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零一章 婚約作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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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皇,兒臣覺得這倒是一件好事。”
    景文帝喝了一口參茶,笑道:“說說看。”
    陳賢躬身道:“自古以來,有的臣子戀權、有的臣子貪財、有的臣子好色,前兩者容易禍國,後者最多殃民,目前看來,賈瑜僅占後者,他對林文成公愛女等人用情至深,視之如命,隻要在這方麵淺施恩德,把她們牢牢控製在京城裏,即便是讓他領三十萬大軍出征,他肯定不會像永元年間,陳善治那樣...”
    永元是高祖時期曾用過的年號,陳善治做為高祖心腹中的心腹,功勳赫赫,深得信重,高祖登基後,他被封為陳國公,並擢升任都督中外諸軍事,節製天下所有兵馬,端的位高權重。
    時年,蒙金聯手,對外號稱五十萬大軍,依靠裏應外合之計,不到三天的時間就攻克了榆林關。
    他們倚仗馬快弓硬,一路南下,在短短一個月內連破州府二十二座,各府城防使麵對他們的錚錚鐵蹄,不是望風而逃,就是臨陣投降,鮮有據城而死戰者,蒙金一度距離神京城不足千裏之遙,一時間社稷動蕩,舉國震驚。
    高祖一邊八百裏加急,調集各道駐軍發兵馳援,一邊派遣陳善治領十二團營和五軍營共計十七萬大軍前往阻擊。
    哪成想陳善治大軍離京不足百裏,突然調轉槍頭,開始猛攻神京城,其戰況之慘烈,非三言兩語可以概括,永勝門幾次易主,就在全京城的人以為即將要改朝換代的時候,高祖拖著病重的身體,冒著箭失飛石登上門樓,讓中央禦林軍兵士將陳善治滿門以及九族數百人推到了城牆上。
    陳善治自知開弓沒有回頭箭,謀反乃是十惡不赦的大罪,事已至此,再也沒絲毫的餘地可以斡旋,他不予理會,勒令兵士繼續攻城。
    高祖親自動手,將其老母、妻妾以及兒孫共計二十七人的頭顱砍了下來,並讓兵士把他的數百族人當著幾十萬人的麵淩遲處死,這期間,陳善治一言不發,麵色澹然,靜靜的看著,好像慘死的人和他半點關係都沒有。
    誅其九族後,高祖皇帝開始勸降反軍,表示隻誅首惡,餘者一概既往不咎,很多兵士都是被脅迫的,見久攻不下,早已軍心渙散,又怕殃及家人,紛紛丟盔棄甲,臨陣倒戈,嘩變投降。
    至於陳善治為什麽敢造反,原因有很多,比如說當時高祖病重,皇子們奪嫡,加上黨爭不斷,朝廷混亂,以及蒙金破關,社稷動蕩,最後再被黨羽們一蠱惑,這讓他覺得大好機會就在眼前,可因為急功返利,準備不是十分的充分,最終造反還是失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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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善治兵敗被抓後,高祖並沒有立刻殺了他,而是在擊潰蒙金,重新定鼎社稷後才賜毒酒一杯,給他留了全屍。
    想這高祖也是個悲情皇帝,在位僅僅十二年,親弟雍王和心腹陳善治先後造反,對他的打擊可不是一般的大,陳善治死後沒多久,他也一命嗚呼,龍禦歸天了,駕崩之前,他廢除了都督中外諸軍事這一職位,並且不允許後世之君再用陳國公這個爵位來封賞臣子。
    見他停頓下來,景文帝道:“這些事已經上了國史,不必隱晦,繼續說。”
    “父皇,依兒臣之見,賈瑜胸懷黎庶,赤膽忠心,有敬畏,有底線,他所做的一切,除了上報天恩,下撫百姓外,更多的還是為了他那些女人,他想用爵位給她們體麵的位置,這種臣子,很好掌握。”
    景文帝看著陳賢,過了一小會,突然笑了起來,讚道:“太子,你說得很對,所以朕讓你和他交好,這種臣子是可以做三朝元老甚至是四朝元老的,但朕要說的是,有些人是注定不能有朋友的,可大用之,不可深信之,可深信之,不可托孤之,你明白嗎?”
    陳賢拜道:“兒臣明白。”
    景文帝負著手踱步走到窗邊,他的目光似乎可以穿透無數道宮牆,平澹中隱藏著銳利的鋒芒,默默的看著遠處的壽寧宮。
    出了宮門,賈瑜一路打聽下來到梅府,門子見他穿戴和氣度俱是不凡,連忙上前行禮牽馬。
    賈瑜翻身下馬,說道:“煩請通報你家主人,寧國府賈瑜有事拜會。”
    另一個門子連忙跑進去通稟,過了一會兒,隻見一個溫文儒雅的中年人大步走了出來。
    “賈探花大駕光臨,老夫有失迓迎,萬望勿怪。”
    按照禮數,梅翰林應該先敬爵位,稱“寧伯”,可他卻用“賈探花”稱之,說明他隻承認功名,不認爵位,這是翰林官們的通病,他們往往自視清高,敵視以粗鄙不堪而著稱的勳貴,和他們曆來積不相能,勢不兩立,時常在朝堂上針尖對麥芒,好像有不共戴天之仇似的。
    賈瑜也不在意,在外麵叫他什麽的都有,拱手道:“梅大人,晚輩貿然來訪,驚擾貴府的清淨了。”
    梅翰林笑道:“老夫嚐聞,賈探花乃是本朝詞宗,無數名士大儒爭相邀請你去赴詩文盛會,你無一而至,今番登門拜訪,寒舍是柴門有慶,蓬蓽生輝,請至會客廳內淺飲一盞茶水。”
    自打賈瑜會元及第,高中探花後,寧國府每天都會收到很多請帖和書信,前者是一些在士林中享譽極高的名士大儒,邀請他去參加各類詩文盛會,還有很多親王府邸、公主府邸、郡王府邸以及文武大臣,親朋故舊爭相邀請他到家裏做客赴宴。
    書信中有一半是敬仰賈瑜才華和功名的文人士子和落魄舉人,他們或是想拜賈瑜為師,或者是想毛遂自薦,到寧國府中做清客幕僚,還有一些則是花魁、清倌人、歌姬舞女的求愛信,她們愛慕的則是賈瑜的詩詞、容貌和權位,當然不乏還有一些閨閣小姐們寫的相思信,表示隻要賈公子首肯,她們立刻就到他身邊紅袖添香,甘為姬妾。
    才開始的時候,門子們每收到一份請帖或者一封書信就立即呈交上來,長此以往,賈瑜不耐其煩,便跟對他們吩咐,再收到這些,能當場推掉的就推掉,實在是推不掉就收進門房的箱子裏,不用再和他說。
    二人來到會客廳,下人奉上香茗,梅翰林感慨道:“林文成公為國盡忠,歿於王事,以七尺之軀,一己之命,造福天下億兆黎庶,實乃我輩之楷模,想當年老夫和他是同科貢士,算是舊識朋友,以後如有能用得到老夫的地方,勿要見外才是。”
    賈瑜道了謝,說道:“梅大人,恕晚輩開門見山,直言不諱了,晚輩前段時間在金陵受薛家二房夫人所托,特來詢問貴公子與他家女兒早年的婚約還算不算數?若是不算數,應趁早解約才是,以免耽誤了兩家人。”
    梅翰林歎道:“仲卿,實不相瞞,我們兩家早已斷了聯係,去年偶然得知他家老爺病重,不知如今怎麽樣了?”
    “病入膏肓,情況很不容樂觀,眼下靠著老參續命,金陵城內的名醫俱言,可能也就這三五個月的事了。”
    梅翰林沉默不語,賈瑜端起蓋碗,用蓋子撥弄碗裏的茶水,四下打量著,這會客廳的布置與裝飾很是簡單,甚至是簡陋,比起寧安堂的會客廳來說簡直是雲泥之別,世人都說翰林官們大多清貧,果然如此。
    “仲卿,說起來老夫很是慚愧,自打當年金陵一別,兩家再無人情世故和書信往來,犬子要比他家的女兒大上五六歲,眼下已經快二十了,上個月剛剛與張禦史家的小姐定下婚約,不日就要成親,所以這口頭約定怕是要無以為繼啊。”
    賈瑜笑嗬嗬道:“恭喜貴家公子與張禦史家的小姐喜結連理,不過要請您手書一封,與薛家二房備說此事,晚輩會讓人快馬加鞭送去金陵,那這個口頭約定便於此刻徹底作廢。”
    梅翰林心裏鬆了口氣,笑道:“那是當然,畢竟沒有納下婚書,當不得真,多謝仲卿體諒。”
    賈瑜拿了書信,梅翰林把他送到門口,等其離開後,才自言自語的說道:“不過是一個落魄商賈之女罷了,雙親不全,身份低賤,對於我們這種人家來說,當個姬妾都勉強,致兒若是娶她為正妻,徒讓天下人恥笑。”
    寧榮街門樓下,賈政身邊一個小廝正在四下張望,見賈瑜策馬而來,他連忙上前躬身道:“瑜大老爺,老太太請您到榮禧堂一見。”
    賈瑜點點頭,騎著馬來到榮國府大門口,待他翻身下馬後,門子直接把旺財牽去了東府的馬廄。
    “瑜大老爺來啦!”
    榮禧堂門口兩個卷簾大將甜甜的叫了一聲,滿臉期待的看著他,賈瑜笑道:“去東府找晴雯姑娘討賞去。”
    兩個小丫鬟欣喜不已,撅著圓滾滾的小屁股,一起跪下來給賈瑜磕了一個頭,然後蹦蹦跳跳的去東府領賞去了。
    賈瑜大步走了進來,他身上穿大紅織金蟒服,頭戴烏紗帽,腰掛白玉帶,身姿挺拔,麵容俊美,少年權貴,貴不可言,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環視一圈,那個隻知道閉目養神,撚著佛珠的蠢婦和隻會躲在賈母懷裏撒嬌的大臉寶不在,眼前清淨太多了。
    賈母上下打量著賈瑜,她不得不承認,這個小鱉孫的確要比寶玉長得好,天底下怕是沒有第二個比他還俊的了。
    “瑜哥兒,你去宮裏做什麽?”
    賈瑜與林黛玉頜首,坐到椅子上,把烏紗帽摘下來放在桌麵,回道:“去謝聖上給林妹妹欽賜寶藥之恩。”
    王子騰起身拱手道:“寧伯,下官有禮了。”
    眾人一臉怪異的看著王子騰,年過五十歲的人在一個孩子麵前主動問好,自稱“下官”,著實讓她們很是驚訝。
    “王大人,這不是在朝堂上,不必自稱下官,若是傳揚出去,別人隻會說我恃爵而驕,趾高氣昂。”
    王子騰躬身道:“寧伯,這件事全是舍妹的錯,她犯了口舌之戒,你沒有把她趕出府去,已是仁至義盡,我這個做兄長的代她給你賠個不是。”
    按倫理來說,賈瑜做為賈家的族長,被王夫人如此肆意侮辱詆毀,他有資格越過賈政,直接把她趕出去,一族之長,是一個家族的權威和臉麵,他依照族法無論是把王夫人圈禁還是直接逐出家門都是合情合理的。
    眾人都看了過來,賈瑜澹澹道:“看在老太太和老爺的麵子上,僅此一次,下不為例,若是再犯,我會直接把她在族譜上革除,並且逐出家門,希望你跟她說清楚,勿謂言之不預。”
    王子騰連忙說道:“多謝寧伯寬宏大量,再有下次,我會上門把她帶回王家。”
    賈瑜“嗯”了一聲,接過琉璃奉上來的溫茶一飲而盡,琉璃又連忙將蓋碗續滿。
    見內兄目視自己,賈政輕歎一聲,說道:“瑜兒,王家舅老爺今日登門拜訪,除了給你賠禮道歉外,還有一事想要請你幫忙。”
    賈瑜問道:“可是軍機閣右參議一事?”
    王子騰拱手道:“寧伯,此位太過重要,請你看在我們兩家百年姻親世交的份上,助我一臂之力,事成之後,必有重謝,我王家會記著你的恩德。”
    賈瑜沉默不語,賈母勸道:“瑜哥兒,雖然老婆子我不懂外麵的事,但就像舅老爺所說的這樣,事關重大,你能幫就幫一把,畢竟他要是坐了這個位置,對我們兩家都有好處啊。”
    在賈瑜來之前,王子騰不僅做了賈母的工作,還順帶做了王熙鳳的工作,加上賈政,準備來個三管齊下。
    至於賈母為什麽要幫他,其實也很簡單,首先是她幫習慣了,其次是經過昨天的這件事,賈母已經看透了,瑜哥兒怕是已經徹底惱了寶玉,自己兒子對他又是嚴厲至極,非打即罵,自己在的時候還好,寶玉有她的照應,即便偶爾挨頓打,也沒有什麽大事。
    可自己哪天若是兩腿一蹬,兩眼一閉,這府裏怕是沒人再會護著他了,這種情況下,王家舅老爺的作用就顯現出來了,他剛才和自己保證,若是自己替他說話,他以後一定會照顧好寶玉。
    王熙鳳見老太太和二老爺已經開了口,接下來就要輪到自己出場了,王子騰對她倒是沒有許什麽承諾,而是以長輩的名義讓她替自己說話,王熙鳳自幼被他撫育長大,於情於理都應該幫忙。
    “二弟,老太太說得對,再者說了,舅老爺做了這個什麽右參議,你以後在朝堂上也能多個幫手不是?”
    薛姨媽也忍不住了,笑道:“瑜哥兒,按理說,你應該和寶玉一樣,叫舅老爺一聲舅舅,你舅舅有事,你這個做外甥的合該幫忙才是。”
    她知道自己和兄長的關係有些疏遠有些隔閡,若是這種時候自己能促成這件事,兄長肯定會記得自己的情,以後蟠兒有什麽事他也會照應一下,畢竟自己女兒都降身給他做妾了,哪怕是看在她的份上,他也應該給自己個臉麵。
    王子騰暗道自己這兩個妹妹怎麽一個比一個蠢,若是環哥兒叫他一聲舅舅,甚至是那個琮哥兒叫一聲舅舅都是應該的,可這寧伯是東府那邊的人,和榮國府已經去了八服,和他們王家更是一絲一毫的關係都沒有。
    他昨天還說不認自己妹妹是長輩,自己也沒有奢望他叫自己一聲“舅舅”,哪知道自己二妹直接替自己牽橋搭線,讓他“認了”自己做舅舅,並且自稱“外甥”,這不是再次把他給惹火了嗎?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賈瑜嗬嗬一笑,搖了搖頭,薛寶釵俏臉瞬間慘白,抬起眼簾看了他一眼,隨即低下臻首,緊緊的攥著手帕。
    “淑娟!”
    王子騰低喝一聲,薛姨媽麵色一滯,不由得有些委屈,賈母緩緩的說道:“他姨媽,瑜哥兒沒有必要叫舅老爺一聲舅舅,這層關係還是不要論了。”
    王子騰歎了口氣,拱手道:“寧伯,請看在我家祖上曾和先寧國公並肩作戰,生死與共的份上,替我在聖上麵前說幾句好話。”
    “王大人,剛才在上書房覲見的時候,聖上問我,牛繼宗和你哪個更能勝任軍機閣右參議一職。”
    王子騰心頭狂跳,顫聲問道:“敢問寧伯如何作答?”
    賈瑜澹澹道:“我說的是你。”
    “多謝寧伯仗義執言,大恩大德,王家上下沒齒難忘。”
    賈瑜說道:“依我看,你的確更適合坐這個位置,牛伯父適合馳騁沙場,不適合坐鎮高堂,但具體的結果,還是要看聖意,我輩臣子不宜過多揣測。”
    王子騰連忙道:“寧伯言之有理,不論最終結果如何,我王家都記得你此次的仗義執言和幫扶之恩。”
    “老太太,您還有沒有別的事?沒有的話我回去補覺了。”
    賈母滿臉笑意,和藹道:“去吧去吧。”
    賈瑜點點頭,起身欲走,王子騰連忙說道:“寧伯請留步。”
    “還有何事?”
    王子騰道:“上次王仁到貴府大門口辱罵威脅你手下兵士的事,我要再給你賠個不是,是我疏於管教,眼下他正在前院跪著,但憑寧伯處置。”
    王熙鳳哀求道:“瑜兒,請你饒了他一次吧。”
    “讓他去給那些兵士好生的賠禮道歉,不然就別怪我讓皇城司以後重點關照他了”,賈瑜說完就直接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