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你，作為抉擇者賜予我們的預言嗎？”亞達羅尼雙腳固定，身體前傾，對抉擇者怒目而視，卻緊咬牙齒，發出因憤怒而格外明顯的“咯吱”聲。
    “這不是預言，隻是即將發生的事情。任何上位者都需要獻祭一些無足輕重的螻蟻，神明也不例外。”抉擇者的臉部開始微微抽搐、扭曲起來，他嘴角掛著邪惡而貪婪的微笑，身體前後搖晃著，像極了聆聽優美樂曲而放肆地蠕動身體的響尾蛇。
    “既然我無法成為帶領炎火帝國走向至高輝煌的龍族少年，那不如讓這一切都先毀滅，再從廢墟上建立一個屬於我和暗夜之主的國家。新的聯邦可以叫作‘至暗領域’，更可以稱之為‘黑暗主國’。”抉擇者突然停下了身體的晃動。
    他緩步走到亞達羅尼麵前，捏著他的下巴，像是在玩弄一隻寵物般，嗤笑道：
    “哈哈，我受夠了被命運驅使著前進的日子了，所以我將一切暗夜之主講述給我的，有關宇宙和非凡的至高之理寫進了我的日記。可惜，蒸汽紀元的人類過於迷戀機械和科學，對於這些深諳宇宙至高之理的聖物置若罔聞。
    “現在，當一切的降罰自造物主始，自暗夜之主始的時候，他們又都死在了‘無心人’和失落者的口中，化作一灘破碎不堪的肉塊。真是可悲，但足夠可喜。”
    “可悲什麽，喜悅什麽？”達克憤怒地看向抉擇者，質問道。
    不過，相較於亞達羅尼，他的情緒相對穩定許多，抉擇者話語間一直在試圖刺激這頭蠢龍，希望他發怒，這樣一來，這裏濃鬱的“殤”便會侵蝕亞達羅尼的身軀，逐漸消磨、吞噬他的意識，讓他最終淪為一頭戰力強悍的傀儡。
    達克雖說能看出抉擇者的目的，他體內的黑暗係和水源係的力量，讓他的情緒如水源般穩定，但他無法直接告誡處於憤怒邊緣的亞達羅尼，隻能先通過其他話題拖延時間，給亞達羅尼的精神一個緩衝，避免憤怒的進一步累積。
    “可悲，當然，可悲的是人類自始至終無法洞悉造物主偉大的智慧和暗夜之主賜予人類的至高之理。即便日涅帝國培養了大量暗夜之主的使徒，卻最終還是走向了破敗。”顯然，得意的抉擇者逐步落入了達克的語言陷阱，開始將話題逐漸從“刺激亞達羅尼發怒”轉向他處：
    “喜悅的自然是神明們終會將智慧分享於‘智慧之生靈’。人類，作為這個輪回的統治者，雖有‘智慧’，但並不足夠。暗夜之主在背後驅動‘無心人病毒’降臨，就是為了讓人類自願進化。
    “做到將低劣者淘汰，迎來集體的‘神性’躍遷。屆時，神明們將無需通過特定的躍遷通道，從分布於宇宙各處的神域，來到被重力束縛的大陸和星球。人類將無需進食、排泄、呼吸和飲水，便能獨自翱翔於宇宙間，前往各個殿堂參拜神明。”
    “這隻是你的一廂情願罷了。沒有人類，便沒有神明們存在的力量，失去了真正的人類的敬仰，神明們也會很快隕落。”亞達羅尼從短暫的迷失般的憤怒中蘇醒，他用力按住躁動的右爪，抬頭，用已然異化的豎瞳看向抉擇者，駁斥道：
    “造物主在沉睡之前，或許隻創造了這一批人類，他們都擁有著至高無上的與造物主相同的靈性。即便我回歸世界時，暫時隻能以人類形態生存，但我依然能感受到這副軀體內存在的‘智慧靈性’。
    “你將舊有的擁有靈性的人類消滅了，換上依靠本能做事，常年處於痛苦中的失落者。那麽，世間的‘靈性’與‘神性’很快就會消失，世界很快就會枯萎，整個星球也會成為一片熔岩之海，進入下一次的輪回。別忘了，正是因為人類的‘靈性’，才壓製住了深海中的克蘇魯和迪普瑟。”
    “那又如何？沒有毀滅就沒有新生，沒有新生，我就無法接替暗夜之主成為新的至高神明。”抉擇者臉上再度露出貪婪的神情，這次他演都不演了，竟然直接向後躍起，穩穩落在了整個高處地麵多層平台的中心。
    “一切均可以獻祭，大不了我們與深海間的‘古舊神明’合作，創建一個嶄新的‘暗文明’算了。陽光是那麽的刺眼，讓人感到厭煩，我既然在錯誤的時間成為宿命之人，那就讓我在正確的時間，成為錯誤之人……不，錯誤之神明好了。”抉擇者說著，身體表麵燃起一股與他氣質完全不符的幽藍火焰，它們如同怪異的油膏，隨著溫度不斷融化，逐漸蒙在他的炎服表麵，形成了一團團令人作嘔的蠕動著的附著物。
    而抉擇者卻渾然不覺，依舊毫無忌憚地展露他的內心，道：
    “亞達羅尼，不，龍遠，服從我，我可以讓出即將到手的龍族元首位置，讓你接替那條垂死的龍，成為新的神明。你，隻需成為我的坐騎，服侍我，滿足我。”
    “你休想！”亞達羅尼怒吼著上前，揮起異變的右爪，猛地爪向抉擇者那張經過神明力量滋潤的肉嘟嘟的臉。
    擦！
    三條血色的痕跡從潔白的底色間突兀而出，流出濃稠的血液。
    奇怪的是，血液們並未順著他的臉龐流淌落地，反倒是如賦予了生命般在傷口處竄動著，爭先恐後地如被暴露於陽光下的蟑螂般，試圖逃離神明的至高身軀。
    很快，在“殤”的驅動下，血液們竟然長出了手腳，如一個個幼小的精靈般，開始在抉擇者的臉上不斷爬動、逃竄，留下一隻隻血色的腳印，卻最終“喪命”於神明的巴掌。
    啪！
    啪啪！
    照著自己的臉猛扇了幾個巴掌後，這些血液總算是回歸了正常，開始順著抉擇者的臉頰流至脖頸，進而滴落在地，直到血小板堆積，傷口逐漸愈合。
    “亞達羅尼，既然你們這麽不識好歹，那我也沒有規勸你們的必要了。告訴你們，暗夜之主早就對我的身軀進行了改造，雖說我已不是人類，但我卻擁有了一半的龍族血脈，加上另一半的神性，我完全可以將你和那位擁有黑暗力量的小子撕裂、碾碎，成為我回歸這個世界的養料。”抉擇者邊說著，邊用兩根手指猛地插入眼眶之內。
    哢嚓！
    隨著一聲金屬斷裂與血肉撕扯重疊的聲音，抉擇者竟活生生地將眼球扯掉，丟在了一旁。
    接著，魔源力開始匯聚於他的指尖，一朵彼岸花從缺失的空洞中生長開來，當它們成長、綻放，最終凋零時，一隻與亞達羅尼相似的龍族豎瞳，填補了缺失的部位。
    “我也是龍，我也擁有龍族的力量，無論是曾經，還是現在，還是未來，我都是至高無上的龍族！”抉擇者用偏稚嫩的空靈顫音怒吼道。
    緊跟著，他的後背生出了一雙五米左右長度的殘破龍翼，黑紅相間，卻顯得如使用多次的破爛抹布，流淌著金色的汁液。
    他的雙臂和雙腿部位開始覆蓋上一層暗黑色的細密鱗片，原本端莊、帥氣的炎服被膨脹的肌肉撕裂，又因失去神明庇佑，而在火焰係魔源力的折磨下盡數燃放，在半空中回旋幾圈，化為灰燼。
    而抉擇者的身軀膨脹了兩倍有餘，肌肉異常健碩，但顯得誇張、可怖，雙肩與大腿上各長出了一隻黑色的龍瞳，胸口處詭異地生出了兩根肉色的龍尾，小巧得令人可憐，卻在有力地揮動著，擊打著新生的參差不齊的堅固鱗片，發出金屬撞擊的聲音。
    那張原本可愛、神秘且微微顯得威嚴的，屬於神明的臉，卻因兩隻大小不一的眼睛，顯得格外滑稽，又因“選擇性”生長的鱗片而毀於一旦。
    從達克的角度看去，像極了普托亞抽象派畫家在醉酒後打翻了顏料時，為應付差事的敷衍之作。
    “我是……龍族，沒錯，我是龍族。‘憎恨之肌’，賦予了我強悍的力量，‘龍之歸繼’，讓我獲得了使用龍族……力量的機會。”抉擇者口齒不清地伸出手臂，向亞達羅尼和達克炫耀著新生的力量。
    可在亞達羅尼眼中，此刻的抉擇者不過是一條不完整的、錯誤的人龍結合體，且受到了“古舊”和黑暗力量的侵襲，不僅肉體詭異，精神已開始錯亂。
    畢竟，因為上下肢的肌肉膨脹幅度不一，抉擇者的身軀雖已暴漲至2.8米，可他根本無法挺直脊梁，胸部堆積的帶著腐爛氣息的，附著著龍鱗的肌肉使他被迫彎腰駝背。
    就連嘴巴裏瘋狂生長的犬齒，也刺穿了他的嘴唇，讓他無法進一步說話。
    總之，這是一次失敗的結合，更是一件失敗的……“藝術品”。
    眼見亞達羅尼並沒有稱讚他嶄新的身軀，並未跪倒、屈服於他的力量，抉擇者猛地抬頭，朝向半空發出犀利的龍吟怒吼。
    緊跟著，他的身軀短暫發出了屬於龍族的“威懾”，讓達克和亞達羅尼因為肉體的恐懼而無法挪動分毫。
    很快，抉擇者的雙眸從混沌變得憤怒，帶著沉重的身軀向兩人奔跑而來，連帶著堅固的地麵一並震顫。
    砰！
    抉擇者鼓起右臂上被龍鱗覆蓋的發達肌肉，腰腹用力，轉過半個身子，借助身體發力，一拳轟在了亞達羅尼已然覆蓋了大量紅色鱗片的腹部。
    好在，最後一刻，因為“契丹裏斯環玦”不斷吸收周圍的“殤”，以及從抉擇者身上逃逸的神明力量，亞達羅尼體內的龍族血脈恢複到了20%左右，進而改造了他的人類身軀。
    使得他的身體在最後一刻從龍族的“震懾”中脫離而出，在抉擇者的拳頭落地的前一秒極速轉動了身軀，讓拳頭略微“偏航”，隻是把他擊飛，後背撞到了石柱而已。
    而抉擇者的拳頭的剩餘力道卻不偏不倚地砸在了上靈帝的機械棺槨之上，留下了一個腦袋般大小的窟窿，以及不少飛濺的血液。
    而隨著上靈帝的棺槨被破壞，空間頂部的固定探照燈熄滅了一半，整個地宮也猛地搖晃了一陣，卻又詭異地徹底安靜了下來。
    待煙塵散去，火焰熄滅，回過神來的抉擇者向後退去了幾步，在場三人這才發現，機械棺槨內早已空無一物，那位釋放了龍族的契丹裏斯皇帝，不僅沒有屍骸留存，甚至連所謂的皮囊也沒有留下。
    他的屍骨早已與華麗的服飾和隨之下葬的珍寶一起，在“殤”與古舊力量的侵蝕之下，化作了一灘黑色的，在魔源力影響下肆意蠕動的粉末。
    “在漆黑深沉的太古長宙間，除了虛無，什麽也不會留下，什麽都不複存在。‘堅固’隻是小醜，‘永恒’帶來悲鳴，‘死亡’迷失含義。”站在一旁觀戰的達克吟誦著令人感到恐懼的“詩句”，卻在看到破損的機械棺槨時，猛地抬頭，與抉擇者的那隻豎瞳對視了一秒後，擺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我明白了，我記起來了。”達克驚呼道。
    “你……你記起來了什麽，小……小子！那句話，是誰告訴你的？”抉擇者略微詫異地低頭看向“頓悟”的達克，迷惑道。
    “這句話，就是你告訴我的，當然，這個時空的你並沒有說過。‘虛零’曾經通過‘複擇之紋’讓我看到的兩段輪回的終點……它們並不是在‘紅幻遺跡’，而是這處地宮之內。”達克緩慢走到了抉擇者的麵前，大膽地伸手觸摸著那條還在緩慢蠕動、微弱膨脹的手臂，摩挲著上麵的鱗片，道：
    “我理解錯了，紅發和長戟並非永赤之主，漆黑的眸子也非【秩序者】本身，它們都是你在上個輪回的化身。這句迪普瑟留下的預言，也是你在另一個時空告知於我的。
    “‘複擇之紋’引領我進入的夢境會讓我忘記很多重要的事情，但隻要時間點開始重合，我就會重新拾起我的回憶。MB112：‘憎恨之肌’；MB167：‘龍之歸繼’，都是那個被取締的組織，在契丹裏斯境內收納的序位魔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