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蘄麵無表情，但賀靈川能從他眼神裏讀出四個字：
    果然是你！
    賀驍終於出現了！
    顛倒海這一盤亂局的始作俑者，終於現身。
    賀靈川給白子蘄提供了正反天罡大陣的線索，讓白子蘄可以順利進入顛倒海，自己卻自始至終沒有公開露麵。那麽多回，白子蘄都隱約感覺到賀靈川的手筆，卻不能確定。
    現在他可以肯定自己最初的判斷：賀驍果然一直都隱在幻宗背後，悄悄搗鬼！
    賀驍利用幻宗隱藏自己、攻擊敵人，這事當然瞞不過千幻。不過白子蘄很好奇，千幻出關以後，為什麽還讓賀驍接著這麽幹？
    從妙湛天對千幻的描述來看，這位真仙可不是好糊弄的。
    恐怕這才是賀驍的厲害之處。
    他兩人各自肚腸，兩支隊伍卻沒有耽擱，又撞在一起廝殺。
    天宮的修行者也是想盡辦法偷襲小問道樹，多被賀靈川指揮幻宗攔下，偶有幾道阻擋不及，幸好小問道樹硬扛下來，就是掉枝掉葉厲害了些。
    一見麵就打得這麽凶，說明這場仗多多少少摻雜了雙方統帥一點私怨在裏麵。
    就在這時，賀靈川突然感應到昊元金鏡的提示：
    神火大陣異動！
    昊元金鏡可以跟主人部分溝通，做些提醒。如今賀靈川也享有這一項特權了。
    他趕緊將鏡子召出來一看：
    好家夥，神火陣的幾個陣腳，亮度再一次加強了。
    神火大陣原本有十七個陣腳，基本橫跨整個銀珠島，範圍很大，但是每分每秒也耗能巨大；後來妙湛天突然發現了千幻的真身和顛倒海的秘密，也就沒必要再留著這個大而無當的巨型陣法，於是改版為七個陣腳，同樣也構成了一個眼睛的圖案，隻不過範圍很小，基本就圍著顛倒湖了：
    瞳仁是環湖的五個隕石坑，另外兩個光點，分作兩個眼角。
    十七個光點隻剩七個，大眼變小眼。
    比起十七陣腳的版本，這個七點版本有點簡陋，形狀也不那麽周正，但每一個光點、也就是神曦隕石，現在突然又被大幅度加強了！
    賀靈川一看，喃喃道：“有意思，妙湛天也懂得節約了。”
    給陣法瘦身之後，妙湛天一下子就節能六成，又有餘力強化剩下的光點了。
    它一定要保證，自己能盡快拿下顛倒海的控製權。
    這麽一來，幻宗拿下隕石坑的難度又進一步提升。
    小問道樹長出枝葉之後，生長速度就減緩了，反觀隕石又漸漸熾亮，轉速重新加快，聲勢駭人。
    從此也能看出妙湛天神術的變通之快、韌性之強，甚至還要超過千幻些許。
    真是個難纏的對手。
    此時，賀靈川指揮的幻宗隊伍也在天宮軍隊壓製下，慢慢退向坑底。背後就是大火球，誰被這麽炙烤著也不舒服。
    這是因為天宮隊伍一上場就直接祭出所有鬾獸，甚至連幾頭備用的噬童鬾獸也派上場去，金甲神將更是在衝刺過程中直接報廢了兩台，但也在敵人陣線中撕開一個大口子。
    有它們這一波玩命衝鋒，天宮隊伍才能在總體實力稍遜一籌的情況下，還能向問道樹前進。
    隕石上的問道樹，更是雙方防守的焦點。
    賀靈川就在這裏吃了點虧，因為他對幻宗修士的神通術法其實不甚了解，無法據此安排攔截。
    問道樹被幾道流光箭打中，樹身被炸出一個水缸大的口子，人眼可以直接看穿。
    一半枝葉簌簌而落，沒到地麵就被燒成飛灰。再這麽下去，莫說撲熄隕石了，恐怕小問道樹會先嘎。
    天宮隊伍一看有戲，進攻更加凶猛。
    羅燮正好與萬俟良並肩而戰，揮刀砍一個敵人，濺了滿臉的血。
    他在幻宗習藝多年，現在反而覺得這群外來的戰士更親近。
    “在戰場上，你這狠勁有餘，技巧不足。”萬俟良教他如何出刀和避讓，才不會一殺人就濺血濺得滿身都是。否則濺到眼裏遮擋視線，又給自己造成危險。
    羅燮虛心學習，又問道：“對手大神通一個接一個，咱是不是、是不是……”
    他咽了下口水：“有點打不過？”
    他跟著幻宗這一路，也沒見長老們放過什麽大招，甚至千幻老祖宗都沒露麵，反觀對手凶威赫赫，心裏難免有些落差。
    不止是他，幻宗隊伍的士氣也不怎麽高昂。
    萬俟良抹了把汗：“他們進顛倒海時，有三千多人呢，現在隻剩幾百。你說他們厲害？”
    羅燮撓撓後腦勺：“率領他們的天魔厲害。”
    他也有自知之明，知道對麵的戰士在仙魔的戰場上也是炮灰，就和他自己一樣。
    “你們村裏叫得最凶的那條狗，是最厲害的狗王麽？”
    羅燮立刻搖頭：“不是。最厲害的狗都不叫喚，陰狠著呢。”
    “那不就對了？最厲害的狗，它不叫喚！”萬俟良又砍傷一名敵人，“保好自己的小命，你才有機會瞧見誰是最厲害的那一個！”
    而在大前方，攝魂鏡唯恐不亂，偏在這時“啊”地大叫一聲：“危險，危險！”
    賀靈川的確聽到它發出哢吧一聲，知道它不是危言聳聽：“怎麽回事？”
    “白子蘄身後有一團恐怖的能量，我想試探一下，結果差點被震傷！”鏡子心有餘悸，“您要小心，我發現它一直在觀察您。它的靈能真是很強大也很熟悉……”
    它又是“啊”地一聲：“妙湛天，是妙湛天的力量！主人，妙湛天很可能，不對，妙湛天一定藏在白子蘄的隊伍裏！”
    賀靈川怵然一驚。
    從他角度看過去，白子蘄乘在一艘浮舟上，離地三尺。
    那舟上人員不少，但無論怎麽看，也沒有一個氣度樣貌像是藏曦真君——上古真仙露麵，氣場就是與常人不同。
    但攝魂鏡的感應，很少出錯。
    它能視物但不通過眼睛，更能觀察到人類瞧不見的特殊之處。
    何況攝魂鏡也是今非昔比了，能發現它的窺探，又在第一時間差點隔空震碎它的強大力量，在這顛倒海內應該寥寥可數。
    所以，妙湛天真地跟著白子蘄來了？
    就在賀靈川對麵？
    這是極有可能的。大天魔的法身不在天宮統帥身邊，還能在哪裏？
    也難怪天宮隊伍表現得勇猛無畏，大領導就在這裏親自督工嘛！
    鏡子還說，對麵正在盯著賀靈川。
    也即是說，妙湛天正在觀察他？
    被大天魔直接盯上，可不是什麽好事情。現在他再看白子蘄的眼神，仿佛都透露出“你死定了”的篤定意味。
    與千幻鬥法的緊要關頭，妙湛天不會特地尋找賀靈川，但他要是自己湊上來撞槍尖可就不一樣了。這小子當初很可能騙過了祂的真實之眼測試，使得天宮對他的追捕被誤導了好幾年，甚至霜葉國師接受詰問時，都拿這件事替自己辯解。
    後來閃金平原上種種風波也都與賀靈川，或者說九幽大帝有關，所以妙湛天不會介意在這裏順手除掉這個禍害。
    賀靈川突然又想通一件事，驚得雞皮疙瘩都要站起來：
    慢、慢著！
    妙湛天改陣之後，十七個陣腳隻剩七個，這是不是意味著它能騰出更多精力、更多神通來關照普通戰場了？
    若真是這樣，賀靈川等人所在的北湖戰場，就是整個顛倒海最危險的地方，其風險指數甚至遠超湖東的仙魔群鬥戰場！
    一時之間，賀靈川腦海裏有幾個念頭打架。
    要撤退嗎？
    要向千幻或者肖文城等人求援嗎？
    等下，如果妙湛天親來押陣，己方就算撤退也沒有好果子吃。
    其實還有一個選擇：
    當著妙湛天的麵，接著硬幹！
    念頭飛轉，賀靈川也下定了決心。通過昊元金鏡，他首先向自己的夥伴傳遞一個重要消息：
    “妙湛天已經來了。一會兒見勢不妙，不要猶豫，直接跨鏡離開！”
    賀靈川目光一掃不遠處的萬俟豐，見他衝著自己點頭，這才拿出一個銀缽，反手往隕石上方拋去，再掐個現學的法訣。
    這是密殿供桌上的禮器之一，同樣是千幻的仙力所化，並不會被神曦隕石烤糊。
    它飛到隕石正上方十丈處懸停，缽體翻轉，突然倒出了滾滾洪流！
    那就是山洪爆發時的氣勢，也像先前肖文城通過昊元金鏡、在另一個世界掀起海嘯的壯觀。
    隻不過這水不是渾黃，反而是汞的顏色，銀白得十分詭異。
    這澎湃的水量首先衝在了問道樹和巨型隕石上，賀靈川都聽見“嗤啦”一聲巨響，一大團銀霧飛升上天。
    那一瞬間，隕石的顏色突然變成了赤紅色，甚至不再發光——就像個煮熟的鴨蛋黃。
    隕石被強行降溫了。
    與此同時，小問道樹的枝葉都掛滿了銀珠，樹身上的大洞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愈合。
    銀缽裏倒出來的水，同樣是它眼下亟需。
    作為一株植物，它需要的生長元素除了營養之外，當然還有最重要的水！
    幻宗隊伍激鬥方酣，聞聲回頭，就見山洪衝自己滾滾而來，也是大驚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