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為了錢能將母親屍體賣掉的人，能有多大的孝心。
    立衣冠塚本是好事，許多找不到親人屍首的人也會這麽幹，但錢婆子這個衣冠塚卻與別人的不同。
    首先她的屍體不是你找不到，而是被賣掉了，且有白染用她的身體在人間行走。
    再者，她的衣冠塚還被立在了亂葬崗這樣一個地方。
    說白了，大概就是賣掉她屍體的兒子心裏過意不去，這才做做麵子上的功夫。
    這樣的人不能算是有孝心，最多算是有點人性，但不多。
    “現在怎麽辦？”顏景老狗看著那飄在衣冠塚上的錢婆子，偏頭問楚雲兮。
    “能怎麽辦，涼拌咯。”楚雲兮聳了聳肩，卻把頭轉到了張天師那邊。
    “看來今天這兩人三足是玩不了咯，明天再試試吧。”
    她不知從何處掏出一把紙錢，對著樹杈下麵一撒：“歸位吧。”
    剛才還漂浮在各處的孤魂野鬼收了她的紙錢，十分聽話的就飄回了自己的墳塋處。
    不過一瞬的工夫，熱鬧的亂葬崗上就歸於平靜了。
    她又打了個響指，被下了定身咒的張天師應聲倒地，渾濁的雙眼裏滿是驚恐。
    “是我高看你了，這麽久了你還是不能適應，等天亮了，收拾收拾回道觀吧。”
    楚雲兮從樹杈上飄落，直直落到他身邊。明明個子不高，說話的時候卻格外的有威勢。
    張天師癱坐在地上看著她，緊抿的嘴唇愣是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將他帶回來，允你吃一個素包子。”話音剛落，她那小小的身子就消失在原地。
    “喂，你真當老子是廉價勞動力啊，一個素包子就想讓我幹活兒。”顏景回過神來，憤怒大喊。
    回答他的，隻有不遠處樹枝上坐落的幾隻烏鴉在叫。
    “罷了罷了，遇到你，老子是真的服氣。”
    沒人回答他，顏景老狗又隻能自說自話的念叨了一句，然後慢慢走到張天師身邊。
    “現在知道了吧，招搖撞騙也是要有本事的。幾隻鬼就嚇成這樣，你可真慫。”
    他拖著大黃的身體站在張天師身邊，滿頭銀發的老頭兒伸手抓住了他的狗腿，一人一狗便也消失在原地。
    丞相府裏，楚雲兮泡在珠兒給準備的熱水裏，舒服的直哼哼。
    泡澡可太舒服了，尤其是吃飽之後泡澡！
    “小姐，錢婆子今天走了，陸管事問我們雲廬院要不要再添一個粗使婆子。”
    珠兒在旁邊幫她淋水，這浴桶有些大，她也擔心小姐一個人洗會睡過去被嗆著。
    “粗使婆子不夠用嗎？”楚雲兮玩著浴桶裏的花瓣，輕輕問道。
    “倒也不是，隻是陸管事擔心不夠用而已。”
    “那就不用了，咱們這院兒裏不用太多人。”
    “是，那我明日就去回了陸管事。”
    主仆二人又說了會兒話，楚雲兮才依依不舍的從浴桶裏出來。
    要不是珠兒在旁邊念叨，她真想泡上一整夜。
    身心舒暢的她一躺上床就睡著了，一整晚都沒有做夢，別提睡的有多香了。
    她睡的香，卻是有人一夜無眠。張天師躺在自己的床上，翻來覆去都睡不著。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沒用，明明都知道即將要麵對什麽，在看到那些鬼的時候還是被嚇成了那樣。
    從前沒開天眼的時候也見過一些妖物，也沒有怕成這樣啊。
    隻是那時候他害怕就可以捏個神行符咒逃了，現在麵對這些東西卻是被定身咒給定住的。
    又翻了個身，他長長的歎了口氣。
    “你不適合幹這個，明天天亮了就走吧。”
    顏景老狗趴在他床的不遠處，幽幽來了這麽一句。
    “誰說我不適合，我是道士，吃的就是降妖伏魔的飯。”
    張天師一個翻身坐了起來，漲紅著臉反駁道。
    “你要是吃降妖伏魔的飯，八成早就去投胎了。”顏景老狗毫不留情的嗤笑了一聲。
    “那是因為我不會，你不要囂張，等貧道學會了伏妖之術，一定第一個拿你開刀。”
    “切，你沒有那麽一天了。剛才沒聽那死丫頭說嗎，讓你明天走人。”
    “我不走，貧道是她的師傅。”
    “你到底是個什麽東西自己心裏沒數？”顏景老狗換了個姿勢趴著，與僵硬著身子的張天師形成鮮明對比。
    “我是她的師傅，以前是，以後也是。”張天師老臉憋的通紅，這話說的卻沒什麽底氣。
    那小丫頭明明是他一手養大的，怎麽他不會的道術，那丫頭就全會呢。
    之前他還在心中竊喜，隻當自己以後有徒弟依靠就不用再招搖撞騙了。
    可跟這小丫頭相處越久，他就越發感歎道術的神奇。他也想修道，也想變得厲害起來。
    “聽老子一句勸，這條路並不是那麽好走的。你以為每個妖怪都跟那小狐狸一樣蠢，跟老子一樣這麽好說話嗎？沒點真本事，你這條小命都保不住，還談什麽修道。”
    顏景老狗懶洋洋的起身，鄙夷的看了他一眼。
    “你就回那道觀裏，有小丫頭給你打下的名聲也不至於餓死，我看你也這麽大年紀了，安穩的過完接下來的日子不好嗎？”
    顏景離開許久，張天師還愣愣的坐在床上。
    他該走嗎？還是該留下來？
    外頭的月亮越爬越高，坐在床上的老頭兒卻越來越清醒。
    楚雲兮那小丫頭說她並不想收妖的話言猶在耳，讓他幫忙擋在前頭的話也還熱乎著。
    蹉跎了大半生，他當真要放棄這修道的機會，回去在道觀裏等死嗎？
    整整思索了一夜，待楚雲兮房間門打開的時候，老頭兒已然捏著拂塵立於門外等了許久。
    “道長，怎的這麽早就過來了，小姐還沒醒呢。”
    珠兒隻以為張天師是師傅，而自家小姐是徒弟。師傅找徒弟，定然是要給她安排任務了。
    “無妨，讓她睡吧，貧道等得。”張天師摸了摸銀須，似乎昨晚被鬼怪嚇的動彈不得的並不是他一般。
    “珠兒，讓師傅進來吧。”珠兒還沒回話，楚雲兮的聲音就從房間裏傳了出來。
    摸著銀須的枯黃老手顫抖著背回了身後，張天師深吸了口氣，隨著珠兒進了房內。
    “師傅是來跟我告別的？”楚雲兮披著衣服喝了一大口茶，懶洋洋的靠在房間門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