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冰鑒(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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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掖伯府。
上官文淵的心裏輕快了很多,把陳淳、賈瑜、劉循和李信四人請到會客廳坐了,好言好茶的招待。
陳淳笑道:“文淵不必客氣,且去理會伯父的大事,我們幾個等傍晚散了暑氣就回去,等伯父下葬那天,我們幾個再來送行。”
上官文淵感恩戴德的出去了,李信小聲的問道:“仲卿,你剛才和北靜王爺說什麽了?”
劉循聞言責備道:“不該問的別問。”
李信撓了撓頭,有些委屈,賈瑜便把剛才對水溶的話大概複述了一遍,對於蜂窩煤的事也沒有隱瞞,一並說了出來。
陳淳大驚道:“仲卿在哪裏學來的這些?”
賈瑜苦笑道:“我說是我自己琢磨出來的,你們信嗎?”
李信連聲道:“我信,我信,你說什麽我都信,隻是仲卿為何不和彥章家合作?那樣豈不是賺的盆滿缽滿。”
陳淳笑罵道:“這種生意豈是我們家這種商戶能做的?仲卿做的對,若是留在手中,不定引來多少麻煩。”
賈瑜朝陳淳拱手道:“多謝彥章兄體諒。”
劉循笑道:“我輩文人,有何俱哉?仲卿解元之身,又得聖上高看,欽賜表字,無上的榮耀,孫紹祖那廝如何?還不是流放瓊崖養馬去了,這些蠅營狗苟的宵小之輩又能把仲卿怎麽樣?”
見陳淳瞪過來,劉循連忙改口道:“不過彥章兄說的極對,小弟不過是信口胡孱,各位當不得真。”
若是“敕曰”,一般的太監就能傳達,比如上次景文帝欽賜賈瑜表字時,來的就是一個普通的大太監,用的“敕曰”,也多有告戒和鼓勵之意。
一旦上升到“製曰”這個級別,一般都由大明宮掌宮內監戴權親自走一趟。
戴權出行的規格比北靜王水溶還要高一些,其實是因為後者性情謙和使然,戴權坐著人力宮轎,前呼後擁,浩浩蕩蕩的往張掖伯府而來。
張掖伯府的下人們早就備好了香桉,燃起熏香,全家老少二三十口並上百個仆人全部跪下恭迎天使,陳淳等人再一次光榮的陪跪,隻不過這次的主角由賈瑜換成了上官文淵。
一切準備就緒後,戴權捧著聖旨,用略顯尖細的嗓音高聲道:“奉天承運皇帝,製曰:自古以來文能安邦,武能定國,張掖伯府一等子上官武功,忠君體國,奮勇殺敵,不幸為國捐軀,朕感其忠勇,遂諡武肅,追贈一等伯之爵,其嫡次子上官文淵雛鳳清聲,懷瑾握瑜,可承祖業,加其為三等伯,任禦前侍衛龍禁尉,另賜黃金千兩,名馬一匹,禦花袍一套,昭宜知悉,欽此。”
此等皇恩不可謂不重,上官武功的追贈就不說了,很多有官爵的人死後基本上都會被追贈,而這個“諡號”就很是難得了,雖然“武肅”在大梁武將的諡號中幾乎排在最後,但僅憑這一個諡號,也足以恩澤三代。
按照大梁爵位的承襲製度,上官文淵應該是承襲一等男,沒想到直接承襲了三等伯,連升四等,比他老子生前的爵位還要高了一等,哪怕是伯爵裏最低的一等,也算是邁入了大梁高級勳貴的行列,隻要他以後不作死,完全可以抱著這個爵位富貴快活一世。
再說說那個禦前侍衛龍禁尉,因為名額有限,僅三百員,倒也比較稀缺,花錢也不一定能買來,作為皇帝老爺身邊的侍衛,說出去多威風體麵。
至於剩下那三樣賞賜,也就禦花袍貴重一些,黃金和名馬和前麵提到的種種比起來拍馬也不及。
上官文淵跪伏在地,感激涕零,高呼萬歲。
隨著玉帶和麒麟服的賜下,宣告著上官文淵從一名秀才,正式成為大梁的三等張掖伯,從此大梁的士林少了一個秀才,大梁的武勳則多了一個新貴,也與賈瑜等人於文一道徹底背道而馳。
賈瑜有些悲哀的發現,整個過程之中,上官文淵的臉上全是興奮之色,哪裏還有半點之前淒慘哭咽的悲傷模樣。
陳淳很顯然也發覺到了這一點,看向賈瑜,默默的搖了搖頭。
對此,賈瑜也能理解,死的人死了,活著的人還是要好好活著的嘛,對於上官文淵來說,別說是他之前心心念念的舉人功名了,到了眼下這個時候,在他心裏怕是連進士的功名都沒有這個三等伯十分之一的貴重。
十來歲的少年一瞬間躍此高位,無論是多麽的興奮都能理解了。
隻是賈瑜隱隱約約的感覺到,自此以後,這個以前一起讀書、一起宿醉、一起去廢棄銀礦探險的好朋友,怕是就要和他們四個漸行漸遠了。
長得好是一種什麽樣的體驗?別人會在人群中一眼就注意到你,就像之前水溶一樣,戴權也是第一眼就確定了眼前這個少年郎就是賈解元。
且不理歡天喜地的上官文淵,賈瑜見戴權一雙老眼老是瞟向自己,心裏就有了答桉。
戴權看著賈瑜問道:“哪位是賈解元?”
賈瑜拱手道:“學生正是,不知內相有何吩咐?”
內相是對大明宮曆代掌宮太監的尊稱。
戴權笑嗬嗬道:“賈解元,咱家有禮了,奉聖上旨意,請你到上書房陛見。”
此言一出,在場的眾人一片嘩然,紛紛麵帶驚羨的看著賈瑜,這小子是拜了哪尊真佛,竟然能有此殊榮,上書房作為聖上的書房,是任何人都能進去的嗎?難道就憑他中了此次京畿道鄉試的解元,以及寫的那些詩?
上官文淵一臉詫異的看著賈瑜,賈瑜跟陳淳他們點點頭,對戴權拱手道:“學生遵旨,請內相大人引路。”
賈瑜坐進一頂宮轎,隨著戴權去了皇宮。
榮禧堂。
沒有了冰鑒,堂裏的溫度明顯比之前高了好幾度,姑娘們皆是扇著羅扇,其他人還好,史湘雲最不耐熱,一張小臉熱的紅撲撲的,檀口微張,輕輕的往外吐著熱氣。
幸好王熙鳳提前取了冰下來,做了一些冰食,正是解渴去暑的大好時機,見平兒等人端著冰食進來,賈母玩笑道:“他倒是個會做好人的,隻是苦了他這些姐妹們。”
薛寶釵這下不再接話,接過平兒呈上來的冰鎮綠豆湯,小口小口的飲著,林黛玉和探春在琳琅滿目的飲品中挑挑選選,最後一個拿了石榴汁,一個拿了桃水。
眾人正用著冰食,外麵進來一個丫鬟,稟告道:“外麵的人傳話來說,小瑜老爺去了宮裏。”
之前賈瑜帶著冰鑒去張掖伯府的時候,那個趕馬車的下人並沒有回來,而是在原地侍候,以免小瑜老爺有什麽話需要往府裏傳。
賈母驚訝道:“他不會真的去宮裏求要冰鑒了吧?”
那丫鬟道:“跟在小瑜老爺身邊的馬夫說他站的遠沒有聽清,隻看見小瑜老爺和天使去了宮裏。”
賈母想了想,對王熙鳳道:“叫璉二帶人去宮門口守著,一有情況立刻打發人回來報信。”
見賈母一臉嚴肅的樣子,林黛玉頓時覺得手裏的冰鎮石榴汁不清甜了。
待她們用完冰食,賈母笑道:“都別在我這拘著了,這裏怪熱的,你們去花園裏找個陰涼的地方玩去,等明天瑜哥兒討回來冰鑒就好了。”
姐妹們紛紛起身告辭,出了榮禧堂,林黛玉率先朝入塵院走去,薛寶釵略微猶豫一下,也動身跟上,迎春留下司棋在榮禧堂門口候著,自己則和大部隊一起去了入塵院。
入塵院。
晴雯正趴在賈瑜的書桉上,用鵝毛筆笨拙的臨摹著賈瑜送她的《一剪梅》和《清平樂》,眼中滿是溫柔的笑意。
今天的小角兒和小梨兒不似往日那麽活潑了,因為天太熱而有些蔫了吧唧的,盡管李氏變著法子的給她們做能消暑的吃食,但奈何條件有限,做出來的東西也不盡人意,用完午飯後,她們便無精打采的躺在廊下的小床上昏睡。
小角兒練成了一項絕技,可以眯著眼睡覺,這讓小梨兒很是羨慕,明明她都睡著了,還能看見來往的人。
見林黛玉等人進來,小角兒一骨碌從小床上爬起來,朝書房大喊道:“晴雯姐姐,林姑娘她們來啦。”
見她和小梨兒一腦門的汗,林黛玉有些心疼,對身後的紫娟吩咐道:“去廚房看看,如果還有剩的冰食就拿點來,給她們倆吃了,這麽熱的天可別把這兩個小的給熱壞了。”
紫娟看了一眼正一臉期待看著自己的小角兒和小梨兒,猶豫道:“姑娘,這樣不好吧?”
旁邊的薛寶釵笑道:“那些冰食主子們都不夠用,你還是不要發善心了,鶯兒,井裏有今天早上放進去的涼茶和水蜜桃,想來已經到了最涼的時候,雖不及冰食的一半,但也能解些暑氣,你帶她們去用一些,不要用多,以免鬧了肚子。”
鶯兒笑著答應了,牽著小角兒和小梨兒的小手,蹦蹦跳跳的去了。
林黛玉看了一眼低著頭的紫娟,又看了一眼笑眯眯的薛寶釵,輕輕的哼了一聲,直接去找晴雯了。
見姑娘小姐們都來了,晴雯很是驚訝,連忙請她們坐了,然後斟上涼茶,賈瑜不在的這半個月裏,來的最多的是媚人,司棋和玉釧兒偶爾會來,倒是第一次出現這種情況。
晴雯有些擔心的看向林黛玉,林黛玉笑道:“沒有什麽事,隻是過來看看你,瑜哥兒走之前不是單獨請我和三姑娘照顧你們三個嗎?還不能來了?”
林黛玉在“單獨”兩個字上加了重音,撇了一眼薛寶釵。
晴雯這才鬆了一口氣,放下心來,薛寶釵指著書桉上的宣紙,問道:“晴雯,我能看一眼嗎?”
見晴雯點點頭,薛寶釵這才拿起寫著《一剪梅》和《清平樂》的宣紙,細細的看了起來,看完後不禁歎道:“瑜兄弟這詞寫的真好。”
林黛玉心裏竊喜,差點沒忍住把賈瑜贈給她的那首《一剪梅》從小荷包裏拿出來,好好的在寶丫頭的麵前炫耀一番,但還是忍住了,隻在那憋著臉笑,直把薛寶釵笑的莫名其妙。
......
在宮轎裏坐了半個時辰,期間賈瑜也曾嚐試著撩開簾縵看看外麵,但都被走在宮轎旁邊的太監給製止了。
宮轎落地後,旁邊的太監小聲跟賈瑜說了麵聖時的注意事項,比如說不能亂看、不能發出聲音、要行跪拜大禮、聖上不叫平身不能起來之類的,賈瑜都一一應下。
上書房門口,那太監領著賈瑜跪伏在地,等待著聖上的傳見。
就在賈瑜跪到膝蓋隱隱作痛的時候,才聽見太監尖聲叫道:“聖上有旨,召賈解元陛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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