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毒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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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賈珍對賈蓉的教育方式堪稱是地獄級別的,他隻知道賈蓉叫賈蓉,其他的情況一概不知,甚至都忘了“蓉”是哪個“蓉”。
    輕一點罵幾句、踹幾腳,中一點往他頭上撒尿、吐痰,重一點提刀拔劍,施展武藝,賈蓉身上多處的刀劍傷疤都是拜他所賜。
    賈珍今天喝多了酒,見自己心裏的陰私被自己兒子點破,他是又相當婊子又想立牌坊,婊子還沒當成,牌坊就要被人拆了,心中怎能不怒?
    他心裏還是有數的,知道若是真的殺了自己的兒子,哪怕是在這個老子打死兒子天經地義的時代,宗人府也絕對會革了他的爵祿,廢了他的世子之位,所以他每一次都是點到為止,目的是發泄一下心中的怒火。
    賈珍選擇的位置是賈蓉的肩膀,刺的極其精準,入肉兩三分,不會傷不到筋骨,但賈蓉還是疼的撕心裂肺,哀嚎不止。
    這時,一個人從院外跑進來,嘴裏大叫著:“老爺劍下留人!”
    賈蓉回頭看了一眼,慘叫道:“薔哥兒快來救我!”
    來人正是賈薔,今年十七八歲,是寧國府根正苗紅的正派玄孫,比賈瑜和寧國府的淵源要更深一點。
    此人生的俊俏風流,雖日日去賈家族學裏念書,亦不過是掩人耳目罷了,平日裏仍舊是鬥雞走狗,賞花閱柳,仗著賈珍的寵溺和賈蓉的匡扶,目中無人,狂妄自大。
    鮮血染紅了賈蓉的衣襟,賈薔看的心驚肉跳,跪下求道:“蓉哥兒是老爺的親子,老爺怎能自毀長城?”
    賈珍丟下寶劍,仰天長歎道:“吾家出了此等畜牲敗類,辱沒門第,叫我以後有何臉麵在地下和先祖們相見?”
    賈蓉心中大恨,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以頭搶地,哭求道:“老爺再給孩兒一次贖罪的機會。”
    一牆之隔的後院,尤氏有些坐立不安,每一次自己丈夫打賈蓉,她都十分的害怕,當她聽到賈珍都動了劍,還刺中了賈蓉,就再也坐不住了,帶著炒豆兒急急忙忙的趕過來。
    見尤氏過來,賈珍皺眉道:“你來做什麽?還不滾回去!”
    尤氏在賈珍麵前難得的強硬一回,不知出於何目的,跪地哭求道:“縱使蓉兒有千錯萬錯,老爺隻管打罵,何須動刀動槍?若是一時失手,壞了他的性命,老爺又如何給公公交代?”
    賈珍指著猶自顫抖的賈蓉,冷聲道:“狗東西,以後再信口胡孱,我非要請宗正寺的劉寺卿廢了你不可!你不堪大用,還有薔兒!”
    賈薔心中大喜,麵上卻羊做誠惶誠恐,大驚道:“侄兒何以克當?老爺莫再要說這樣的話,否則就是逼侄兒去死!”
    賈蓉跪伏在地,肩膀傳來的劇痛時刻提醒著他所受的屈辱,隻是所有人都沒有看到,賈蓉的眼中滿是炙熱的仇恨,默默的在心裏做出一個決定。
    賈珍離去後,賈薔連忙扶起賈蓉好言安慰,賈蓉澹澹的看了他一眼,連傷口都沒包紮就出府去了。
    “蓉大爺,您這怎麽了?敢情是去邊關上陣殺敵了?”
    看著賈蓉耷拉著肩膀,上麵隱隱還有血水滲出,賣祖傳秘方為生的老道大叫道,一張皺巴巴的老臉上滿是關心。
    賈蓉冷哼一聲,老道連忙取來金瘡藥為賈蓉處理傷口。
    “真人,你除了配這些虎狼之藥還會配什麽藥?”賈蓉意有所指的問了一句。
    老道一愣,見他稱呼自己為“真人”,就知道事情沒那麽簡單,想了想道:“雜七雜八的都會一些,不過最擅長的還是這虎狼之藥。”
    賈蓉四下裏看看,小聲道:“若我請你配一方藥,吃了要人命不說,午作還驗不出來,可有把握?”
    老道手一抖,默默的點了點頭。
    賈蓉大喜,貼著老道的耳朵說了一番話,見老道猶豫不決,賈蓉沉聲道:“事成之後,二百兩黃金雙手奉上。”
    “蓉大爺還是別強人所難了,這種壞人性命的事老道是不會做的,老道雖是杏林中人,早年亦是讀過聖賢書的,受過聖人教誨,怎能做出如此陰毒之事?蓉大爺還是另尋他人吧。”老道一本正經,道貌岸然的回絕了。
    “四百兩。”
    “蓉大爺不要強人所難了,老道奉勸蓉大爺您不要做這種短壽夭命的事!”
    “七百兩。”
    “成交!”
    賈蓉冷聲道:“有三點要提前說好,第一,從現在起你不能再為任何人配藥,我會給你找個隱蔽的地方,不要拋頭露麵,暫時的消失一段時間,我會在外麵給你散布流言,隻說你雲遊四海去了。”
    《我有一卷鬼神圖錄》
    見老道點頭同意,賈蓉繼續道:“必須要殺人於無形,不能留下任何把柄,而且要是慢性的,最好一年以上,慢慢的損壞人的根基,不可來個七竅流血,一看就是中毒死的。”
    老道拍了拍幹瘦的胸膛保證道:“這行飯老道吃了三四十年,可還沒有磕掉過一顆老牙,有祖傳的秘方在,蓉大爺盡管放心!最多一個月,就能完成,到時候蓉大爺在外麵隨便買個仆人,每日裏給他下藥,待一年半載後見了分曉再做決定。”
    賈蓉滿意的點點頭,這老道說的正合他意,又說道:“第三,事成之後拿了金子,你我再無絲毫瓜葛,天下廣闊,隨你去哪,隻是不要再回都中,這七百兩金子足夠你後半輩子衣食無憂,你我都是有誠信的人,不要做出毀約的事情來。”
    頓了頓,賈蓉又威脅道:“別怪我把醜話說在前頭,若是讓我發現你在背後搗鬼,天涯海角,不死不休!”
    老道笑道:“蓉大爺放心,我輩杏林中人,是有職業操守的,這些年來老道我也給人配過幾分藥,拿人錢財,與人消災,這句話老道我要是不懂,能全須全尾活到現在?”
    賈蓉點點頭,老道試探著問了一句:“卻不知道蓉大爺配這藥是要給哪個用?”
    見賈蓉冷眼看過來,老道連忙上閉嘴。
    賈蓉冷聲道:“很多人因為知道太多了,所以就不明不白的死了,我倒是希望真人能長命百歲。”
    出來的時候,賈蓉正好碰到上次他來買藥時和他打招呼的公子哥。
    “兄台不用去了,那老道不在,我問了留下來的道童,說他師傅去雲遊四海了,以後怕是不會再回來了。”賈蓉好心提醒道。
    那公子哥一拍腦門,懊惱道:“怎麽好端端的就走了?沒有他的藥我和我那幫兄弟們可怎麽辦?哎呀呀,這可如何是好!”
    賈蓉從懷裏掏出一袋虎狼之藥,遞給那公子哥,笑嗬嗬道:“那道童把這個交給我也走了,這是我上次請真人做的,今兒正好取了回去,兄台若是不嫌棄,盡管拿去用了,我家裏還有不少存貨。”
    那公子哥有些不好意思,搓著手接了過來,就要去掏銀子,賈蓉笑道:“區區小事,何足掛齒,我先告辭了。”
    “兄台高姓大名?”那公子哥在後麵喊了一句。
    “劉蓉。”
    那公子哥在心裏默默記下這個名字,來到老道的院門前,見上麵上了鎖,方信了那劉蓉的話,搖頭歎息著離去了。
    賈蓉在外麵順手花了五兩銀子買了一個十多歲的仆人,帶到府裏,打發他去馬廄做事,那仆人歡天喜地的去了,慶幸自己在東家得了一份輕省的工作,伺候馬總比伺候人要安全自由的多。
    ......
    這段時間賈芸一直沒有閑著,按照賈瑜留下來的少量線索,硬是跑遍了整座京城的十多處牙行,眼見經費所剩不多,依然沒有找到什麽有用的線索,他不禁有些擔心,再三思量後絕定去找賈瑜說明情況。
    一路打聽,賈芸來到了賈瑜小院,賈瑜見他來,讓晴雯帶著小角兒和小梨兒出去玩,然後親自給他斟了一盞茶。
    賈芸有些受寵若驚,愧疚道:“侄兒這段時間跑遍了都中十多處牙行,詢問了不下三五百人,依然是一無所獲。”
    賈瑜笑道:“無妨,璉二哥前兩日出去了,過兩個月才能回來,等他回來我再向他舉薦你。”
    賈芸大喜,要給賈瑜磕頭,賈瑜起身攔下,笑道:“璉二哥走後,去城外收租的差事就空下了,本來我是想向二嫂子推薦你的,卻不想被那四房的賈珩搶了先,三月份就算了,四月份再是你去。”
    寧榮兩府在盛京城外都有田莊,其中以榮國府最多,十多處田莊,佃農千餘戶,土地近萬畝,每年的進項也有上萬兩,賈璉在榮國府裏負責管理這些田莊,每個月都要去下麵走一遭。
    一是看看莊稼長勢,二來也能得些新鮮的瓜果蔬菜、鮮魚禽蛋,帶回府裏的夥房,這件事雖然在賈璉看來是無趣的本職工作,但在那些常年徘回在溫飽線內的其他房子弟眼中,無疑是充滿誘惑力的。
    所以賈璉每次外出,他們都跳出來爭搶這份差事,雖然下去一趟不一定得到什麽銀錢,但耍耍東家子弟的威風、調戲調戲佃農家的女卷,再不濟得些肉和菜,無論是自己吃還是拿去變賣,都比在都中捱著要強的多,因而眾人皆是趨之若鶩。
    那賈珩有事沒事就在賈璉和王熙鳳麵前獻殷勤和溜須拍馬,所以得了三月份下去視察田莊的差事,賈瑜知道的晚,不然就向賈璉和王熙鳳舉薦賈芸了,他目前和他們的關係還不錯,他們應該不會拒絕。
    賈芸連忙道:“二叔怎麽說,侄兒就這麽做。”
    “這一個月你再辛苦辛苦,如果還沒有什麽收獲,這件事就到此作罷,以後我再想辦法。”賈瑜吩咐道。
    “是,侄兒一定盡力,明天開始去城外的村莊再走訪走訪。”
    賈瑜點點頭,又問道:“嬸子最近可好?”
    “母親讓侄兒代她向您問好,說二叔若有時間,煩請移步寒舍,她給您包餃子吃。”
    賈瑜從袖兜裏再取出一百兩銀票,笑道:“出府讀書前必去叨擾她老人家,這是這個月的活動經費。”
    賈芸連忙推辭,見賈瑜堅持,賈芸隻好收下,說了一大堆感激的話就告辭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