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容術其實並非那樣萬能。

    一般來說，再高明的易容術，也隻能裝扮成一個從來不存在的人。如果要假扮冒充別人的話，必然有著大大小小的差異，如果是熟悉的人，多看幾眼很可能發覺。

    然而孟衍並沒有太多見到雲姿雅的機會。

    加上他喜極過望，也就看不出那一夜暗淡燈光下的雲姿雅，其實是另一人冒充的。

    薛洗顏早就讓人收集了時信清勢力內部的情報，對於孟衍對雲姿雅的迷戀，可謂清清楚楚。

    所以計無虛發，輕鬆取下時信清首級，神堂真正一統。

    我記得，你說不屑用色誘這種手段。”

    暗香浮動的靜室中，吳鋒摩挲著她塗著鮮紅蔻丹的白嫩玉足，道。

    扮成別人去，也算自己色誘？”

    薛洗顏嫣然巧笑。

    那個猴子一樣的家夥算是立了功，但他很讓人討厭。”

    在愛妻麵前，吳鋒毫不掩飾自己的小心眼。

    但若殺了他，顯得髒了你的手。”薛洗顏斜倚繡椅，意態嬌柔，懶洋洋地道：“賞個女人給他，用慢毒將他閹了好了。這樣一來，神堂裏的良家女子們也可放心。”

    愛妻一向善於處理這類事件。”

    吳鋒重重親了她一口，讚許道。

    時信清既死，孟衍又去逢迎雲姿雅，當然仍是不得其門而入。可憐這廝尚不知道，自己後半生的命運已經就此確定了。

    ……

    當豫州的硝煙落盡，神堂又消解了一場致命危機。荊州大地上因龍傲天的戰死，亦是暗流洶湧。

    如今的神霄，已經是眾論洶洶，各方勢力爭執不下，至今尚未選出新的門主。

    嵩陽大戰不僅斬殺了神霄道的首腦，更消滅了大量神霄重臣，令荊州的上層現出空虛之態。不僅是本壇，各大小支派內部，也開始紛爭不斷。

    李詢趁機驅逐了襄陽城內神霄道殘存勢力，徹底掌控了襄樊一郡。這過程沒有遭受任何阻撓，因為神霄道已經自顧不暇。

    盛夏中夜，他猶自在挑燈閱卷，神情端凝。

    雖然還年少，但李詢習慣於獨眠，已經有不少時日了。

    因為年輕，所以一切都想親力親為，把握自己所能掌控的一切，不希望任何人染指。

    柔弱的外表下，他的控製欲其實並不遜色於吳鋒，甚至更有過之。

    一封信。

    沒有寫明來自何方。

    但李詢突然感到了宿命的氣息。

    他手臂顫抖著將信拆開，那是熟悉的字跡。

    一個字一個字地讀完，沒有遺漏。

    他感動地歎了口氣，看下紙箋結末的署名。

    知名不具。

    這件事他已經猶豫了很久。

    但有這封信，足以令他下定決心。

    一月後。

    江陵城中，出現了一行風塵仆仆的客人。

    小叔能夠撥冗前來，自然是再好不過。”

    龍傲天的遺孀秦小蓮滿臉堆笑，迎接上去道。

    她過去對李詢沒有太多好臉色，但現在要讓自己的兒子順利繼位，她便一定要爭取李詢的支持。

    當初龍傲天以為神堂必亡，早已將神霄的核心遷移到了荊北的江陵。然而嵩陽一戰下來，龍傲天的側近損失慘重，留守長沙城的守舊派們卻毫發無損，這對於以馬千城師妹身份嫁入神霄成為正室的秦小蓮來說，便顯得格外不利。

    對龍傲天忠心耿耿的井伊穀穀主井直盛等人多半戰死，而龍氏的親族們大多認為龍傲天的嫡子太過幼小，認為應當另立長君。

    兩邊交過客套話，擺上酒席。

    為弟得到消息，長沙城那邊，已經推舉先兄的堂弟龍玄為主了。”

    秦小蓮花容變色。

    龍玄……這人素無聲名，在龍家實在輪不到他……怎麽可能？”

    李詢歎息一聲：“若是政變呢？”

    秦小蓮不由一震，張開了檀口，半晌問道：“政變？”

    李詢點頭：“我留在長沙城的暗線已經傳來消息，龍玄發動政變，控製了長沙城那邊忠於先兄的勢力，隻是龍玄不想驚動各方，打算徹底穩定局勢之前保密罷了。”

    秦小蓮如被雷殛。

    她雖有北府軍娘家的支持，但卻明白，馬千城忙於與尚清影激戰，未必能給她多少支援。而龍傲天這些年整合內部，得罪的保守派也實在不少。一代雄主驟然崩逝，曾經被壓下去的反對之聲全部要浮起來，這樣的力量，很難阻擋。

    是要打一仗決出勝負了。”

    李詢眼神清澈如水，言語卻甚是決絕。

    大嫂放心，先兄對我恩重如山，我必不令他的孤兒寡母受到任何欺辱。”

    秦小蓮聞得此言，不由有些感動，後悔於自己曾對這位三河少主不太尊敬。

    現在看來，要想對抗那群守舊派，隻有憑借這位三河掌門的力量。

    井伊穀、漓江劍派如今都陷入內訌，自顧不暇。

    李詢既有智謀，又有實力，得三河之助，秦小蓮自信能將自己的兒子抬上道主位置。

    李詢既驅逐了神霄留在襄陽城的監視人員和稅收官，那麽便也隻能與她合作。如果讓神霄推出新的長君，很可能要就此向李詢問罪。

    隻是……小叔說龍玄政變篡位，可有證據麽？”

    秦小蓮問道，她仍舊有些懷疑，畢竟至今沒傳來什麽風聲。

    李詢平靜地拍出幾封信件：“這是龍玄與他黨羽之間的信件文書，被我截獲後複製過來，嫂子可以瞧瞧。”

    秦小蓮取過一看，這些信件上所蓋的印章，果有神霄道直係子弟才能使用的暗記，且其中言語頗為私密，絕不是李詢所能編造出來的。

    還請小叔襄助！”秦小蓮道：“事成之後，願以城堡十二座為謝。”

    襄陽郡南部與荊門交接的十二座城堡，控馭數縣之地，土地極沃，更掌控南郡向外出入的險阻。

    三河精銳，任由大嫂驅使。”

    李詢拱手道。

    起火了！起火了！”

    又是一個晴朗的夜晚，江陵城中，正在飲宴之際，忽然傳來大呼之聲。

    秦小蓮大驚，登上閣樓一望，果然城西已是一片火海。

    她凝定心神，斥道：“城中巡城衛士極多，怎會控製不住火勢？”

    不知啊，主母……”

    衛兵張皇地道。

    我等願去救火。”

    李詢對秦小蓮道。

    那就多謝了。”秦小蓮喜上眉梢。

    李詢眼中露出精光，引著一幹貼身衛士向火場而去。

    他奮勇仗劍，殺入火海當中，祭起一點一元重水，幻化成滔滔天河，登時將道路兩側的火勢盡數撲滅。

    守城衛兵見李詢如此果勇賣力，都露出感激神色，但就在這時，李詢眼神一厲，劍光如同霹靂經天，將城門門鎖頃刻斬斷！

    衛士們如狼似虎猛撲上去，把城門處的守軍盡數製伏。

    這些人猶自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

    李詢拍了拍手，屯守在城外的酒忠次和石數正便率領著一幹精兵強將，以長蛇陣勢殺了進來。

    他們早已由地道來至城下。

    不過半盞茶時光，三河兵殺進城主府，秦小蓮等人已經全數遭到控製。

    李詢終於微微露出得意神色。

    主公，要見秦小蓮麽？”石數正問道。

    不了。剛才還見過呢。現在去看潑婦罵街的樣子，未免尷尬。”

    李詢神色如霜，淡淡道：“好了，現在傳信給龍玄，讓他認為我已經將龍傲天的嫡子殺掉。”

    誰先起兵，就是謀叛。”

    酒忠次頷首道。

    龍玄隻是想要政變，而我給他一些小小的幫助。”李詢微笑：“他如果真正動手，要在他認為我已經動手的時候。我在算計他，他也在算計我。”

    這就是一個時間差。龍玄還沒有真的動手，但秦小蓮以為龍玄已經政變成功，而準許李詢把部隊帶到江陵城外，李詢遂得以閃擊奪城。

    龍玄鼠子，不足為慮。”石數正道：“主公奇策，今後荊州即主公囊中之物。”

    是我們三河人的。”

    李詢重重地咬字：“沒有你們陪我艱難走到今天，不會有今日。希望不會再有波折。”

    他知道，現在自己隻是空手套白狼而已。

    自己手裏實際擁有的實力，甚至還不如吳鋒。

    當消息傳到長沙城時，有人興奮，有人憤怒。

    但更有人在黑暗中發出冷笑。

    我等了太久太久。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可黃雀之後，還有那拿著彈弓之人。”

    這人抬起了目光，雙眼如炬，仿佛要覬覦整個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