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 最後的方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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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後方,生存,死亡……”
“前方,後方,生存,死亡……”
上一秒,雅羅斯拉夫感覺無數的如純鋼般的重物壓在他的靈魂之上,仿佛要將他這具忠誠、不屈的靈魂強行擠壓出這副衰老、破損的身軀。
可下一秒,他便在一股仿若正主親自鍛造的聖潔光輝的沐浴之下,從人類世界來到了熟悉的工業蒸汽之風的城鎮。
“啊,這裏?”雅羅斯拉夫環顧四周,歎了口氣道:
“這才過去了幾十年,就連這裏殘存的一線生機也被無盡的長夜所吞噬了。看來,不隻是我的人老了,就連這個世界也在開始走向衰老了。”
這裏是“血之明”鎮,這裏的上空始終彌漫著一股象征著末日與死亡的氤氳血霧,太陽似乎永遠也不會從接近昏聵的雲層中鑽出,依舊隻是露出了一點橘紅色的尾巴來感染周圍一小片橘紅之海。
與雅羅斯拉夫的記憶中繁榮的工業城市不同,這裏早已隻剩下了一副鋼鐵構成的空蕩軀殼,無數高聳的建築和那座幾乎入雲的高塔,在空蕩的已然死去的街巷中,保留著一絲具有恐懼氣氛的溫馨回憶。
無意識地向前走去,雅羅斯拉夫發現,周圍許久之前繁榮、熱鬧的鱗次櫛比的店鋪,早已人去樓空,就連應該保留一絲光亮的霓虹招牌也紛紛變得暗淡、沉寂,毫無一絲光亮可言。
無數工業垃圾從角落中溢出,紛紛散落在街道的邊緣,街角躺倒的骨骼隨處可見,黏液在十字路口近乎匯聚成了一隻黏稠的,散發著令人不安、恐懼和反胃的惡臭“湖泊”。
這裏的一切,包括普托亞式建築、克魯斯德式建築和少許的所謂契丹裏斯建築隻剩下了空殼,快步穿行於間,走到靠近盡頭的位置,雅羅斯拉夫才發現,原本應該被綠蔭覆蓋的鵝卵石小徑,此刻全部覆蓋著一層屬於人類的血液,以及無數由魔源力組成的,毫無生命氣息的可憐光點,雅羅斯拉夫走過時,竟還會激起一陣光點構成的可憐灰燼激蕩。
“她……似乎並非老去了,而是死去了……”雅羅斯拉夫再度輕聲歎息道,沿著小徑以十分罕見的輕盈姿態快步向前小跑。
很快,周圍湧起令人感到疑惑、困倦與迷惘的濃霧,幾分鍾後,城市與小徑一同消弭於濃霧之中,赤色的巨大太陽懸浮於仿若近在咫尺的高空,而麵前,則是雅羅斯拉夫再熟悉不過的“奧特維辛娜花園”。
“你……來了?好久不見了,我的【戀人】。”穿著濃重克魯斯德宮廷風長裙的達尼維亞公主,從布滿碎石、塵土與瓦礫的草地上以懸浮的姿態“走”到了雅羅斯拉夫的麵前。
“我說過了,我不是你的【戀人】,你的戀人是那位早就殞命於內戰的日涅人王子,他的身軀現在還被埋藏在日涅茨克大教堂的地下,那支將他殺害的‘懸鷹’牌手槍,現在還躺在日涅人的皇家儲物室內。”雅羅斯拉夫駁斥道,如他幾十年前來此地時所說並無二致。
以往每次到來,無論是主動與被動,雅羅斯拉夫總會仔細端詳這位達尼維亞公主一番,然後從美妙的夢中蘇醒。
可這次,隻是一眼,他便將頭顱低下,緊盯著灰色的草坪,不敢繼續抬頭。
此刻的達尼維亞公主除了外觀的輪廓勉強維持著屬於人類的姿態以外,她的身軀的每一個角落都摻雜了許多不屬於人類的地方。
不知發生了什麽,達尼維亞的腦袋此刻隻剩下了左邊的一半,右邊的部分徹底缺失,像是被用巨大湯勺挖掉一塊的西瓜,流淌著令人感到極端不適的腐臭“西瓜汁”。
她的眼睛徹底變成了如透明的紅寶石一般的存在,沒有眼白、沒有眼球,仿佛一切大腦中的組織存在都被某種非凡之力而融合在了一起。
她的身上覆蓋著大片濃重的血跡,左臂像是被某種大型野獸啃斷一般,失去了蹤跡,隻留下了參差不齊的斷裂口,而她的雙腳之上覆蓋的既不是鞋子,也不是血肉與皮膚,而是什麽都沒有,隻剩下了一副鋥光瓦亮的白色骨骼,像極了博物館和醫院裏供人學習和觀賞的骨架標本。
隻要雅羅斯拉夫抬頭凝視著這副身軀超過五秒,這些可怖的部分便會迅速侵蝕他的精神領域,留下難以修補的永久損傷。
隻是,受製於多次到來產生的些微情感,他還是輕歎了口氣,用關切的語氣問道:
“到底發生了什麽?達尼維亞公主。”
達尼維亞並未直接回答,而是嘴角流出鮮豔的汁液,以懸浮的姿態飄回了早已傾頹、倒塌的涼亭之內,背對著雅羅斯拉夫,露出了瘮人的、帶血的黑色長發,回答道:
“這個世界正在發怒,知道嗎?我的戀人,整個世界正在發怒。”
“發怒?什麽意思?”雅羅斯拉夫略帶憤怒地反問道:
“難不成就為了給我傳達一兩句難以理解的廢話,就要再次把我拉進‘血之明’和‘奧特維辛娜’嗎?你要知道,我是純正的人類,我沒有魔源力,我也沒有‘神性’,我的身體不支持我修行魔源力,更無法讓我與非凡力量為伍。
“每次從這裏離開之後,我都要遭受一場或大或小的不幸和厄運,要麽是身體受到損傷,要麽是因為精神恍惚而犯下過錯。要是十五年前,我沒有在重要的‘伏利加無心人浪潮戰役’中被你呼喚至此,我不會因為判斷失誤而白白葬送了一萬多個兄弟的性命。”
“那場戰爭並不怪你,我用塔羅牌幫助你占卜過,它必敗。但因為有你,所以並沒有造成極其嚴重的後果。”達尼維亞反駁道:
“你不指揮,那些士兵的生命也會終結,這就是命運,這就是輪回賦予我們洞察萬物發展的能力。畢竟,當時並沒有任何力量能夠徹底束縛那頭奧爾良諾娃製造的毛球怪物,這是舊帝國留下的冤孽,也是你真正擁有神性之前最後的考驗。”
“我呸!用自家【戰士】的生命去獲取神性?就算成為神明,那也是邪神!”雅羅斯拉夫啐了口唾沫,嚴肅道。
“【戀人】啊,我想,你並非真正為了你的【戰士】而愧疚,而是因為自那次事件之後,你就被免去了一切職務,發配到都城戰略團的一個小地方成為毫無職級可言的底層安保人員。”達尼維亞公主嘴角上揚,用可怕的稚嫩聲音道:
“你隻是後悔你失去的權力和地位而已,雖然你經過了低迷時期已經徹底放棄了對虛幻之物的邪念妄想,但在當時,那個時刻,你一定為權力後悔過。
“雅羅斯拉夫,我們人類啊,總是卑鄙與高尚的結合體,總是自私與無畏的代名詞,我們總是在複雜的人性中掙紮,最後葬送了一切神明賦予我們的‘神性’。”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達尼維亞。”雅羅斯拉夫說道。
“實際上,在大陸的曆史中,七個時元之後,並非立即進入了所謂的第零紀元,而是一個並沒有任何方式能夠記載的‘古神時代’。那時,統治整個海洋以西的‘迪普瑟大陸’的是舊神克蘇魯和迪普瑟等‘眾神議事委員會’;統治這片古舊大陸的是龍族的祖先,‘萬獸靈主’弗拉普沃斯基,祂管轄著新生的龍族和包括人類在內的源初18個種族;而控製契丹裏斯以東,包括南方‘絕島領域’的是‘永巨神王’宏父,傳說他才是契丹裏斯人真正的祖先,或是說神話中開天辟地的創世神。”達威尼亞科普道:
“原本三位至高神明結成了‘空幻和平同盟’,共同探索生命們能夠脫離這一輪回的方式,隻是因為人類在三者間不斷挑撥離間,最終爆發了一場使得星球進入冰河世紀的‘三神鏖戰’。”
“這都是久遠的曆史了,那會兒的人類與現在的人類並不相同。我們經曆了長達數百年的廢土紀元,早已開始拋棄那些似乎刻入了骨頭的卑劣思維了。”雅羅斯拉夫反駁道。
“‘無心人病毒’的確是神明與正主借助伊凡二十二世之手,為人類降下的末日審判,但存活下來的,要麽是卑劣至極而顯得格外高尚的卑鄙者,要麽就是極端善良的天使後裔,所以讓你產生了錯覺。”達尼維亞公主將破損的腦袋從脖子上摘下,揉了揉酸痛的肌肉之後,繼續說道:
“而世界的憤怒是無法自然平息的,就像‘憤怒’這張序組牌告知我們的一樣。‘憤怒’,中部語稱為‘phiaonu’,任何經過神明之力檢驗的序組牌都會呈現這樣一幅畫麵。”
“什麽畫麵?”雅羅斯拉夫好奇道。
“天空呈現一片潔白之色,執掌水源的神明拚命降下雪與堅冰,無盡的潮水從漆黑的海洋中隨浪而來,可憐卑微的衣衫襤褸的人類帶著水桶從四麵八方湧來。畫麵的中央是一片從地底的古神殿堂中向外噴發的火焰,所有的力量都企圖將其澆滅。然而,一切的行動都是徒勞,火焰依舊憤怒地噴湧。”達尼維亞講解道。
“所以說,你隻想告誡我,神明的憤怒已經開始了,一旦開始就無法平息,讓我放棄嗎?”雅羅斯拉夫沒好氣道。
“並非如此。”達尼維亞搖晃了幾下身體,道:
“我隻想在我這具被神明詛咒的可憐身軀消散之前告訴你:暗紅已至,希望將來,血色神性,殘焰激蕩。憤怒的火焰是紅色的,跟隨著它的同類去追尋,必能抵達神明回響的彼岸。”
達尼維亞公主的話音剛落,她那具苦苦支撐的身體終於從中間炸裂開來,化作了一攤輝煌、柔美而又令人感到傷感的血色之霧。
同時,艱難維持至今的“奧特維辛娜花園”和“血之明鎮”,終於徹底倒塌、化作了一攤被黃沙覆蓋的齏粉。
雅羅斯拉夫知道,這兩處處於虛幻之境的場地終於完成了它們的使命,它們既會永恒地消失於曆史的長河之中,也會徹底隨著消泯的異位麵一起還給偉大的沉睡著的造物主所創建的宏偉宇宙。
……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雅羅斯拉夫的耳畔傳來了伊戈爾的聲音:
“醒醒,總指揮長官,‘月指儀式’還有半個小時就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