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兮在天上跟紫瓊打了三天三夜，又受了大半天的刑，這在人間，已經是接近四年過去了。
    又是一個下雪天，新建的明啟殿內，蕭北辰坐在龍椅上聽著大臣們的奏章。
    “北邊蠻夷來犯，已經被陸小將軍打的節節敗退。陸小將軍驍勇善戰又深諳兵法，相信在開春之前，一定會傳出捷報。”
    “今年的科舉選出不少人才，等開春殿試，我朝又可多添幾名言官了。”
    大臣們一個個匯報著要緊和不要緊的事，蕭北辰如木偶一般坐在龍椅上，時不時的點點頭。
    “皇上，等來年開春，您就已經登位四年了。四年來後宮主位虛懸，就連妃子也沒有一個。百姓們對此多有揣測，更有那不入耳的流言流傳於大街小巷。還請皇上早日立後，讓百姓心安，讓眾臣心安，更讓那些試圖侵犯我朝的蠻夷小國早日死心。”
    禮部尚書恭恭敬敬的上前一步，大聲說道。
    原本如木偶一般聽著政務的蕭北辰，聽到他的話之後，總算有了一點表情。
    “宋卿的意思是，蠻夷來犯是因為朕沒有皇後？”
    挑了下眉，蕭北辰不怒自威。
    原本英俊的麵容如今透著幾分滄桑，那雙往日漆黑有神的眸子也稍顯空洞。
    “微臣不是這個意思。”禮部尚書咬了咬牙，低聲答道。
    “這裏是朝堂，朕說過，非國家大事不在明啟殿議。宋卿可是年紀大了，容易忘事？”
    龍椅上的男人手握著一個雞蛋大小的夜明珠，不斷的左右轉動著。
    “一朝無後，如何不算國家大事。敢問皇上，您若不娶妻，待您百年之後這江山何繼。”
    “哦，你的意思是，朕明日就要死了。”蕭北辰又挑了下眉，笑盈盈的答道。
    “皇上何必故意曲解臣的意思。”禮部尚書趴在地上，一口大黃牙都要被咬碎了。
    “夠了。”蕭北辰將手中的夜明珠一收，緩緩站起身來。
    “且莫說朕暫時還死不了，便是朕死了，下頭還有那麽多皇弟。爾等即是如此著急，朕今日便冊沐王蕭北沐為皇太弟。誰若再拿立後納妃一事來煩朕，自己告老還鄉去吧。”
    龍袍輕輕一甩，留下一群大臣在明啟殿中麵麵相覷。
    “什麽？立沐兒為皇太弟？”鳳和殿的太後聽聞此消息，手中的茶盞都驚掉了。
    “是，皇上親口說的。”來報信的內官低著頭沉聲答道。
    “皇上正值盛年，為何突然立儲君。”太後簡直驚呆了，這之前也從沒個消息傳出來啊。
    “聽聞，是禮部尚書宋大人又當眾逼皇上立後來著。”內官小聲應道。
    “他哪兒是什麽想讓皇兄立後啊，他分明是要逼皇兄立他女兒當皇後。”
    那邊已有十四、五歲的蕭北沐緩緩放下茶盞，此時的他，竟也有蕭北辰當年的幾分模樣。
    “這也不能怪他，當初若非突然生變，他女兒宋漣漪如今可不就是皇後嘛。”太後歎了口氣，輕聲說道。
    “可已經生變了，那便是說她宋漣漪當不起這位置。且等我查查的，我看這老匹夫是禮部尚書也當夠了。”
    蕭北沐的語氣冰冷，太後知道，那姓宋的若是個清官正直人也就罷了，若他真有什麽，他的禮部尚書也算是當到頭了。
    “不過在這之前，我還得去找一趟皇兄。什麽皇太弟，我可不想當。”
    整理了一下蟒袍上的褶皺，蕭北沐悄然起身。
    還不等太後說什麽，人就已經出了鳳和殿。
    那邊的禦書房裏，楚相早已坐在椅子上品著風鳴親自沏的茶。
    “老宋也不過是想讓你充實後宮而已，你又何須如此賭氣。立儲這樣的事，如此輕易就決定，以後若是想改怕是不容易了。”
    抿了一口清茶，楚闕看著那邊椅子上的男人輕聲說道。
    “楚相難道覺得沐王不配此位？”蕭北辰手中還拿著那枚夜明珠，語氣音色毫無起伏。
    “倒也不是。”楚闕摸了下半個手掌長的黑須：“沐王做事果決又有章法，論手段也是幾位王爺裏最狠的。”
    “既如此，他當這儲君又有何不可。”
    “皇上。”楚闕輕歎一聲。
    一陣許久的寂靜之後，他才再次開口。
    “當年是小女頑劣，胡亂說話。皇上不必為此愧疚，更不必為了一個小孩子家的戲言便搭上自己的一輩子。”
    他盯著那個全天下最尊貴的男人，心中有些酸澀。
    若他的女兒還在，明年就該及笄了。
    “楚相，那日我聽到那妖孽說，雲兮是帶著前六世的記憶出生的。她說那些話的時候，並非稚氣童言。”捏緊了手上的夜明珠，蕭北辰有些哽咽。
    “那又如何，斯人已逝，難道皇上就真的要如此念著她過一輩子。”
    勸皇上立後，於楚闕而言又何嚐不是酷刑。
    但身為一朝丞相，他必須要這麽做。
    “她會難過的。”蕭北辰卻喃喃念道。
    “皇上，四年了，您也該放下了。記掛雲兮一事，有老臣和拙襟就行了。您還是立後冊妃，莫要讓天下人議論了。”
    “她會難過的。”蕭北辰又道。
    楚闕無言的看著他，再多的勸解話語也說不出口了。
    縱然楚雲兮離世的時候才九歲，卻能有這麽個人一直念著她。作為父親，他自私的有些欣慰。
    門外，蕭北沐聽著二人的對話靜靜呆在原地。良久，他才失魂落魄的離開。
    原來這些年皇兄不肯立後，都是因為那個與他有婚約的小姑娘。
    他們明明差了那麽多歲，他明明記得當年皇兄是拿那丫頭當親妹妹看的。
    到底是哪裏出了錯，為什麽皇兄會因為那個姑娘不肯立後。
    木然走在禦花園裏，蕭北沐覺得自己這些年的認知好像都錯了。
    為什麽，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呢？
    抬頭看了看灰蒙蒙的天，一片片雪落在他的肩頭上。
    足足想了一日，他好像有些頓悟了。
    皇兄一定是因為當年楚雲兮的那句想要跟他定婚耿耿於懷，又因為她是為了拯救蒼生而亡，便對她心存敬仰。
    兩種感情夾雜在一起，所以皇兄走不出來了。
    作為皇弟，他該幫幫皇兄的。
    那就，找一個合適的女子安排進宮，讓她慢慢幫助皇兄走出來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