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 共侍一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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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前,李紈院。
這間院子裏有十七八間房屋,比賈瑜之前住的入塵院要大一些,李紈居後院正堂,李嬸娘坐在前院,隔了一道牆,李紋姐妹倆住在東邊的客房裏。
去歲年前,這姐妹倆跟著李嬸娘從金陵來京投奔李紈時,各自帶了一個貼身丫鬟,不過長得都很一般。
李紈擔心她們在別人麵前失了體麵,便把自己院裏兩個漂亮丫鬟給她們做了貼身丫鬟,把原先那兩個安排到別的地方去,跟李紋的叫素月,跟李琦的叫素雪,她身邊隻剩下了素雲。
沐浴更衣後,李紋穿著一件白色的絲質寢衣,坐在書桉前,輕輕推開凋窗,皎潔的清輝傾瀉而下,落在她姣好的臉上,她兩隻柔荑托著雪白豐潤的下巴,目光渙散,望著天上的一輪圓月發呆。
李琦下了拔步床,趿著絲履,從木桁上摘來衣裳,披在她的身上,輕聲道:“姐姐,夜深了,早些歇息罷?”
“琦兒,你先去睡吧,不用管我,我再坐一會兒。”
李琦拿起書桉的一紙詞稿,趁著在夜風中蕩漾的燭火,輕歎道:“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這等佳詞世間絕無僅有,林姑娘真是個有福氣的,隻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李紋暗然神傷,默默不語,那落花正是她啊,李琦安慰道:“姐姐,其實寶二爺也挺好的。”
“琦兒,那你覺得薛蟠怎麽樣?”
之前,薛姨媽想讓李琦給薛蟠做妾,她請李紈在李嬸娘麵前說自己兒子的好話,李紈心裏不願意,但礙於親戚的麵子,她不好拒絕,隻得答應。
李嬸娘早在金陵時就聽說過“豐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鐵”這句諺語,說的正是她們薛家,對外號稱“百萬家資”,她一心貪慕富貴,麵對薛姨媽開出的豐厚條件,她心動不已,哪裏還顧得上自己小女兒的想法。
李琦死活不願意,把自己鎖在屋裏三天三夜沒出來,甚至不惜以死相逼。
得知消息的李守中把李嬸娘叫到家裏,狠狠的怒批了一頓,說“我李家百年望族,書香門第,琦兒是嫡親女兒,若是嫁給卑劣不堪,臭名遠揚的薛家子,豈不是給列祖列宗的臉麵抹黑?更何況薛家還是一介商賈,正妻尚且下嫁,何況以色侍人之姬妾乎?”
李嬸娘隻得作罷,這件事後來傳到了榮國府,薛姨媽忍無可忍,大罵一場,盡管賈母和李紈等人在其中盡力調和,雙方依然鬧得很不愉快,這件事最終胎死腹中,草草收場。
李琦回答道:“不思進取,遊手好閑,典型的紈絝子弟。”
李紋苦笑道:“琦兒,寶二爺和他難道不一樣嗎?我聽說他對朋友對兄弟至少還是講義氣的,你再看看他在背地裏幹的那些事,連薛蟠都不如。”
門外突然響起了輕緩的敲門聲,李琦問道:“堂姐?”
“是我,我睡不著,來找你們說說話。”
對於李紈這種年輕的小寡婦來說,漫漫長夜無疑是最難熬的,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她躺在空曠冰冷的床上,時常輾轉反側,無心睡眠,她這個年紀,比十幾歲的女孩子更需要男人的慰籍。
若是沒有同樣年輕守寡的婁氏陪伴,她這幾年都不知道該怎麽挺過來,但婁氏也隻是十天半個月來一次而已,所以絕大多數的時候,還是需要她一個人以婦德孤身抵抗空虛寂寞冷。
李琦打開房門,李紋站起身笑道:“堂姐,你莫不是又在擔心蘭兒?他前兩天不才回來嗎?”
“有二叔照顧他,我沒什麽好擔心的,倒是你,這麽晚了還不睡,在想什麽呢?”
李紈走到書桉前,拿起那一摞詞稿,略翻了翻,誇讚道:“外麵都說我這個二叔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別人都叫他謫仙詞人,還說他是千古詞宗,這些詞寫的真是極好,我聽過一句話,說詩詞映人心,他若不是情深意重,是寫不出來這些絕妙女兒詞的。”
金陵李家這三個堂姐妹自小都是飽讀詩書,識文斷字的,不比王熙鳳,她們能感受體會出這些詩詞的美好。
李琦捂著檀口,咯咯笑道:“堂姐,有你說的這麽誇張嘛?”
李紈正色道:“琦妹,在功名和詩詞這方麵,怎麽讚美他都不誇張,你大伯都說他是五百年來第一人。”
李紋默默不語,把有些淩亂的詞稿重新整理好,李紈握住她的柔荑,仔細端詳著她俊俏風流,卻難掩憂思的臉,問道:“紋妹,你心裏可是有事?”
“沒事啊,我能有什麽事。”
李紈輕歎道:“紋妹,姐姐知道你不喜歡寶二叔,可咱們女兒家古往今來都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沒得選啊。”
兩顆晶瑩剔透的淚水滑落臉頰,落在泛黃的詞稿上,把上麵早已風幹的“行也思君,坐也思君”八個娟秀小字暈開,很快就變得模湖不清了。
她的身子微微顫抖著,李紈把她抱在懷裏,輕聲道:“紋妹,這屋裏就我們姐妹三人,不用擔心被人聽了去,有什麽話都說出來吧,不要壓在心裏。”
李紋依偎在她的懷裏,啜泣道:“堂姐,我真的不喜歡寶二爺,我從來都沒有喜歡過他,別說是姬妾,正房太太我也不願意給他做,他太懦弱了,而且毫無擔當,我要是跟了他,以後不會有好下場的。”
她的身子隨著抽噎抖動,李紈輕輕拍著她的後背,歎道:“你是我的妹妹,我肯定站在你這邊,寶二叔的確是一個被慣壞了,長不大的孩子。”
李紋俏臉上滿是淚水,語氣無比的堅定決絕,哭道:“姐姐,我已經決定了,若真是到了那一天,我就絞了頭發,到水月庵去做尼子去。”
自打水月庵裏的所有尼姑被賈瑜全部趕走後,沒過多久賈母就坐不住了,跟他說沒有尼姑們日日夜夜念經祈福,自己晚上都睡不踏實,賈瑜便讓賈芸重新找了十幾個小尼姑,讓她們住了進去,並安排南司的兵士輪流守在庵外,以防這些小尼姑和其他子弟亂搞。
“紋妹,你跟我說真心話,你是不是真的對我那二叔有意?”
李紋苦笑道:“姐姐,他這樣的男子,哪個女孩子會不喜歡?他生的那麽好。”
說到這個,她的俏臉驀然的紅了,抿了抿櫻唇,繼續說道:“論功名、才華、權位,天底下怕是找不到第二個比他還厲害的了,而且他很有擔當,重情重義,恩怨分明,他是發自內心的疼愛女孩子,二姑娘她們被他照顧的很好,不像寶二爺那樣,隻停留在表麵。”
她像是打開了話匣子,也顧不上女兒家的羞澀和體麵了,自言自語的說道:“我第一次見到他就喜歡上他了,這可能就是一見鍾情吧,這麽久以來,他時常出現在我的夢裏,若是能和他在一起,別說是做姬妾,便是做個貼身丫鬟,我也心甘情願,我想敢愛敢恨,我不想隨意委身於人,若是跟了寶二爺,我一輩子都不會快樂,如果是那樣,不如去青燈古佛前尋後半輩子的清淨。”
李琦幫腔道:“堂姐,我經常聽見姐姐囈語,念的全是瑜哥哥的名字。”
她打開抽屜,從裏麵拿出一摞厚厚的宣紙,李紈接過來一看,隻見每一張上麵都寫滿了兩個字:賈瑜。
李紈把宣紙往書桉上一拍,咬牙道:“紋妹,這件事包在姐姐我的身上了,我不相信二叔他會忍心辜負你這般的相思之苦,我們又不求別的,做個妾總可以吧?他現在的地位就算再高,我們李家也是百年望族,書香門第,家裏的嫡親女孩子屈身給他做妾,他還想怎麽樣?”
李紋無比認真的說道:“姐姐,隻要他願意在心裏給我留一席之地,哪怕很小很小,我都願意一輩子跟著他,一輩子伺候他,不離不棄。”
“嬸娘那邊我會去勸,至於你大伯,你不用擔心,他老人家肯定不會有意見,等過幾天我去東府接蘭兒的時候,我就把這件事跟他說明。”
李紋撲在她的懷裏,哭道:“姐姐,我不是下賤,我不是上趕著往他身上貼,我隻是在追求自己的幸福,我想和心上人舉桉齊眉,白頭偕老,我沒有錯,我沒有錯啊。”
李紈緊緊的抱著她,流淚道:“好妹妹,你沒有錯,你做什麽我都支持你,你放心,我會讓二叔主動來和嬸娘說,林姑娘嘴上是不饒人了些,但她的心卻比哪個都善良,都柔軟,她絕對不會欺負你的,我們先把這件事定下來,等他們大婚了,你再進門,二叔他肯定會把你當成寶一樣疼愛,你一定能快快樂樂的活一輩子。”
《控衛在此》
李紋顫抖著身子,喃喃自語道:“我不是下賤,我不是下賤...”
在這個對女子有無數牽和絆製約的時代,以女追男,簡直是駭人聽聞,要是傳揚出去,她就真的沒有臉了,別人會罵她是不要臉的小娼婦,世俗如刀,把她活活逼死都有可能。
薛寶釵也是主動向賈瑜表達愛意的,她什麽都不求,隻希望他以後能對外宣稱是自己主動追求她的,這是她留給自己最後的體麵。
李紈輕聲安慰道:“你放心,二叔他很有擔當,肯定會顧及你的體麵,你這麽漂亮乖巧,他心裏肯定很喜歡。”
用手帕給她拭去淚痕,李紈對旁邊低頭不語的李琦說道:“琦妹,你也不小了,若按我的意思,你不如和你姐姐一起嫁給他。”
“堂姐,姐姐喜歡他,我又不喜歡,幹嘛要嫁給他。”
李紋用蔥白的手指點了點頭她的額頭,好笑道:“你既然不喜歡他,那你你囈語時喊的又是哪個?”
見心思被姐姐無情的戳破,李琦大羞不已,捂著俏臉,跑到拔步床前,往錦被上一趴,扭著小身子,不依道:“姐姐,你不要亂說,明明是你喊的,可不能冤枉好人。”
這辯解也太蒼白無力了,李紈坐在床邊,勸道:“琦妹,等他將來成婚後,肯定是要找幾房姬妾的,你現在不去占個靠前的位置,以後你再想去時就太晚了,你可要想清楚了。”
她把臉埋在水粉繡梅花的錦被裏,一聲不吭,李紈輕輕一笑,繼續勸道:“事關你自己未來的終身大事,眼下有這種大好機會,你可不能害羞,若是因此錯過,你以後肯定會後悔。”
李琦悶聲道:“堂姐,親姐妹共侍一夫,不好吧?我感覺好丟人啊。”
“琦妹,這沒什麽丟人的,這種事在外麵比比皆是,外人不會說你們不知廉恥,隻會說你們姐妹情深。”
在當下這個時代,女子的地位極其低下,特別是在大戶人家,她們絕大多數時候充當的都是聯姻工具,沒有任何的選擇權,平心而論,她們倆如果一起嫁給賈瑜,這對她們來說,真的是一個很好的歸宿。
以後在寧國府裏,她們倆可以互相照顧,抱團爭寵,一起伺候賈瑜,比李紋一個人勢單力薄的嫁過去要好很多,絕大多數男子根本拒絕不了和親姐妹一起魚水之歡時的無上快樂。
宮裏一些妃子受寵時,會把自己的親姐妹也帶到宮裏,當做滕妾,這種事情在大戶人家中也很常見,傳出去也不會有人說什麽,別人隻會羨慕賈瑜坐享齊人之福,當得起風流才子之名。
李琦還是有些猶豫不決,一想到以後要和自己的親姐姐一起伺候同一個男人,她就羞澀到小心髒砰砰直跳。
她知道姐姐喜歡瑜哥哥,可她也喜歡啊,但她沒有和姐姐爭,而是把愛慕之情深深的埋在心裏,隻希望姐姐有朝一日能得償所願,她快樂幸福就行了。
那個恍若謫仙人的瑜哥哥是她春夢中的常客,她甚至很多次在夢境裏和他共赴雲雨,這讓她早上起床的時候,總是又氣又羞,偷偷摸摸的去換褻衣。
李紋執著她的手,輕聲道:“妹妹,不用多想,我們就讓姐姐試一次,他要是同意,我們就一起嫁給他,他那是頂天立地的大丈夫,嫁給這樣的男子,才不算枉了為女兒一世。”
李琦又扭捏了好一會兒,才聲若蚊蠅道:“那好吧。”
這姐妹倆,大的十五,小的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