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清很失落。
    整個人像丟了魂似的，抱膝坐在地上，目無焦距，一言不發。
    周奇看她這樣有些好笑，順手摸了摸她的頭。
    但她隻是空洞的注視著地麵。
    周奇不由歎息：“哎呀，失敗了也沒關係，這輩子做不了情侶，下輩子一樣的。”
    “……騙子。”她低喃道。
    周奇一臉無辜：“你怎麽老攻擊我呀。”
    “……”
    黎清臉色低沉的可怕，映襯著此時的背景——天空烏雲散布，四周綠植黯然，空氣有些悶熱，但又似乎有種寒意在周圍彌漫。
    終於，她抬頭，沙啞開口：“你根本沒打算答應我吧。”
    “啊？”
    “你根本沒打算答應我的請求，為什麽還要騙我堅持這麽久？”
    “額。”
    聽到這麽犀利的發問，周奇一時不知怎麽回答，撫著下巴想了半天，終於舒展眉頭，給出答案：
    “我，隻是開個玩笑。”
    “你！”
    黎清瞳孔震顫了一下。
    隨後，她漂亮的大眼睛開始布滿水霧，表情緊繃的俏臉土崩瓦解，像是一隻突然得知了自己死訊的鳥，渾身突然彌漫出一種悲憐的氣息，緊緊咬著的嘴唇根本無力阻擋任何事情。
    倏地，豆大的淚珠墜下。
    “你……”
    她抹起眼淚。
    “你怎麽會是開玩笑的啊。”
    眼淚越抹越多。
    “我知道你現在不喜歡我……可我也沒做錯什麽啊……”
    “為什麽非要弄成這樣……”
    越抹越多……
    “我買了一條裙子……很貴的……我還一次都沒穿過……”
    “很漂亮的……比我之前……穿的都漂亮……”
    她梨花帶雨。
    “大學之前……我爸都不讓我穿裙子……”
    她泣不成聲。
    “我還要穿著它跳舞……你看過我跳舞嗎……”
    她聲音嘶啞……
    “怪物是不能穿裙子的……”
    周奇無語：“那你還哭。”
    “嗚。”黎清的哭聲嘎然而止，但那股哽咽的勁明顯止不住，下拉的嘴角也根本收不回來。
    所以她表情十分痛苦扭曲。
    可以說，這是周奇重生這麽多次，見到過她最醜的一次。
    難以想象，究竟是多麽大的情緒落差，多大的心靈衝擊，才能造就出這一幕？
    但周奇依然沒什麽感覺。
    他甚至在想，自己這時候再笑一下，是不是效果更好？黎清會不會更崩潰？
    但終究他還是沒做出這種事。
    隻是一臉唏噓道：“我曉得，我曉得……虐妻一時爽，追妻火葬場嘛，不過沒辦法，我就是喜歡。”
    “……”黎清無聲的抹眼淚。
    “等等，一看你就誤會了，我不是喜歡欺負你，我是喜歡你被欺負後表現出的那種情感。”
    “……”黎清繼續抹眼淚。
    “好吧誤會更深了。”
    周奇假裝看了幾秒風景，又若無其事轉過頭來：“算了，我就不逗你了。”
    他臉色認真起來：“那麽現在，給你幾個選擇：
    “一，舍棄自我。我會讓你很長時間內變不成怪物，但你會沒有自我意識，和我家人一樣，變成圈地自蒙的複讀機。
    “二，舍棄記憶。我幫你消除有關末日，以及關於我的記憶，並幫你恢複到正常人的狀態，不管你繼續回中海體驗末日也好，去世界其他地方享受生活也好，你都會離我很遠。當然這一切並不會消失，沒了我的存在，你會和所有人一樣，坐以待斃，未來變不變怪物，能不能活下去，活多久，全靠你自己。
    “三，舍棄情感。你會失去一切情感動機、情緒表達，你會成為一個無情的機器，但你會永遠變不成怪物，即便冰層破裂，你也會清晰的浮在水麵，或者在那之前選擇自殺。你永遠都會做出最理性的判斷和選擇，而運氣好的話……你會成為活到末日最後的那批人。”
    “……”
    “……”
    場麵一時陷入呆滯，黎清麵對這些冰冷殘酷的選項，內心一片混沌，大腦空白根本無法做出決定。
    她現在，什麽都分不清。
    周奇到底是好是壞？
    對她是善是惡？
    這一切是真是假？
    自己前路到底會怎樣？
    她完全不知道……
    “……”
    時間緩緩流逝，不知不覺，天色再次開始變暗。
    終於，黎清吸著鼻子，眼眸低垂的開口了：
    “我不知道，我隻是覺得很害怕，我不想變成怪物，但我也……不想失去那些……”
    “如果一定要選的話……”
    “那還是順其自然吧……”
    說完這句話，她雙眼失去了光澤。
    “順其自然？”周奇有些好奇：“什麽意思。”
    “就是，”黎清低著頭，含糊呢喃著：“就是……我還會繼續跟著你，但這是最後一次了……我如果又變成怪物，你就殺掉我吧。不要，再拉我上來了。”
    ——
    ……蘇乙曼很失落。
    她整個人像丟了魂似的，伏坐在桌前，目無焦距，一言不發。
    而這個狀態已經持續一天了。
    讓人很難不懷疑，她是否進入了窗口期……
    “……吃點東西吧，孩子。”
    恍惚間，一份冒著熱氣的餐盤擺在了她麵前。
    這是一名軍人。
    他身姿挺拔，氣質深穩，不過……年紀帶來的痕跡也很明顯，他的臉上有很多皺紋，頭發也大部分是銀白。
    他老了。
    他是一名老將軍。
    蘇乙曼看著他，他看著蘇乙曼。
    良久，蘇乙曼再次低下了頭。
    “我不適合待在這裏。”
    她發呆看著桌麵，語氣低黯。
    老將軍沉默片刻，開口：“失敗，是常態。”
    “我知道！”蘇乙曼突然激動抬頭，淚花洶湧：“可我從沒成功過！”
    老將軍搖了搖頭：“但你展現出了態度，這很寶貴，給我們敲響了一次又一次警鍾……”
    “那又有什麽用！”蘇乙曼擦著控製不住的眼淚：“死了那麽多人，這個世界也要毀掉了嗚嗚……”
    “你說的對，可……那又怎麽樣呢？這個世界無時無刻不在死人，又不是你造成的。”
    老將軍眉角向下，似有些悲憫的說著：
    “況且……這個世界從初生開始，就在走向毀滅。”
    “……”
    蘇乙曼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淚眼婆娑的，張了幾次嘴都被哽咽憋了回去。
    而又過了片刻，老將軍再度開口：
    “看事情要全麵……有態度是好事，但你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你很喜歡思考，這很好……不過，先吃飯吧。”
    老將軍的聲音深沉而遲緩。
    但那不是暮氣。
    那是一種年過古稀，洗盡鉛華後的淡然與寧靜。
    明明是想到哪說到哪似的，卻又含著不容置疑的堅硬力量。
    這莫名帶給了蘇乙曼不少安全感，連著她渾身的冷意都被驅散了不少，腦中對周奇愈發龐大猙獰的身影的恐懼感，也抵消了不少。
    她使勁擦了兩把臉上的淚水，猛地撲到桌上的餐盤上開始狼吞虎咽。
    眼中的淚花尚在，但它們已經不能讓蘇乙曼難過了。
    見狀，老將軍緩緩轉過身去：“你會堅持下去的……對吧？”
    “喔會惹……”
    蘇乙曼咽不下嘴裏的食物，但還是抬頭含糊回了一句。
    老將軍背對著她擺了擺手。
    蘇乙曼低頭繼續幹飯。
    但就在她猛塞了幾口，又喝了口水把嘴裏的東西全咽下去後，她眼中再次失去了焦距。
    而保持著這種狀態，她動作緩慢的從旁拿過了一張周奇的照片。
    看著上麵那清秀溫俊的臉，她忍不住的喃喃低語起來：
    “您說的對，我展現出了我的態度……但您不知道的是，它現在比我的命還重要……
    “所以，我要親自去找他……
    “蚍蜉撼樹也好，螳臂擋車也好……死就死了吧，變成怪物就變成怪物吧，隻是在那之前，我必須向他證明……”
    “我有資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