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 奇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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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鴦的夜襲戰令所有人都始料不及,不管是王肅還是王愷都無法想象,外邊巡邏的斥候竟然不能發現淮軍偷襲。


    而現在正是夜裏,視線能見度極低,也不知淮軍究竟多少人來犯,魏軍隻知前寨、後寨都喊著“敵襲”,好似淮軍來了數萬人一般,登時亂作一團。


    文鴦躍馬橫衝,他長戟所到之處沒有一合之將,不是被攔腰斬殺,便是豎著剖開,就連剛剛準備結陣射箭的數百名弓弩手,都在他悍不畏死的衝鋒下化作了爭相逃亡的鳥獸。


    淮軍左手提著火把,右手端槍,策馬在魏營內橫衝直撞,凡是軍帳就都點了。


    魏軍被這突如其來的偷襲鬧得人心惶惶,隻顧著逃命跟避禍,不能結成有效的進攻跟防禦,就連營寨內著火了都沒人想著滅火,火勢登時控製不住,一個連著一個,上千座營帳都冒著衝天的火光。


    文鴦首戰出征,隻覺殺得痛快至極,他人在馬背上,揮舞著長戟亂殺,由東至西,由西至南,繞著整個營寨橫衝直撞,凡是有數百人想結成軍陣,都被他率軍三兩下衝散。


    王肅吃了一驚,眼看整座營寨都起火了,而文鴦率軍左衝右突,無人能製,再這樣下去整個營寨都要被燒成白地了,對兒子道:“立即把那無名小將擒住,沒什麽可擔心的,他既能悄無聲息地爬到營地,所帶之兵最多不過千人。”


    不用父親提醒,王愷也已看清了當前的情況,他翻身上馬,率領數百名親兵直取文鴦,大聲嗬斥道:“淮賊!敢來劫寨就不要跑,留下命來!”


    文鴦正殺得興起,隻覺能不能活著突出重圍已不重要了,聽到這一聲怒斥,他撥轉馬頭回來,王愷率領數百人衝來,登時大喜過望:“我正愁尋不得你,你倒是送上門來了!”


    雙腿一夾馬腹,文鴦倒拖長戟,直取王愷。


    王愷也向著他衝去,借著火光的照耀下,定睛已瞧見文鴦不過是個十六七歲的英氣少年,臉上稚氣未脫,登時又驚又怒:“果然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給他這樣輕而易舉劫營燒寨,今日不將他拿下,我王氏顏麵掃地!”


    然而他還沒意識到,眼前的英氣少年是個怎樣的存在。


    很快的,雙馬會至近前,王愷舉槍便向文鴦的麵門刺去。


    文鴦長戟向上一挑,“砰”的一聲,兩般兵器相交,王愷隻覺雙手握槍的虎口劇裂,已經迸裂出鮮血來,差點兒手中長槍都要脫手飛出。


    兩人交馬隻一回合,文鴦迅速撥轉馬頭,又向著王愷衝來,冷笑道:“不過爾爾,還想要我的命?我現在要了你的命!”


    王愷心中兢懼,可當此情況隻能力戰到底了,而這也將成為他人生最後悔的決定,也是最後的一個決定。


    雙方再度交馬而過,文鴦手疾眼快,低頭避開了王愷的攢刺,右手猿臂輕舒,已將他一把給抓了過來,夾在腋下。


    眾人無不失色,王愷竟然兩個回合就被文鴦給拿下了,魏軍更是驚為天人,數百人將文鴦圍於其中,卻是不敢貿然靠近。


    弓弩手也放下了弓箭,他們此時萬箭齊發,或許能把文鴦給亂箭射死,可現在開弓,指不定把王將軍的兒子也給一並帶走了,登時騎虎難下。


    文鴦眼看腋下的王愷還在掙紮,氣得以腋下用力一夾,喝道:“給我老實點!”


    這一夾力道極為凶悍,當場便把王愷的五髒六腑都給擠得移形換位當場暴斃了,隻是還好臉麵朝下,鮮血順著口鼻溢出,文鴦並未察覺。


    見他抽搐了幾下便不再亂動,也不吱聲,文鴦心中略喜,還以為王愷老實本分了。他平舉長戟,將一擁而上的魏軍都給掃蕩開來,大聲道:“你們再不退後,我現在就殺了他!”


    數百名魏軍遲疑半響,互相對視一眼,緩緩退後幾步。


    文鴦趁這一空隙,率領身邊的淮軍策馬衝出了營寨,不少敢攔擋的都被他一戟給敲死,率領殘存的數百名淮軍逃出營外。


    王肅人在後方瞧不見前方的情況,隻能瞧見人頭攢動中,淮軍已衝出了營外,似乎已經逃離,登時大喜,還以為兒子擒殺了賊首。


    他急忙率領親兵奔至近前,叫道:“王愷呢?”


    七八名百夫長哭喪著臉,均道:“王先鋒……王先鋒讓賊人挾持去了!”


    王肅“啊”的一聲,險些兩眼一黑昏了過去,幸好兩旁有親兵手疾眼快的扶著,這才不至於坐倒在地,慘然道:“還——還不快追!留一部分人馬滅火,其餘人等給我從後追上截下來。賊人不過數百人,你們在此成千上萬,竟拿他沒辦法!”


    諸將被罵得狗血淋頭,腦袋恨不得鑽到地裏去,此時大戰結束,他們回顧淮軍的劫寨,也知前後寨加起來的淮賊大抵就隻有一千人上下。


    僅僅千人劫寨,就給屯兵數萬人的營寨造成如此大的損失,不可謂不恐怖。


    ——


    文鴦劫寨事宜完成,燒掉了大半的魏營,擾得三軍不得安寧,率領淮軍數百名精銳逃出了百餘裏外,這才鬆了口氣。


    此時腋下夾著的王愷早已死去多時,文鴦將他丟在地上,還以為隻是昏了。


    踢了幾腳仍是一動不動,這才發現是被自己無意間給夾死了,肋骨幾乎都被折斷,文鴦訝然道:“這人竟然如此無用,我隻是挾持了他,這便死了?”


    數百名淮軍隻聽得脊背發涼,對眼前的少年首領感到震驚無比,千軍萬馬中亂殺出來,身上沒有一處傷口,還能擒住對方的將領。


    最關鍵的是,這一身的神力與勇武仿佛天賜般。


    文鴦不以為意,清點了在場的將士,一千名淮軍還剩下六百人,點頭道:“回營吧,魏軍不敢再追上來了,營寨都燒掉大半,想來也損失不了輜重,王肅敢再追上來,我就再截了他的軍營。”


    六百名淮軍可都是文鴦從六七萬人精挑細選出來的,堪稱精銳中的精銳,基本上都是悍勇之兵,經曆這番劫寨後,都有九死一生之感,而在文鴦口中便好似家常便飯一般。


    一時間,人人敬為天神。


    當文鴦回到淮軍大營,命人把王愷的屍首吊在大營的旗幟旁示威以壯軍心,數萬人歡呼雀躍,探頭觀望文鴦。


    令狐愚聽說文鴦活著回來,心中便已驚喜萬分,畢竟千人劫寨,一旦被團團包圍,被亂刃砍死隻是瞬息之間。而文鴦不僅活著回來,還在萬軍之中擒殺主帥的兒子。


    他驚喜不已,親自出營迎接文鴦,抓住他的肩膀用力地搖了搖,大喜道:“文鴦啊文鴦,你真的是讓老夫大開眼界,數萬人屯兵結寨,把控嚴密,王肅治軍素來以潑水不進著稱,你竟能長驅直入,以寡敵眾,並且擒敵而歸——”


    文鴦給他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忙道:“刺史過獎了,此戰還是僥幸的成分居多,末將如何敢受此誇獎?”


    令狐愚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啊你,等此間事了,文鴦要什麽,老夫就賞你什麽。”


    文鴦歎息一聲:“實在是愧不敢當,末將一時失手,沒抓個活口回來,否則也能問出些許司馬師等人的意圖,二來淮軍將士與我共闖敵營,死了近半數人,希望刺史能重金安撫死去的將士親屬們。”


    令狐愚點了點頭,認真道:“你放心吧,我定然把死去將士的家屬一一安頓完善。”


    淮軍第一次與魏軍交戰,雖然在數萬人對數萬人,雙方投入總兵力超過十五萬的大戰下,文鴦劫寨隻是大戰役中的小插曲,卻極大的打擊了司馬師等人的氣焰。


    令狐愚獎賞了將士後,依舊不敢大意,因為司馬師的禁軍跟傅嘏的泰山軍一旦進發而至,魏軍便有十萬大軍而來,且多路合圍,凶險萬分。


    他當即命令大軍調轉矛頭,第一時間攻下了項城為基礎,以迎奉王淩跟曹彪的到來。


    直到七八日後,王淩才終於跨過淮河,入主了項城,而司馬師也趕至了樂嘉城。


    司馬師動用了最大規模的兵力,將就近能調動的兵力都調動了,他進入樂嘉城與諸將會麵,鍾會、傅嘏、王肅都位列其中。


    而王肅的臉色僵在當場,時而陰沉如水,時而憂心忡忡。


    司馬師瞥了他一眼,早就聽說了王肅被淮軍劫寨一事,心中頗為驚訝,暗想以王肅這個資曆跟閱曆的老兵是不可能犯諸般紮營安寨的低級錯誤。


    而結果讓人難以接受,一千名淮軍在文欽兒子的帶領下,悄無聲息地摸到了營寨,並且發動突然襲擊,前寨跟後寨同時被攻入,魏軍驚駭之下還以為淮軍數萬人齊至了。


    不僅如此,逃亡中所發生大規模的踩踏,重傷兵員一千五百人,死者八百人,失蹤且包含逃兵的數量更是達到了三千人,大火也焚毀近一半的輜重,對整體士氣而言,其損失無法估量。


    司馬師平靜地開口道:“王肅,你且贅述一下當時的情況。”


    王肅苦笑道:“末將無能,我早在營外安插大量的斥候巡邏,可文鴦竟能率領千人悄無聲息的摸到營門再發動襲擊,導致我們自亂陣腳,一時間士氣潰散,我兒——我兒奮勇殺敵,卻不料被文鴦所擄走。”


    事到如今的匯報情況,王肅不敢隱瞞跟刪減,畢竟這麽丟人的戰績擺在麵前,司馬師又不是傻子,吹得再天花亂墜也沒用,還不如老實回答。


    隻是提到王愷時用“奮勇殺敵”四字作為這番話中最細致的藝術加工,隻盼司馬師能寬宏大量幫他把兒子贖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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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馬師點了點頭,對王肅的慘敗,他也做了革職為處罰,念在王肅是司馬昭的嶽父,司馬昭的大舅子又被淮軍擄走,自然要設法贖回,朗聲道:“此事確為我軍出師之不利,首戰即大敗,不僅顏麵掃地,將士也受其幹擾,喪失鬥誌。”


    王肅不敢辯解,隻念叨自己“有罪”。


    司馬師心想你東海王氏若非效忠於我,早讓你挨軍棍去了,皺眉道:“我已命人帶著金銀珠寶前去淮軍大營,看能否把人給贖回來。現在應該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


    王肅老淚縱橫,跪在地上磕頭謝恩。


    司馬師擺了擺手,又問道:“你說領軍劫寨者,是文欽的兒子文鴦,不過十六七歲的少年人,竟有如此膽識?”


    王肅道:“衛將軍,文欽剛暴無禮,生得兒子卻是厲害至極,所過者無一合之將。”


    司馬師隻是哦了一聲,在他看來也不過是個莽撞的少年郎罷了,可心中還是存著幾分警惕,此戰造成的後果可想而知,目光望著營內的諸將道:“你們今後治軍,務必把守嚴實,若是再讓這樣的小兒屢屢劫寨,我三軍將士顏麵何在?”


    鍾會、傅嘏、王肅三人齊聲應是,不敢馬虎大意,對司馬師的殺伐果斷表現出了極大的恐懼。


    “傅嘏聽令,”


    司馬師輕輕吐出四字,傅嘏當即出列而拜,沉聲道:“末將在。”


    “即刻發兵,把項城給我拿下來。”司馬師明白隻要樂嘉城掌控在手中,就能把王淩的淮軍阻擋於外,不得前進,而隻要包圍圈形成再收縮緊逼,淮軍就成了甕中之鱉。


    傅嘏渾身一震,忙道:“末將謹遵。”


    便在這時,攜帶金銀珠寶去淮軍大營贖人的使者回來了,剛一進來,便滿臉苦笑,歎息道:“衛將軍,我們到了的時候,王愷已經死了,隻贖回屍首——”


    王肅一聽,險些昏厥於地。


    對於這個結果,司馬師也頗為意外,若是俘獲了大將不願放也就算了,王愷不過是一個急先鋒的職位,竟然寧可殺之也不願放出來,皺眉道:“令狐愚半分麵子也不肯給?寧願殺了都不願放人是麽?”


    使臣忙道:“那倒不是,小人聽淮軍所說,王愷被文鴦劫走時,夾在腋下,一個不慎就夾死了,是以無法贖走活人,隻贖得了屍首。小人命軍中醫者驗屍,確實王愷已死去了很長一段時間,應該是死於被擄走的當日。”


    王肅淚流滿麵,咬牙道:“衛將軍,淮賊分明是胡說八道,天底下有哪個人能用腋下夾死的?這不過是托詞罷了,分明是不把我們放在眼裏。”


    司馬師眉頭大皺,心中雖然也不大信,卻也知此時的王肅說話行事過於偏激,皺眉道:“王將軍,國家大事,當以國家為先,私仇的事先放一放,你若是如此意氣用事,諸位齊聚一堂,又如何商量出如何圍殲淮賊的方法呢?”


    他心中已有了計較,說道:“王淩兵少,又是普通農民占了一小半,此戰要贏並不難,我等發兵直攻,項城不過彈丸之地,淮賊堅守不了多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