動於衷,我看她心早就飛到外麵花花世界裏去了,年輕人愛鬧騰,所以我讓她和安安先去街上玩兒了,等你起來了再去找他們。”
    故意沒有提到趙炳煜。
    “喔喔,這樣啊。那丫頭就是這樣,沒心沒肺的,貪玩兒。”
    金嬌嬌吃了幾口就沒胃口了,放下筷子在客棧左顧右盼,時不時朝客棧外張望。祥叔看出了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最終無奈道:“你家那位說是擔心你送的鸕鶿,一早回船上看鳥去了。”
    “你若想去找他,我派人送你過去可好?”祥叔道。
    金嬌嬌擺擺手,牽強道:“我不找他,找他幹嘛?”
    祥叔沒揭穿她,問道:“鬧別扭了?”
    “沒……沒有。”
    “也對,他若是敢欺負你,我第一個不放過他。”祥叔算盤打得啪啪作響,引來客人們的好奇張望。
    “真沒有,祥叔你就放心吧,他哪兒敢欺負我呀。”金嬌嬌趕緊安撫,生怕他當場就要拿起算盤去船上砸人。
    祥叔年輕時候可是會衝冠一怒為紅顏進監獄的人物!
    “祥叔,用先忙著,不用管我們,我去找喜兒他們。”
    “我派人送你去啊。”祥叔急道。
    金嬌嬌戴上麵具,抬腳就往外跑,“不用啦,我自己過去就行。”
    等祥叔叫來下人時,她已經沒影了。
    說是不去找趙炳煜,她腳步卻很誠實,直直就往碼頭方向而去,還沒走幾步,突然有人從身後側而出,牢牢拽住了她的手。
    金嬌嬌心中一緊,猛地想起昨夜賣麵具阿婆提醒她的話,獨自逛廟若被別的單身男女看上,是可以直接對其示愛,將其擄走的。
    難不成她這就讓人給惦記上了?
    趙炳煜停住腳步,扭頭,“嗯?”
    “你沒事兒吧?”金嬌嬌早就察覺了他的低氣壓,懷疑是不是自己先前和祥叔的對話被他給聽見了。
    “我沒事。”
    隻在金嬌嬌衣袖太長不便伸筷子時,他會幫忙夾菜。
    這讓本就不喜他的祥叔更加不待見他了,心道自己不過就是說了他兩句,至於這麽造作嘛?跟個男狐狸精似的。
    享用完美味的火鍋,已經是子時了。趙炳煜將金嬌嬌送到房門口後,主動轉身朝另外一間房而去,沒有纏著金嬌嬌要求同住一間房。
    這反而讓金嬌嬌感到意外。
    “賈銘?”
    飯桌上,熱戀的喜兒和安安永遠有說不完的話題,格外突出了趙炳煜的沉默寡言。一頓晚飯吃下來,他幾乎沒有主動說過任何話,也沒怎麽動過筷。
    金嬌嬌回過神,搖搖頭道:“沒有啊。”也往外走了。
    他好像笑了一下,金嬌嬌不太確定。
    “哦。”
    他……什麽時候醒了?
    “裏麵呢。”
    美好的靜謐因為短暫才顯得珍貴,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金嬌嬌被突然驚醒,陡然站起身拉開和趙炳煜的距離。
    心中就像有隻迷路的兔子四處撒野一樣,滿是慌亂和迷茫。
    金嬌嬌回了喜兒一聲,用餘光偷偷觀察趙炳煜,等著他調侃自己。
    喜兒走到內間的時候,趙炳煜已經悄無聲息坐起了身,她奇怪地打量著兩人,感覺他們之間的氣氛怪怪的,但具體又說不上來是哪兒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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