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元曆558年，1月13日。
    克魯斯德聯邦，遠東北區，外乃布亞地區，K1201公路。
    休整了三天，達克和安東尼在霍普托夫“新城區”內購買了一些槍械、彈藥和食物。當然，還有一支能夠對絕大部分“無心人”和失落者堅固外皮起到爆破作用的火箭筒。
    在這三天裏，達克了解了很多在諾瓦亞斯克時未曾注意的信息。
    首先“爆體魚人”這次大量出沒於卡斯塔德湖泊遺址的確並非偶然，也非自發的“無心人浪潮”，而是背後隸屬於奉獻組或是“奧德賽之矛”裏的激進派所為。
    身為颶風5位階的聯邦軍官，盡管現在聯邦西部形勢危急，東部各省份、地區和城市的執政官們蠢蠢欲動，可達克還是憑借軍官身份，加上幾枚印著瓦西裏頭像的新盧布金幣，還是從霍普托夫戰略團那邊得到了想要的信息。
    畢竟，在冰域河以東的廣泛荒涼區內，除了各地城市委員會的高層外，其餘隸屬於聯邦的行政和戰略人員，基本沒有達到暗星位階的存在。
    “你問清楚了？”安東尼坐在搖搖晃晃的軍用皮卡車內，和達克等幾個還存活的冒險者一起，忍受著閉塞與顛簸，等待皮卡車駛入外乃布亞山區。
    “情報應該是準確的，因為，在和‘爆體魚人’戰鬥的時候，我感受到了那股血液與火焰交織的焦灼氣息。上次帶領‘無心人’發動‘浪潮’襲擊我們列車的就是這個人，血族失落者——米倫。”達克說著，從懷中掏出了一張泛黃的畫像，遞給了安東尼。
    “米倫？”安東尼仔細看著這張隻有標準、圓潤的黑色線條勾勒的畫像，上麵刻畫的血族，貌似並沒有曆史資料中記錄的那般長著虎牙、穿著一襲黑袍、十分優雅、眼神冷峻的一副淒美少年的模樣。
    貌似是“無心人病毒”抵消了血族血脈流傳下來的固有缺陷，使得米倫的模樣更接近於一位“真實的失落者”。
    “這是按照他的真實樣貌做的素描嗎？”安東尼有些難以置信地問道。
    “當然。給我畫像的那個人名叫特蕾莎，是克魯斯德皇室後裔，擁有普托亞血統。她的祖上一直是為舊帝國皇室作畫的宮廷畫師，即便新元後帝國崩潰，她的家族沒落了。但靠著作畫的手藝，依然可以維持溫飽。”達克向安東尼解釋道：
    “畫師這種職業，聯邦戰略團一般稱呼他們為‘速繪者’，是軍隊中不可或缺的職業之一。就拿特蕾莎來說吧，即便是隻見過一眼的畫麵，隻要她願意，就能完全印刻在大腦中，隨時畫出來。
    “一周之前，就在‘爆體魚人’攻擊我們的列車後不久，特蕾莎所在的‘霍普托夫城防1旅’就和撤退的‘無心人’們打了個照麵。由於他們撤退的方向是外乃布亞山，‘城防1旅’在沒有接到確切命令的情況下，並沒有資格靠近那裏，於是……”
    “於是隻是一眼，特蕾莎就記住了米倫的樣貌？”安東尼有些吃驚，嘴無意識地半張開著，表達著他的吃驚。
    畢竟，據他所知，“城防係列”軍隊基本都是維持本地區治安的雜牌軍隊，不僅沒有完備的製式武器，在戰爭期間多數用於填線，而且，並不接納任何異能者。
    也就是說，特蕾莎隻是一個擁有“過目不忘”本領的純人類而已！
    達克似乎讀懂了安東尼內心的猜測，微微頷首，表示認可道：
    “能夠擔任‘速繪者’的，必須是純人類，這種戰略性質的工作不可能交給情緒存在不穩定性的異能者，更不可能交給隨時能夠反叛的失落者。克魯斯德聯邦的曆代行政長官都深諳契丹裏斯的行政之道，他們並不能容忍任何威脅權力的存在。”達克看向安東尼，認真地解釋道：
    “的確，特蕾莎隻是在兩百米外的人群中看到了米倫一眼，就結合以往的資料畫出了這張素描。血族……在新元之前，的確是陰暗的存在，他們見不得光，隻能依靠吸食血液為食。他們普遍擁有俊俏的麵容、白淨的皮膚，以及超越人類數倍的壽命。”
    “血族失落者，到底是什麽東西？以前我隻聽諾瓦亞斯克的一些科學家提到過，可那幫拿錢不幹事的科學家也沒搞懂。”安東尼一臉不屑地批評道。
    “日涅人曾認為，血族失落者就是‘血族’與‘失落者’的簡單迭加。可事實證明，日涅人過於膚淺了，就像他們的皇太子伊凡特，以及曆史上的皇帝科特斯基一樣。”達克在顛簸的皮卡車內，盡量放大聲音道：
    “事實證明，血族失落者雖然得到了‘血族’與‘失落者’兩方的痛苦，比如對血液的渴望，對肉類和生食的渴望，身體也在時刻承受屬於失落者的痛苦折磨，以及‘異變’、‘退化’的威脅。但實際上，失落者的特性在彌補血族的缺陷，血族的身份加強了失落者的力量。”
    “我還是不太明白，太晦澀了。”安東尼擺了擺手道。
    “說簡單點，就是血族失落者的皮膚不再如牆皮般慘白，他們可以食用肉類來替代血液，還能正常在陽光下生活。不僅如此，原本的血族隻能使用偏向於黑暗係的血類魔法，可擁有失落者身份後，他們也得到了與任何類型魔源力的相性。”安東尼指著米倫的畫像道：
    “米倫就是一位能熟練使用火焰係魔源力的血族失落者。據說，他可以存活至少500年，他的壽命等於失落者與血族壽命的迭加。我記得，在‘苦深遺跡’附近的軍事營地的時候，我與他有過一麵之緣。”
    “所以，你其實了解他的，對吧？”安東尼低頭看了眼達克，輕輕歎了口氣，達克的身份在他的心中悄然多了幾分神秘感，在和達克一起冒險的幾天裏，他漸漸地，不再大大咧咧的了，語氣中也少了幾分老練冒險者對“新手”的教育。
    “當然。”達克頷首道：
    “實際上，已經死去的前任戰役總指揮，卡諾斯克、瓦西裏斯克行政長官雅羅斯拉夫曾向我介紹過他。米倫，隸屬於與聯邦委員會合作的那部分‘秩序會’，是已被‘混亂組’的洛卡通過‘詩篇’異化為‘普拉米尼之斧’的‘風礦’的仆從。
    “用委婉點的話來說，就是‘生活秘書’兼任‘工作秘書’。‘風礦’被混亂組捕獲後，‘混亂組’內部也在錯誤的儀式下複活了日涅人的實驗品亞托，導致這隻兩米五的‘新人類’怪物完全統治了他們。”
    “那麽之後呢？”安東尼的好奇心被完全勾起來了，他原以為人類陣營的鬥爭已相當複雜了，可失落者間的鬥爭似乎更為複雜，且多了很多神秘學和非凡事物的元素，顯得更為有趣。
    “之後啊，‘風礦’異變的‘普拉米尼之斧’在‘格納季防線’崩潰後就失蹤了。聽說幾經輾轉後，落在了乃布裏烏斯的手裏。所以我猜測，米倫是為了追尋‘風礦’才來到遠東三區的。”達克用格外嚴肅認真的語調解釋道：
    “我推測，‘契丹裏亞的核心’不僅是開啟‘搖光演變台’，重啟‘心識操縱台’的關鍵道具，它的特殊功能，更有可能是與‘治愈’或是‘重塑’有關。”
    “不管怎麽樣，知道米倫是血族失落者這點十分重要。”安東尼拍了拍“聯邦雄鷹－新”步槍，自信地笑道：
    “‘無心人病毒’可不會賦予血族抵禦‘銀’的能力，失落者也無法抵抗蘊含魔源力的‘銀’。在離開休息營地之前，我已經把所有的子彈都換成了‘銀製’的，隻要他敢出現，我有信心能夠一發貫穿他的腦袋。”
    “那我就期待你的完美發揮了，安東尼大哥。不過現在，我們還是小睡一會兒，保存體力吧。”達克打著哈欠說道。
    沒過一分鍾，他就靠在軍用背包上睡著了，喉嚨裏還不斷發出隆隆的呼嚕聲，正好與皮卡車行駛的聲音產生了共鳴。
    ……
    不知過了多久，熟悉的搖晃感覺戛然而止，達克也突然從睡夢中蘇醒。
    還沒等他完全緩過神來，他的耳畔傳來一陣足以穿透一切障礙的熟悉聲音吟唱的歌謠。
    趴在車窗上仔細聽去，與吟唱一並傳出的是契丹裏斯樂器演奏的曲目，這種陰鬱、晦暗，夾雜著憂鬱與些許恐怖的曲調，像極了星野翔太為他彈奏過的東瀛樂曲。
    星野翔太？
    達克腦中閃現出這位契丹裏斯少年的樣貌，這種熟悉的曲風與嗓音，似乎的確屬於他。
    隻是，星野翔太沒有理由，更沒有能力來到外乃布亞山區，那麽彈奏、演唱東瀛樂曲的“人”，究竟是誰？
    刹那間，理性占據了達克身體的每一個細胞，他沒有貿然下車，也沒有發出聲響，而是靜靜聆聽著詭異的曲目。
    “造物死者生。”
    “東曦之炎龍皇落。”
    “萬現神龕啟。”
    隨著最後一個契丹裏斯語吟誦完畢，音樂與吟唱一並戛然而止。
    達克悄悄走下了大門敞開的皮卡車，向外邊望去，隻見一眾冒險者、聯邦【戰士】和一些穿著詭異東方服飾的失落者，正齊刷刷地麵向正前方，被緋紅之月浸染的區域，跪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