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庸脂俗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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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的課間操時間,大喇叭播報校內新聞。
“喂,喂,這裏是乾陽市十七中向日葵廣播站,現在向同學們報告一個好消息,我校學生曲軍翻譯的長篇小說,在《少年文學》上發表了……”
這麽浮誇嗎?
曲軍充耳不聞,專心刷題。
這篇廣播稿應該是鮑喜來鼓搗出來的,把曲軍好一通的花式吹捧,完全不留後路,還沒發表的《太陽石》和《百年孤獨》也拿出來拚命炫耀,如果不仔細聽,還以為曲軍得了諾貝爾獎。
一個安貧樂道的普通中學的校長,就這樣膨脹了。
不過曲軍有掛在身,鮑喜來哪怕再膨脹一倍,牛皮也吹不爆。
其實,鮑喜來是迫不得已。
上周五沈榮和韓遠征跑到十七中搞那麽一出,學生不知內情,老師卻在瘋狂的傳播小道消息,經過層層轉述和藝術加工,傳言已經變得越發誇張,鮑喜來為了以正視聽,親自寫了這篇廣播稿,試圖從正麵引導輿情。
輿情沸騰了。
中學生的生活平淡且枯燥,明日複明日,明日何其多,稍微有點新鮮事就跟過節一樣,每次掏糞車來清理學校廁所,都有一大幫學生圍觀拉車的黑驢。
曲軍突然變成一個翻譯家,比黑驢有意思多了,翻譯家應該是高高在上,生活在雲彩裏麵的大人物,偏偏又是咱們十七中的學生,圍觀群眾一整天就沒有斷過,不光同班同學指指點點,還有外班同學絡繹不絕的跑來參觀,就連上課的老師也多看曲軍兩眼。
曲軍該幹嘛幹嘛,完全不受影響。
穿越者最大的優點就是臉皮厚,想當年落魄的時候穿過布偶裝發廣告,做手術的時候任由醫生護士玩自己的心肝肺,病重將死的時候渾身插滿管子和大家坦誠相見,還怕這種程度的圍觀?
中午吃飯,又見到久違的白水煮蛋,陳翠娥強行沒收曲軍兩百元稿費,隨之提高了家裏的夥食標準,就衝這一點,這兩百塊錢就花得值。
對蛋白質的渴望是刻在人類基因裏的本能,後世小孩子都不愛吃的白水煮蛋,現在卻是高檔食品,曲軍兩手摳著蛋皮,隨口應付身邊的鶯鶯燕燕。
剛才課間休息的時候,班裏的男生已經圍著曲軍鬧了一場,女生卻表現的很淡定,沒想到中午放學後,突然都衝了上來。
女生並不是不想和男生說話,隻是沒有正當理由和男生說話,曲軍突然變成翻譯家,給了同班女生一個光明正大的理由,她們圍著曲軍問東問西,崇拜又好奇,就連高冷的李海燕和內向的薛梅都不例外,因為女生太多,坐在後麵一排的王千鈞也被騷擾得眉開眼笑。
曲軍一視同仁,沒有冷落任何一個女生,也沒有對哪個女生更熱情,隻和薛梅多說了兩句話——薛梅現在是思達集團的第一美工,還指望她當搖錢樹呢,當然要區別對待。
喧鬧中自有一份孤寂的冷傲,沒人注意的前門,語文課代表張勇進默默走出教室,內心深處,對這些庸脂俗粉充滿鄙視。
中午放學後他沒有立刻回家,磨磨蹭蹭的聽牆根,已經摸清了曲軍的老底,隻發表一部作品能叫翻譯家嗎?而且還是兒童讀物!
至於獲得諾貝爾獎的《百年孤獨》,曲軍自己都說了,他就是隨便翻譯著玩兒,不一定能發表,那些趨炎附勢的庸俗女生真是可笑又可悲。
時節已是初冬,光禿禿的樹杈倍添淒冷。
張勇進煢煢獨行穿過校園,感覺自己就像電影裏遭遇挫折的男主角,把後槽牙咬得更緊,神情越發堅毅……
“聽說你要保送上外語學院?”中午補課的時候,邵文秀問曲軍。
“沒有啊,誰說的?”曲軍莫名其妙。
“很多人都這麽說,還有人說你要去外院當老師呢。”邵文秀笑了笑,打開上周四曲軍在她辦公室做的那套數學卷子:“這幾道你不會做的題,今天仔細講一遍……”
上周的數學模擬測試,曲軍考出97分的好成績,大大出乎邵文秀的預料,對他有了更高的期待,補課不再講解基礎知識,而是以刷題講題為主,暗合後世題海戰術的真諦。
曲軍當然巴之不得,把平常刷題積累的問題本拿出來,逐一向邵文秀請教,師生二人一個教的認真,一個學的專心,就像從前一樣。
《重生之搏浪大時代》
下午放學,曲軍和金雲亮、王千鈞一起推著自行車經過校門口,被周大爺叫進傳達室。
“聽說你娃rb話學得好,說兩句聽聽?”
“我不會。”麵對周大爺臉上那道恐怖的傷疤,曲軍感覺壓力很大,不由自主的想給自己找點理由:“我是照著書本學的,啞巴日語。”
“那不行,學了就要說,不說就會忘,我當年也會說兩句rb話,現在早都忘光了,你娃有基礎就好好學,不管做生意還是打仗,學好了rb話肯定有用。”周大爺很內行的樣子。
“周大爺,您打過rb鬼子?”金雲亮試探問道。
“打過,這道傷疤就是鬼子刺刀捅的,當時我趴在死人堆裏,一動不敢動,幸好戰場上特別亂,撿了一條命。”周大爺從來沒有講過他的經曆,今天難得多說了兩句。
“您是西北軍?是孫蔚如的兵?”孫蔚如是楊虎城的部將,抗戰時期從娘子關打到中條山,是西北軍抗日將領的代表。
“瞎講,我是老八路。”
“老八路你在這看大門?!”曲軍和他的小夥伴都驚呆了。
“看大門有什麽奇怪?我是農村戶口,全國解放後我就複員了,回老家種地……”
剛解放的時候裁撤了一大批部隊,周大爺那時是某部的特務營營長,按規定可以轉業留城當幹部,卻陰差陽錯的回老家當了一輩子老農民,雖然在農村國家也把他養了起來,用他自己的話說,過得比地主老財還舒坦,比城裏條件還是差多了,後來跟著兒子來到乾陽,閑不住到十七中來看大門。
離開十七中,金雲亮仍在感慨:“人這一輩子的際遇真不好說,我爸單位的一把手也是三八式的老八路,正兒八經的廳級幹部。”
王千鈞的優越感油然而生:“我爸他們省廳的一把手是老紅軍,比你爸厲害。”
“周大爺看得開,不當官也挺好,回頭找個周末,咱們陪老爺子喝兩盅……”曲軍刹車拐彎,進入紅旗路的微電機廠家屬院。
進了大門再向右手一拐,來到臨街的9號樓,三單元一樓有一套房子出租,房東安師傅已經在這裏等著,開門讓曲軍他們進去看房,時不時的瞄一眼王千鈞,覺得他不像好人。
這是一套“一間半”的單元房,一大一小兩個房間,有獨立的衛生間和廚房,大房間臨街,小房間和廚房對著家屬院裏麵,廁所擠在兩個臥室中間,連個窗戶都沒有,用後世的眼光來看,布局非常的不合理。
曲軍非常的滿意。
臨街的開間夠大夠寬,簡單改造一下就能開店,這種房子無論轉租還是自己做生意,都是最搶手的門麵房。
“安師傅,這麵牆能開門嗎?”曲軍指著臨街的窗戶問道。
“可以,和房管科說一聲就行。”房東安師傅問道:“你們租房是要開店幹個體吧,醜話說到前頭啊,這一片生意不好做,我們廠幾個臨街房開店的,半死不活的都不賺錢,你們要是半路不幹了,我可不退押金……”
安師傅怕麻煩,擔心曲軍他們幹不長,房屋改造後又不好出租,想把租期簽的盡量長一些。
曲軍正中下懷,很快商定簽五年的租房合同,當場支付押金和租金,價格便宜的令人發指,在乾陽這樣的省會大城市,還是最好的單元房戶型,押金和租金加起來總共十九塊八毛。
其實安師傅也是二房東,這套房子的產權屬於微電機廠,福利房分到安師傅名下,每個月隻象征性的收幾毛錢房租,安師傅按市場價轉手租給曲軍,賺頭已經不少,一臉褶子笑成了花。
“開門開窗都可以,你們想怎麽改就怎麽改,別動承重牆和上下水就行,廠裏有人找麻煩,你就讓他們找我!”安師傅豪氣幹雲。
廠裏的房管科有規定,福利房不許對外轉租,但是這麽幹的人不止安師傅一個,沒人把房管科的規定當回事兒……
工人老大哥不是白叫的,廠子是我們大家的,微電機廠家家戶戶都有好幾個電扇,都是用“報廢”的電機做的,自家的房子難道不能自己做主?
誰敢說閑話,安師傅就敢搬著鋪蓋卷住到他家裏。
拿下安師傅的這套房子,又來到微電機廠的房管科。
私人房東小打小鬧的,最多算開胃小菜,房管科才有主菜,金雲亮已經打前站來過一次,所以曲軍的目標很明確,直接找到房管科的科長董長河,申請租賃臨街的一座兩層倉庫。
這才是主菜!
這座兩層倉庫的使用麵積超過7000平米,層高5米2,又處在十字路口旁邊的黃金寶地,特別適合做商業,曲軍勢在必得。
不過董長河給出的條件相當苛刻,價格也明顯偏貴,一個月租金200塊錢,一次付半年租金,外帶1000塊錢押金,都是一口價沒商量。
“不用討價還價,我們這裏不是自由市場,上級要求租多少錢,我們就要完成任務,哪怕租不出去空在那裏,也不能降價。”
董長河滋溜滋溜的喝著濃茶,一副公事公辦,生人勿近的樣子,幾個小年輕就來談2000塊錢的大生意,你爹媽一個月掙多少錢?
曲軍從書包裏拿出一疊大團結,拍在董長河的辦公桌上:“那行,我先付兩百塊定金,尾款一個月內付清,今天就簽合同。”
200塊錢一個月的租金說貴也不貴,等到集貿市場的消息放出來,房租肯定翻著跟頭往上漲,趁早拿下就對了。
“你這是幹什麽?快收起來,我們不收現金的,也不收定金,簽合同就要全款。”董長河有點不高興了,這幾個小年輕一點規矩都不懂,讓別人看見,還以為我在貪汙受賄呢。
給錢都不要,就是這麽傲嬌。
“為什麽不收現金?”王千鈞奇怪的問道。
“收支兩條線懂不懂?我們是房管科,房租要拿到財務科入帳,收現金不好做賬……還有,你們有單位嗎?我們不對私人出租的,房租必須公對公的轉賬。”
剛剛改革開放沒幾年,內地的國營單位不像沿海省份那麽靈活,有很多莫名其妙的規章製度無法逾越。
幸好曲軍早有準備,思達商業合作社成立在即,公章和銀行賬戶都能搞定。
唯一搞不定的,就是租金加押金的2000塊錢,曲軍現在資金有限,一時拿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