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33 跨馬鞍、過火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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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顯然,張守忠對大包幹是有著一定了解的,不然不會這麽激動。
雖然身處山旮旯裏,卻並不是說就完全沒見識。
王明遠曾在他家裏看到過不少報紙,也時常會看到張守忠在閑暇之餘,抱著新華字典,邊查字邊看,那叫一個有耐心。
大抵是因此,張光華算是陳家溝生產隊上同齡人中,為數不多有機會從小開始識字的。
經常能看到張守忠提著根竹棍在收拾張光華,除了調皮搗蛋被揍之外,更多的就是在逼著小家夥認字。
不過,這小家夥可就沒有張守忠的耐性了,往往學東西的時候,左耳進右耳出,很有一種強按扭頭不喝水的感覺。
他興趣完全不在讀書認字上,學了個寂寞,下河摸魚,上樹掏鳥窩倒是一把好手。
學了也有幾年了,在知青們還在張家坳的時候,他甚至專門請知青們來教,可是到了現在,能讀能寫的字也不過百來個。
每每說到這件事情,張守忠總是一臉無奈,一度懷疑張光華究竟是不是他親生的。
他是多麽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多認識些字,也好多長些見識,可惜,事與願違。
關於大包幹,報紙上的報道可不少。
何況,他還有家在南邊大城裏的戰友,書信往來中,總能提供些新奇見聞。
張守忠經常趕集,一方麵是為了賣野味補貼家用,取報紙和信件也是目的之一。
他的見聞認知,比起不少城裏人還豐富。
所以,在聽到王明遠這些在很多人看來很跳脫的想法時,他的接受能力和理解能力一向是最強的
“先不要聲張吧,現在事情八字還沒一撇呢!”王明遠小聲道:“傳出去影響不好。”
張守忠點點頭,不在提這事情。
大包幹確實能很好的調動勞動人民的積極性,讓土地收益翻倍地增長,生活能過得更好,但畢竟是在嚐試階段,事情非常地敏感,一旦張揚出來,影響不小,稍微不小心造成的後果,事情可比抓螞蝗被周邊生產隊知道還嚴重,根本就不是一個層次的。
既然東西都送到這裏來了,王明遠也不拒絕。
他直接掏出五十元,讓張守忠分發給幾人。
“今天大夥家裏就都別做飯了,今天到這裏來吃吧,我請大家。三位叔伯今天逮到安南女特工立了大功,而且,這件事情,也替我直接洗清了所麵臨的冤屈,都是值得慶祝的事兒。”
王明遠對張守忠哥三充滿感激,當即決定再次開宴。
可不能虧了這些熱烈擁護他的“親人”們。
至於錢,王明遠有自己辦法,輕易能獲得更多,五十塊錢對現在包裏還有兩萬多塊的他,還真沒當回事。
這些錢,對王明遠來說是小菜一碟,對張家坳的幾家人的來說,意義就又完全不一樣了。
他本就存了要幫幾家人的想法,正好又是個好的借口。
大夥也都知道他的脾氣,本打算送給他的東西,不收錢的話,這些野味,王明遠是絕對不會要的,雖然都很不好意思,但還是將錢給分了,心裏惦念著以後王明遠若是有需要,多幫著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就行。
這一點上,已經是背著王明遠相互商量達成的約定。
那麽多東西,一下子也吃不了,王明遠特意交代張守忠將將赤麂宰殺後,四條腿專門留了下來,準備帶去見周建軍。
至於其它部位的肉,則讓幾家分了,留給他們改天吃,有王明遠分給他們的底料,能很容易做出美味來。
還有幾隻野兔、野雞和斑鳩,加上張光華他們弄來的魚蝦和田雞,今天吃這頓飯所需要的食材足夠了足夠了。
隻是大米不夠,王明遠想了想,取了麥麵出來,加水,刷成細細的麵疙瘩,和大米在一起蒸,做成兩摻飯。
野兔、野雞和斑鳩,肉被砍成小塊,油炸得金黃,撈出備用,然後在鍋中放入蔥薑蒜、幹辣椒段和花椒,油炸爆香,加入肉塊,再加入醬油和鹽巴,翻炒均勻,做成幹鍋。
那些小魚小蝦,也被王明遠炸得金黃酥脆,出鍋後,撒上九九香辣椒幹蘸和細鹽,顛簸均勻成型。
至於田雞肉,這是小時候最容易吃到的美味,在缺油的情況下,通常剝皮除去腦袋和內髒,清洗幹淨後,燒個炭火,烤得焦香,撒上鹽就很好吃了,是最常見的做法。
不過,王明遠這次準備做點不一樣的。
他將這些田雞肉切成小段,用水焯了一下,去除肉裏的血腥,田雞肉也隨即由之前的紅嫩變成了白嫩。
他重新燒了一鍋湯,加入蔥薑蒜,放些許豬油,然後將這些田雞肉放入其中小煮一會兒,放入些薄荷,加鹽調味後直接出鍋。
一切準備就緒,等著幾家的老少全都到齊,這次王明遠簡單招呼一聲,女人孩子們都自然而然地上桌。
兩摻飯除了有大米的香彈,還有麥麵疙瘩的清甜爽滑,兩者混搭,別有一番風味。
王明遠在明城吃過老爸做的麥麵疙瘩飯,配上酸爽的紅豆酸湯,那滋味不可言喻,平日的飯量直接能翻倍。
幹鍋裏的兔肉、野雞肉和斑鳩肉,顯得有些柴,但正因為柴,才變得非常有嚼勁,是越嚼越香的好東西。
油炸的小魚和蝦米就更不用說了,炸得連細小的魚刺都變得酥脆無比的時候,一入口,哢嚓聲響清脆,在99香辣椒幹蘸的激活下,滿口溢稥。
最讓大夥吃驚的是,原本他們以為田雞湯會非常腥氣,殊不知,在入口後才返現,沒有絲毫腥氣不說,還有著滿滿的鮮味,更讓他們詫異的是,那一團團漂浮在湯麵上的小塊田雞肉,居然能嫩到入口即化的程度。
整桌飯菜,都是美味,尤其是在大夥看來並不起眼的田雞肉湯,竟成了最大的亮點。
“昨天才吃過一頓大餐,今天又來上一頓,再這樣吃下去,以後還叫我怎麽活啊?”
張守忠滿眼幽怨地看著王明遠。
在這裏吃的次數越多,回去後發現自家的飯菜越不是味兒。
“就是,每次上桌吃飯,端著飯碗蹲門口看著你這邊,才會感覺味道會好些!”張守義滿是感慨地說:“活了大半輩子了,也不知那段苦難時期,那些樹葉樹根是怎麽吃下去的。”
“什麽時候才能天天有、頓頓有這樣的好菜好飯啊。”還有老人也是唏噓不已:“明明就坐在桌旁吃著,可還是有種進了仙境的感覺,這些味道,能帶進墳裏。”
王明遠笑嗬嗬地看著幾人:“以後啊,咱們有的是機會。”
他說著,去廚房找來勺子,將這些菜肴每人碗裏都添上幾勺。
反倒是幾個小孩,王明遠是真不敢給他們多吃。
沒看到一個個的,肚皮都撐得渾圓了。
真怕吃傷了他們,真要是吃多撐傷了,那可是個大麻煩。
一頓飯結束後,天也暗了下來,趁著女人們在收拾碗筷桌椅的時候,一群男人就在院子中閑聊,說的主要還是白天隊長、會計以及那安南女特工的事情。
讓他們更為焦慮的是那些被毀掉的種子。
在這年代,種子向來是農民的命根,一年到頭的口糧,可全都指望著這些種子。
一下子被完全毀了,一眾人都顯得非常憂心。
很多人以為,公社時期,生產隊上的各種生產資料都是公社計劃供給,其實不然,生產隊上的種子通常都是經過仔細篩選自留的,沒有什麽雜交,也沒所謂的轉基因。公社一般不管,沒了就是沒了,得自己想辦法。
包括一些農具之類也是一樣,得生產隊上自己置辦。
對於種子的管控,隊上是相當重視的。
通常情況,撒種的時候,用多少取多少,有餘頭也得立即交回保管室,是絕對不允許帶回家擺放的,敢這樣幹,會被視為非常嚴重的事情。
眼下,想要獲得足夠的種子,不知道得跑多少生產隊求爹爹告奶奶才能買到或是借到,關鍵是還得看人家有沒有,就即使弄到了,也有著各種附加條件,是一件相當麻煩的事情。
一個個隻抱希望於公社,看在除了特殊事情的情況下,能幫忙解決。
對此,王明遠隻是笑笑:“關於種子,大夥放心就好了,我有辦法。”
種子對於這年頭的人來說是件大事,對他來說,卻也簡單,他早已經有了應對辦法。
一聽這話,張家坳一眾人立刻心安了。
因為,他們相信,王明遠說有辦法,就一定有辦法。
明天就要去參加李海波的婚禮了,接著還得往明城跑一趟,王明遠順帶將喂豬的事和自己菜園子澆水的事托付給大夥。
一個個笑著說,這都是小事。
類似的事情,他們巴不得王明遠多有一些,能幫上一點是一點。
現在,王明遠每日東遊西逛不上工的事情,已經被大夥視為理所應當的事情了,幾家人中,絕沒有任何一個會多說他一句。
深夜的時候,王明遠將鋪蓋折疊放箱子裏收著,換了一套幹淨衣服,取了韓小玲留下的鑰匙,去韓小玲的臥室去看了下,發現她的屋子裏收拾得很幹淨,她走的時候,隻帶走了自己的衣物,被子之類的東西折疊得好好的裝箱子裏放著。
至於韓小玲的廚房,兩人搭夥後,能用的東西都搬在了一起,倒是沒什麽好擔心的。
簡單檢查一遍後,王明遠直接穿梭去了芒縣。
在那家常去的私人旅社住了一晚,直到第二天臨近九點才慢悠悠地起床。
其實,這瞬移,王明遠還是有些頭疼,
穿梭定位的地點是客運站的位置,向來是人流量最大的地方,每次如鬼魅般出現,沒人還好,有人的話,是真能嚇出人命來的。
還有,老是選擇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進行穿梭,也是真的磨人。
王明遠特別希望,當自己在貓爪視頻的粉絲值達到一定程度的時候,腦海中的虛擬屏幕上,能有一個解決這問題的功能。
也不知以後有沒這可能!
從隨身空間中取出一個袋子,裏麵裝的東西是準備給李海波結婚的禮物,按照約定的時間,王明遠準時到了電影院門口,卻沒有看到李海波的身影。
在門口等了一會兒,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個女孩子的聲音:“你是王明遠嗎?”
王明遠回頭一看,發現身後站著的,是一個俏生生的女孩子,二十來歲模樣,一身軍綠色的確良衣服,編著長長的麻花辮,看上去很精神。
“你是……”
“我叫李海燕,是李海波的妹妹,他叫我來這裏接你的,讓我領著你去他家。”
李海燕?
王明遠很快記起,李海波曾經跟他介紹過,這可是在京城讀大學的人物。
這年代,但凡能從京城大學出來的,通常都會混得很不錯,再差也能在國企內端上個令人豔羨的鐵飯碗,不可小覷。
李海燕眨巴著有著長長睫毛的大眼睛:“我哥去接親了,原本是想讓王鐵嶺哥哥來接你的,可是考慮到他有自行車,於是就換我來了。”
對此,王明遠倒也理解。
肯定是李海波這家夥想找些有自行車的人去幫忙接親,這年頭,能騎上自行車接親,是一件很有排麵的事情。
王明遠尾隨著李海燕一路前行,還未到李海波家,反倒先遇到了接親的隊伍。
八個青年男女騎著自行車在街麵上一字排開,吵吵鬧鬧地,很是引人注意。在隊伍中間的,就是帶著大紅花的李海波和坐在後架上的新娘子杜明蕊,真的是一個負責使勁,一個負責嬌喘,羨煞一路眾人。
王鐵嶺在隊伍後麵一點,二八大杠的後架上,綁著陪嫁的兩個紅彤彤貼著大紅喜字的箱子,看到王明遠,還特意從兜裏掏出一把大白兔奶糖塞了過來:“王兄,你可是瞞得好緊啊,沒想到,咱們倆還是家門!”
很顯然,他已經從李海波那裏知道了王明遠的真實姓名。
這兩個家夥,還真是無話不說啊。
王明遠尷尬地笑笑:“理解……趕緊去忙吧,掉隊了可不好。”
王鐵嶺點點頭:“回頭聊!”說完,騎著其行車追上接親的隊伍。
見一行人遠去,李海燕回頭衝著王明遠笑笑:“我還得回去幫忙,我帶你抄近路吧!”
王明遠也不想在這大街上溜達,來賣過好幾次東西了,對他眼熟的人可不少,要是被人認出來,對李海波可不是什麽好事,還是得低調些。
他點點頭,隨即快步隨著李海燕鑽進了狹窄的巷道,七拐八彎走了沒一會兒,來到一座大院。
“我家就在芒縣的單位大院,這院子裏住著十多戶人家,都是工商局的。”
李海燕簡單介紹後,率先進了披紅掛彩的院子。
王明遠剛想跟進去,就見接親隊伍到了院外,有人點燃爆竹,劈裏啪啦炸了起來,他剛忙捂著耳朵避讓一旁。
就見李海波停下自行車,在同伴的幫忙下穩住車子,然後背起新娘進了大院一直到了自己門口才放下來。
在臨進門的時候,看到有人擺出了馬鞍。
新娘子在李海波的攙扶下,羞澀地跨過馬鞍,立刻有人在她臨跨過之際,抽走馬鞍,緊接著又有人在前麵擺放了火盆。
新娘子進門的時候要跨馬鞍、火盆,然後進屋,跟長輩見禮,送入洞房。
這個流程,王明遠是知道的。
這是漢人結婚舉行中式婚禮時很常見的情形。
王明遠曾參加過幾次親戚朋友的魂力,也正是因此,回去後好奇地問過老爸老媽,得知這一過程,不僅僅隻是美好的寓意,還大有深意。
就比如跨馬鞍,鞍音同安,祝願新人長久平安這隻是其一。
信念前腳跨過馬鞍,後腳抬起還未落地時由全福人(上有父母下有子女的人)抽掉馬鞍,則是烈女不嫁二夫,好馬不配鞍之意。
而接下來的跨火盆,一方麵是寓意日子紅紅火火,另一方麵則是去除黴運的意思。
這禮節,在唐宋時期尤為盛行,也是一種文化傳承了。
隻是在這種時候,敢這樣做已經是非常大膽的舉動了。
要知道,這在前幾年,可是被認為是封建陋習的。
所以,在跨馬鞍和火盆這兩個環節的時候,就顯得很倉促,兩人快速通過後,馬鞍和火盆立刻被撤了下來。
接下來就是給長輩見禮了。
王明遠沒有進去,但從裏麵傳出的聲音上能聽出,他們還專門請了縣上的領導做了證婚人,隨後被送入洞房。
王明遠小時候被拉去和另外一個小女孩一起滾過新床,寓意兒女雙全。
王明遠猶自記得,那些撒在新床上的大棗、花生、桂圓和蓮子四樣東西,大棗和花生,當時被他撿了不少裝袋子裏當零食吃,到了後來才知道,放那些東西在床上,寓意早生貴子的意思。
現在看到這情形,王明遠倒也覺得特別有意思,心想著,自己某天結婚了,也好好辦場地道的中式婚禮,這比請上帝做見證強太多,文化底蘊在那放著呢。
堂堂國人,找莫須有的老外見證,這不扯嗎?哪有凝聚了親朋好友祝願的中式婚禮強?
將新娘送入洞房後,李海波終於有時間了,出門簡單跟幾個熟人打過招呼,立刻就朝王明遠走來。
“感謝王兄來參加我的婚禮。”李海波滿臉笑意,眼睛卻不時瞟向王明遠提著的東西。
看出這貨是衝著禮物來的,王明遠也不墨跡,將東西遞給他:“以後還得李兄多多照拂才行啊。”
“必須的……被舉報投機倒把加上立了二等功一係列的事情,你現在可是芒縣的名人,我還怕以後高攀不上呢。”
“這話說的……聽你這麽一說,我以後賣東西怕是得低調一些才行了。”
“倒也不必要……上邊有了新的策略,賣東西,不會管得特別嚴。”
“為什麽?”
李海波將王明遠拉到一旁:“咱們這邊情況特殊,現在采取的是軟硬兼施,雙管齊下的策略。
要知道,最跳的是安南內部的那群人,靠近咱們這邊的安南邊民可不是這樣。
在他們困難的時候,咱們國內可是大量的物資往他們那邊送,對他們進行了多少援助,幫了多少忙,安南邊民們可都看在眼裏。
他們很清楚,誰是好人,誰是壞人。所以啊,他們絕大多數人是反對這樣的戰鬥的,其中有不少人,甚至想要遷到我們這邊來。
為了維護邊疆穩定,一方麵武力對抗安南那些走極端路線的猴子,另一方麵也得做好安南邊民的工作,鼓勵邊境貿易就是其一。
既然是鼓勵邊境貿易,那麽買賣自然得鬆懈些,隻要不是特別過分,通常情況就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你就放心吧。”
還有這樣的轉變?
對於王明遠來說,依然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他現在明白了,為什麽很多做倒爺的人,倒賣的東西,不少是由雲省邊境這邊流入的原因了。
(雲省在80年開始鼓勵邊境小額貿易,商貿環境比很多地方好得多,打擊辦也沒有很多地方嚴厲苛刻是有特殊原因的,到了84年,還出了明文規定:自找貨源、自找銷路、自行談判、自行平衡和自負盈虧的策略,很多貨物由此流入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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