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才沒送走多少天，怎麽就又來了？”
    王明遠看著下車的孔祥明，眉頭就皺了起來。
    旁邊的唐念秋一看到孔祥明，她拽了下王明遠的衣角，小聲道：“我避一下。”
    王明遠點點頭。
    她不再是之前提著把殺豬刀，一心想著尋找機會去複仇的人了。
    唐念秋快速地鑽進韓小玲的臥室，將門上的門閂插上，然後走到窗前。
    當初王明遠初到張家坳，被韓小玲鎖在房間裏，窗戶上戳出的小洞，被韓小玲用煮粥時米湯沾著一小塊報紙給糊上。
    唐念秋原本也想在窗子上戳個小洞，好看看外麵的情形，在注意到這塊報紙後，幹脆就將它重新揭了下來。
    康朗香和韓小玲是知道唐念秋事情的，兩人沒有覺得有什麽好奇怪的。
    但是馬翠、楊淑芬和段正春三人就不一樣了。
    “唐姐這是在躲什麽呀？”調皮的馬翠眨巴著大眼睛湊到王明遠旁邊，小聲地問。
    “當然是在躲人，這件事情別多問，也別多說，最好就別摻和！”
    王明遠一連三個別字，讓三人都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很少看到他們麵色那麽難看。
    都是大學出來的高材生，那有不明白的道理。
    一個個都抬頭看向從車上下來的一幹人，沒有再繼續多問。
    王明遠也在看著孔祥明等人。
    一行人幾輛車子，陣仗不小。
    但是，當看到車上下來的一幹人，手中抱著的器材，他就大概明白，這些人是幹什麽的了。
    不管怎麽說，也是明城農墾局來的人，明麵上的領導，身為農場的場長，不去迎接一下，說不過去。
    眼看一幹人朝著知青點走來，王明遠回頭衝著幾人看了一下：“你們自己小心點，尤其是女孩子！”然後，他也迎了出去。
    他可沒有忘記孔祥明上次看到韓小玲時的那種眼神。
    再想到和唐念秋之間發生的那許多事情，無法排除這混蛋幹出些過分的事兒，可不能讓他占了便宜。
    “喲，孔幹事，你怎麽得空又下來了。”
    王明遠快步跨過小河，迎上孔祥明，滿臉堆笑地說著：“這是又有什麽指示？”
    對這孔祥明和周建軍兩人，他是再沒有絲毫敬意，直接將領導兩字省去。
    上次已經聽到，孔祥明回去後即將頂替周建軍成為明城農墾局的新局長，這次也故意不那麽叫，就是為了想看看孔祥明的難堪。
    他還故意偏著腦袋四處看了看：“咦，周局長沒下來嗎？”
    孔祥明臉色微微變了下，他還沒說話呢，倒是他身邊跟著的一名文書開了口：“這是我們農墾局現在的局長，叫什麽幹事啊？叫局長。那周建軍已經被調往版納，負責那邊的農場工作去了，別亂叫，怎麽一點眼力勁都沒有？”
    王明遠微微皺了下眉頭，看著那文書，這語氣挺橫啊。
    很明顯，這是一個狗仗人勢的家夥。
    “嚷嚷什麽呢，我上次見到的時候孔局長還是幹事，有誰通知過我，他已經當了局長了嗎？”王明遠很不客氣地懟了回去：“你告訴我，下次你來的時候，我該怎麽稱呼你，是不是也叫局長？別到時候又叫錯了，惹你心裏不高興。”
    “哎呀，叫什麽都無所謂，隻是個稱呼而已。”
    孔祥明狠狠地瞪了旁邊的文書，回頭衝著王明遠笑道：“新調來的，還不太懂事兒，需要磨練。”
    看著身後車子上下來的一幹人，他哪怕心裏不爽，也不好發作。
    而且，就剛剛這一碰麵，他已經明顯感覺到王明遠和上次截然不同的態度。
    一時間有些摸頭不著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變故。
    “確實需要磨練，不然就這德行，在我們這地方，早被人大耳巴子扇臉上去了，山裏人沒那麽多彎彎繞繞！”王明遠看著孔祥明笑道：“恭喜高升啊，孔局長，你下次再來的時候，一定要提前知會一聲，你看看我這裏，是啥準備都沒有，你升官了，那可是大事兒，得好好慶祝一下啊。”
    “沒必要，都是為人們服務，而且，職位越高，那就意味著要做更多的事，擔更大的責任，沒什麽好慶祝的。”孔祥明搖搖頭，說得自己好像有多麽高尚一般。
    當著那麽多人的麵呢，他可不敢像上次和周建軍一起來的時候，那麽地肆無忌憚。
    王明遠也一樣，既然已經知道他們是什麽樣的人，也明白他們在打農場的主意，遲早在這件事情上會有衝突，那還不如早點爆發出來。
    而且，這跟來的這些人，可都是記者了。已經都有人準備好本子和筆，在一旁刷刷刷地記錄著了。
    這可不是後世的擺拍。
    是個機會啊，正好借此，挑明農場的立場。
    索性王明遠也放開了。
    “孔局長高潔，不過，在我們農村人看來，這就是升官嘛，俗話說，升官發財，那可是大好事兒。”
    說到這，王明遠回頭衝著跟來的康朗香說道：“康姐，快去地裏叫一下張三叔，就說，農場有客人來訪，要好好招待一下，讓他領著村民們回來幫忙，總算找到機會吃他們家的土雞了。
    順便再問問，有沒有人上山撿拾菌子，也給弄一些回來，貴客來了，當然得弄點好的。
    這次可要注意了，千萬別再鬧到人。”
    王明遠的話，孔祥明是越聽越不對味兒。
    尤其是上次被菌子毒上一次，那弄得虛脫了好幾天，現在見王明遠還準備用菌子招呼，他連忙擺擺手：“不用那麽麻煩，我們過來的時候在公社剛吃過，就不用在農場吃飯了。”
    他可不想再被毒一次。
    “沒那麽早吧，我們村裏人出去幹農活都還沒回來，一個個地，也都還沒有吃飯，都是順便的事情。”王明遠瞟了瞟周建軍身邊的一幹人，問道：“孔局長這次下來，是幹什麽？”
    “上次來看過農場，覺得農場的管理和種植技術，非常亮眼，可是農墾局的旗下最好的，所以，我就專門請了明城晚報的記者下來采訪一下。這大好的技術和管理方式，都是財富，值得宣傳和表揚的。”孔祥明笑嗬嗬地說道。
    “哦……是這麽回事啊，我一定好好配合！”王明遠點點頭，回頭跟康朗香說道：“快去，這對咱們農場，可是天大的喜事而，讓所有人都趕緊回來，幫忙招呼下大夥。”
    “好！”
    康朗香一直在一旁聽著呢。
    王明遠所說的話語，她很容易從中聽出那種明顯的抵觸。
    他甚至還專門當著孔祥明的麵提菌子，要再請他們吃一次，事情就已經很明顯了。
    這事兒，她知道得很清楚，分明就是王明遠對她的一種暗示。
    她朝著地裏小跑而去，剛從地裏回來沒多久，張守忠他們在什麽地方，她很清楚。
    得把這裏的情況跟他好好說說，早作準備。
    而王明遠則忙著回頭招呼一幹人：“各位記者朋友，一路奔忙，難得到我們這小地方來，可都是貴客啊。不知道你們要來，一點準備都沒有，這就有些怠慢了……”
    說到這，王明遠一拍腦袋：“你看看我，就隻知道在這傻站著……快請到知青點休息。”
    一幹記者倒是好說話。
    王明遠一個個跟他們打過招呼，領著一起前往知青點。
    韓小玲和馬翠幾個，趕忙從屋裏將凳子搬了出來，又去其他人家借了些過來，招呼這些人坐下休息喝茶水。然後在廚房裏開始張羅做飯。
    不多一會兒，張守忠等人已經急匆匆趕了回來。
    張家坳的田地，本就在河兩側。
    車子進來的時候，一個個在田地間幹活的人都已經注意到了。
    現在，看到外邊的吉普車進來，大都有些敏感。
    張守忠立馬停下手頭活計，叫上張守義和張守禮兩人就往回走。
    走到半道，遇到跑得氣喘息息的康朗香。
    聽她把事情一說，他就立刻明白過來。
    讓康朗香繼續去招呼其他人到知青點匯合，他則忙著趕回來。
    王明遠既然讓康朗香來叫，就說明他需要自己幫忙，所以回來得很快。
    回到張家坳，鋤頭都沒放下，直接就去了知青點。
    這就有點氣勢洶洶的感覺了，別說孔祥明，就連幾個報社的工作人員，都感覺怪怪的。
    王明遠見狀，知道張守忠這是在擔心自己，趕忙迎了上來：“三叔，這麽快就回來了，走，到你們家去抓雞。”
    “抓雞？”張守忠有些莫名。
    但是，看到王明遠衝著自己使眼色，他沒有繼續往下說，而是轉身領著王明遠往家走。
    到了對麵，張守忠才問道：“這瘟神這次大張旗鼓地來，到底是有什麽用意？”
    “暫時還沒挑明，隻是說咱們農場的管理和技術亮眼，值得推廣學習……這其實，目的還是隻有一個，將農場的業績，變成他領導有方的功勞，穩固地位。
    聽上去是沒什麽大問題，可他一旦這樣做了，那就是將咱們農場，跟農墾局死死地綁到了一起，可就不再是承包了。
    到了那時候，咱們農場所有的產出，都得歸農墾局來支配處理，咱們頂多就落得個農場職工的名頭，而這些時日付出的血汗，大部分可就浪費了，到頭來，得到的，就是每個月那三四十塊錢的工資，我領著大夥，建這農場的初衷，可不是這樣的，我可是為了讓大夥得到真正的實惠。”
    王明遠搖頭笑笑：“他倒是打的好算盤，借著報社的報道，不費吹灰之力地就將事情給辦了。咱們可不能讓他們得逞。”
    “那咱們怎麽辦？”張守忠皺這眉頭問道。
    “那得看他怎麽報道了。”王明遠笑道：“他這一來，倒是點醒了我，他可以借助報社，咱們也可以啊。反正現在已經有些地方在推進分田到戶了，雖然雲省還沒進行，但咱們來做這雲省的第一份，也未嚐不可。也完全可以借助報社的力量啊”
    張守忠點點頭：“看來，你已經有主意了，說吧，具體要怎麽做？”
    “我早已經跟你們說過，這片原始森林，就是一片巨大的寶庫，咱們要做的，就是守好它，最起碼也得保證，咱們的血汗，不成為他人的功績而被吞掉。
    他既然領著報社的人來了，那肯定是要去農場的。
    我走不脫，有些事情，隻能讓你來做，會方便一些。”
    說著，王明遠湊在張守忠耳邊一陣耳語。
    張守忠聽著聽著，凝重的神色漸漸變得輕鬆，甚至有些興奮。
    在王明遠講完後，張守忠立馬一拍胸口：“沒問題，這事兒，包在我身上。”
    “抓雞！”王明遠笑了起來。
    兩個大在門前的荒地上，衝著一隻隻大公雞一陣追攆，公雞的驚叫聲，引得幾個報社工作人員站在知青點圍欄邊有說有笑。
    而孔祥明卻安靜地坐在李子樹下喝茶，眉頭微微皺起。
    他有種預感，今天這趟事情，怕是不會那麽順利。
    今天之所以特意跑這麽一趟，他的想法還真就是王明遠所想的那種。
    隻是，這小小的農場，看著不大，但是關係錯綜複雜，有武裝部和部隊的支持，畢竟，本就是通過武裝部申請辦下來的。
    雖是掛名在農墾局下邊，但卻是一種野生放養的感覺。
    在知道這一點後，覺察到情況有異常，他在即將上任之前，還特意逼著周建軍領著他來了一趟，這一看之下，隻感覺撿到寶了。
    可等事後真正弄明白這小小農場複雜的情況後，他就知道，為什麽周建軍為什麽不用這農場說事兒了。
    在武裝部和部隊麵前，農墾局似乎有些太不夠分量了。
    但是，他又有些不甘心。
    左思右想後，他又覺得，這種野生放養，誰也不站到明麵上的狀態，不也是個機會嗎。
    很快他就想到了報社，將這裏的事情曝光出來，好好的說說農場，先打上農墾局的烙印，事情不就可以順風順水了。
    至於這農場的幾個人，他還真沒放在眼裏。
    他所要的，就是業績。
    但是，王明遠的態度，讓他很是疑惑啊，完全像變了個人似得，之前還一聲接一聲的領導，一副討好樣，現在卻是張口閉口，都有股嘲諷挑釁的味道。
    一下子，他又變得慎重起來。
    殊不知，就在他斜對麵，那紙糊的窗戶背後，正有一雙眼睛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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