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江湖猶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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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恍如白駒過隙。
天際的一片雲霞點綴著黃昏。
教室裏早早開了燈。
李清正自發著呆,方一凡湊了過來,看著他也不說話。
“有話說,有屁放。”
李清眼皮都沒抬,隻是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讓自己可以更好地欣賞暮色。
方一凡道:“我就是奇怪,你今天怎麽會留下上晚自習?”
“快期中考試了,我還不能努力一下了嗎?”
“你拉倒吧,你要說快高考了你努力一下我還信,就一期中考試,你逗我呢?”
“……小愛加班,我回去一個人也沒啥意思。”
“這就對了嘛!”方一凡洋洋得意,“知子莫若父,小樣兒還跟我裝?”
“找死是吧?”
李清正準備動手,季楊楊從教室外邊走進來,拉著李清就走。
“嗯?”李清被這一出搞懵了,“什麽情況?”
“我想喝點兒,陪我一起。”
“啊?等會兒,先說說什麽情況,你這怎麽還戴上帽子了?新造型啊?”
季楊楊轉身看著李清:“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媽的事兒了?”
李清收斂了笑,點點頭:“嗯,阿姨他們不讓我告訴你,看來你還是知道了?”
“我發現了我媽去瑞士的護照。”季楊楊眼眶發紅,“你們都瞞著我幹嘛呢?”
“阿姨他們不想影響你高考。”李清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很抱歉,我去看望過阿姨,了解了之後,情況很樂觀,而且我已經答應了他們不告訴你,所以就沒跟你說。”
“沒事兒。我應該謝謝你。”季楊楊道,“我舅舅說是你提醒我媽做了體檢,所以發現的早。謝謝。”
“不說這個。放心吧,阿姨會沒事兒的。”
“嗯。我就是心裏憋得慌,陪我喝點兒。”
“那走吧。”李清看了一眼季楊楊戴著的帽子,“你是把頭給剃了嗎?”
“嗯,剃了涼快。”
“……”
李清知道是因為劉靜要做化療,季楊楊想陪著,所以什麽都沒說,隻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方一凡這時忽然從邊上冒了出來:“啥意思?季楊楊你剃光頭了?”
季楊楊看了他一眼,沒心情搭理他。
因為李清的介入,所以少了表情包事件,這倆人的關係一直沒破冰,還是不冷不熱的。
“季楊想喝點兒酒,方猴兒你要一起嗎?”
“你叫他幹嘛?”
“切,說的跟誰稀罕似的,請我我都不去!”
李清道:“說起來高考一完咱們說不定就各奔東西了,這麽多年的同學,你們倆這樣子真沒啥意思。沒仇沒怨的,哪有過不去的坎兒,就當給我個麵子,一塊兒吧。萬一季楊你再喝醉了,我一個人不一定扛得動你。”
季楊楊道:“我無所謂。他愛去不去。”
“清子,我可是給你麵子啊!”
李清伸出胳膊攬著倆人的脖子:“走吧,倆大男人也不知道傲嬌個什麽勁兒!”
……
聽雪酒吧。
剛坐下沒多大會兒,季楊楊就已經一大杯烈酒下了肚。
方一凡拍了拍李清,小聲道:“哎,清子,他這什麽情況?”
“心情不好唄,莫多問,你陪著點兒。”
“怎麽我陪?你怎麽不喝?”
“我開車呢,你們萬一喝醉了,我不得把你們送回去?叫你來就是讓你陪酒的,要不然我叫你幹嘛?”
方一凡:“……”
聽雪酒吧的環境很好,李清跟景小愛有時候也會來坐坐,喝點兒酒,聽聽音樂。
如今倒也成了老客。
雖然一直沒見過酒吧老板,但是李清聽梁辰說過,這家酒吧是她的老板開的。
思緒隨著舒緩的音樂飄飄忽忽,李清一時間有些失神。
近兩個月過去,梁辰的新專已經上了市。
盡管爭議很大,有人說梁辰是自甘墮落,從勵誌歌曲一下子變成了靡靡之音,但是這並不影響專輯的熱銷,此時的梁辰也是正兒八經的炙手可熱,就連給李清的紅包梁辰都特意給包了個大的。
“清子!”
“嗯?怎麽了?”李清回了神,轉頭看過去。
隻見季楊楊已經躺在沙發上睡著了。
方一凡攤了攤手:“這家夥酒量這麽差,還敢叫咱們喝酒?”
李清招手喚來侍應生,讓人給拿了條毯子過來,笑道:“還行,起碼酒品挺好,喝醉了挺安生的。”
方一凡道:“那倒是,起碼比咱倆好,上次咱倆醉酒那視頻,我可是廢了老大的勁兒才讓英子給刪掉的,太丟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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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故作不在意:“這有啥的,正常。”
“你當然沒事兒了,你喝醉了喊小愛可以,我喝醉了喊桃子也行,但是不能讓我媽知道啊!”方一凡說起這事兒還是滿肚子怨氣,“你知道我媽都快把我皮給扒了,說我沒出息,半個月都沒給我好臉色。”
“哈哈哈……”李清沒忍住笑。
“笑個屁啊!”方一凡坐到李清身邊,“有件事兒我一直沒問你,你說老實話,你是不是背著小愛姐跟梁辰有事兒?”
李清有點兒錯愕:“嗯?你什麽意思?”
“跟我你就別裝了。”方一凡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媽親眼看見的,就咱們吃飯那天,她和宋阿姨撞見你跟梁辰在逛街,動作親密,還帶著一模一樣的手鏈。清子,我可跟你說啊,雖然梁辰也很好,既漂亮又是大明星,但是糟糠之妻不可棄,你可不能對不起小愛姐。”
“什麽亂七八糟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條手鏈我都送給小愛了,我記得當時還拍了照片吧!”
“你說這張照片是吧?”方一凡拿出手機,擺弄了一會兒,調出一張照片來。
照片上,李清坐在椅子上,臉上被奶油畫成了大花臉。景小愛站在他身後摟著他的脖子,梁辰和喬英子一左一右站在他身邊,三個女人都伸出一隻胳膊,皓腕上戴著一模一樣的手鏈。
李清接過方一凡的手機,把這張照片發給自己,笑道:“方猴兒,你還真別說,你這拍照技術真的有兩把刷子啊!拍的挺好!”
方一凡沒接話,看著李清道:“你知道這張照片給我一種什麽即視感嗎?”
李清一邊保存照片,一邊隨口道:“什麽即視感?”
“地主老爺和他的三妻四妾全家福。”
李清愣了下,笑罵道:“滾你的蛋!亂說什麽呢?”
“你自己看看像不像!”
李清盯著這張照片看了會兒,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方一凡的話,李清驀然間也產生了這種感覺。
他搖搖頭,壓下心中翻騰的雜念,收了手機:“你就是瞎想,你這連喬妹都給算上了,要讓她知道,非得揍你不可。”
“我就是這麽一說,主要是梁辰,你跟梁辰到底怎麽回事兒?”
“什麽怎麽回事兒,我們就是朋友。而且我的事兒從沒瞞過小愛,你純粹就是瞎操心。”
“你沒騙我吧?”
“我騙你幹嘛?”
“那就行。”方一凡笑道,“對了,等考完期中考試,約著小愛姐一起打台球啊!”
“我家小愛一杆清台,跟你玩不是欺負你嘛!”
“我學習學習啊。”方一凡喝了口酒,“說真的,小愛姐是真厲害,我本來以為她開著大公司,是那種高冷的霸道總裁,結果沒想到她人這麽好,平易近人,就連遊戲都打的那麽厲害。”
李清揚了揚下巴,得意地笑:“那你也不看看是誰媳婦兒!”
“拉倒吧,臭顯擺!”
倆人扯了會兒閑篇,方一凡看著季楊楊道:“他怎麽辦?”
李清看了眼時間:“現在還早呢,咱們再坐會兒,等他稍微醒醒酒咱再走。”
“也行。說起來他什麽情況?怎麽忽然鬧這一出,剃了光頭,還拉著你喝酒?”
李清沉吟了下,還是告訴了他:“季楊媽媽生病了,需要化療。這事兒你知道就行了,別往外說。”
“化療?”方一凡驚訝道,“那不是……”
“癌。”李清點點頭,“不過發現的早,情況很樂觀,沒事兒的。”
方一凡歎了口氣:“唉,怎麽會出這事兒?”
“人有旦夕禍福,沒辦法的。不過會好起來的,人嘛,平平安安的,比什麽都好。”
兩人聽著音樂,都出了神,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清哥,你來怎麽也不打聲招呼?”酒吧的領班捧著個果盤走過來,“今天辰姐沒一起來嗎?”
“她是大忙人,我就是跟幾個朋友一塊兒來坐坐。來,坐會兒一起喝兩杯?”
“不了,我那邊還有事兒忙呢,就來打個招呼。對了,你是不是認識我們老板?”
“嗯?”李清有點兒奇怪,上次梁辰的慶功宴上他確實見過穆白文,不過也就是打了個招呼而已,“倒是有一麵之緣,怎麽,這果盤是你們老板送的?”
“那倒不是,是我的心意。”領班道,“今天我們老板也在,你要不要去打個招呼?”
“額……算了,我還有朋友在,坐會兒就走,就不打擾了。”
“好,那我就先去忙了,你坐著,有事兒就招呼我。”
送走了人,方一凡吃了顆青提:“清子,你這麵子還挺大啊!”
“什麽麵子不麵子的,都是老油條。”李清紮了塊兒西瓜送進嘴裏,“反正他送的咱就吃著,不吃白不吃。”
“哈哈,行。”
舞台上這時上去了倆人。
“滄海一聲笑,滔滔兩岸潮,浮沉隨浪,隻記今朝,蒼天笑,紛紛世上潮……”
“哇哦,唱得不錯啊!”
李清驚歎了一聲,轉頭向著舞台看過去。
“臥槽!我爸!”方一凡一聲驚呼,揉了揉眼睛,“清子,你看那是我爸跟東叔嗎?”
“還真是!”李清看了一眼,笑道,“這麽巧啊,待會兒叫他們過來一起。不過沒想到方叔還有這手呢,這歌唱的,嘖,蒼涼,寂寥,嗯,有味道。”
“別啊,讓他們知道我來酒吧那還得了?”
李清沒理他,站起身走到舞台前邊拍起了巴掌,打著拍子跟著唱:“蒼天笑,紛紛世上潮,誰負誰勝出天知曉,江山笑,煙雨遙……”
二樓。
穆白文笑道:“曉青,你怎麽今天想著到媽媽的酒吧來了?”
“我爸有應酬,我不想在家呆著。”
說話的女生一張瓜子臉,五官精致,生就一雙丹鳳眼,菲裏菲氣的,正胳膊倚著護欄俯瞰著下邊,乖巧中又透出些疏離的美感。
她指著下方的舞台,問道:“那也是酒吧的駐唱歌手嗎?”
穆白文瞄了一眼:“不是,應該是客人。”
這時酒吧裏的人居然相繼紛紛打起拍子跟著唱了起來:“清風笑,竟惹寂寥,豪情還剩了一襟晚照……”
穆白文有些驚訝:“這是什麽情況?”
宋曉青道:“可能是因為今天金庸先生過世了。”
“啊是嗎?怪不得……”
方一凡不知道什麽時候也走了過來,對李清道:“我爸他們好像喝醉了。”
李清也看出來了:“嗯。好像是。你給錄下來啊,這多好的素材,別錯過了。”
“你也太壞了!”方一凡連忙拿出手機開始錄像,“別說,我爸跟東叔還是有兩把刷子的啊!”
“你等會兒啊,我上去問問情況。”
李清說著上了台,湊到方圓兒和喬衛東身邊:“方叔,喬叔,你們這是?”
方圓一把摟住李清的肩膀:“清子啊!”
李清隻覺得方圓整個身體都快沒了主心骨,看來確實喝的不少,連忙扶了一把:“您這是喝了多少啊?”
“金、金庸死了你知道嗎?”方圓雙手按著李清的肩膀,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瞪著李清,“金庸先生過世了你知道嗎?他怎麽忽然就走了呢?”
李清愣了一下,他沒關注新聞,還真不知道這事兒。
喬衛東一屁股坐在舞台上,仍在唱著歌:“滄海一聲笑……”
不過說實話,他的嗓子跟方圓比,確實差了不少。
“老方,你幹嘛呢!一起唱啊!”
方圓甩開了李清,也走過去坐到喬衛東身邊,拿著話筒就唱了起來:“蒼天笑,紛紛世上潮……”
李清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心裏忽然有點兒悵然。
舞台上是兩個醉酒的中年男人在唱歌。
舞台下是一群打著拍子跟著唱歌的酒客。
他們在唱什麽呢?
那些聲音彷佛從很遠的地方傳進耳朵裏。
“江山笑,煙雨遙……”
他們在唱江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