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冷酷少年大聲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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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求求你。”花沫不死心地移到他的前麵,她明明知道沒有用,還是張開雙手作出了攔路的姿勢,“幫幫我吧。”
    周軒搖頭不語,直接從她的魂體穿過,用行動表示他的拒絕很徹底。
    顯然,他也不是第一次被人求著幫忙了。
    陰陽眼不是天生的,是他某次胃疼暈過去之後,醒來就有了。自從克羅恩病惡化,周軒已經在這個醫院住了半年之久。
    他見過去世的民國年代護士,每天還是重複著生前的工作;見過許多站在病床前頭,看著肉身和家人哭泣的魂體;見過新生兒的保溫箱外,圍成一圈唱歌的天使小精靈。
    有不舍親情的鬼魂,求他幫忙給家裏人捎幾句話;有不甘心離世的冤魂,求他幫忙查出事故的真相;最過分的是還有一些心願未了的討厭鬼,求他借幾年陽壽續命,被拒絕了幾次之後就換個招數來恐嚇他。
    任它們軟磨硬泡,周軒從來沒有答應過這些請求,也沒有因為恐懼而屈服過。
    唯一一次,他冒著大雨跑到附近的寵物店買了十幾個罐頭,就為了給在醫院門口餓死的流浪狗吃頓好的再上路。
    他很抗拒跟人接觸。周軒從心底覺得,「人」都是很自私的,而魂體不過就是死了的「人」,一樣貪婪利己,沒區別。
    所以當花沫再次擋在他麵前攔路的時候,他幹脆頭也不搖了,裝作耳聾眼瞎,穿過她直接回了自己房間。
    花沫錯愕地轉身看那徑直走開的背影,不敢相信竟然在二十一世紀,還有青少年這麽冷酷無情!年紀輕輕的,不多做好事給自己積點功德,身體怎麽會好?
    算了,不要浪費時間,還是靠自己吧!
    她徘徊在醫院的過道,企圖找到一些有用的信息。迎麵走來一個人,她習慣性地側身讓路。而護士姐姐突然感覺身邊一陣風刮過,一不留神就鬆了手,幾疊報紙散落到地麵。
    花沫蹲下去之後,才想起自己壓根摸不到實物,傻笑著剛想起身,其中一張報紙飄到了她的腳麵。
    【潿深隧道發生二次塌方事故:近百名被困者仍未找到,其中含組織救援隊隊員。】
    正文的日期是7月2號。而現在走廊的電視屏播放著新聞,右下角的日期是7月30號。
    她想起第一次穿回病房的時候,婷婷當時說她昏迷了半個月。這麽一推算,也就是她有可能在7月1號遇上首次隧道坍塌,2號是第二次,而第一次穿回現代是在7月15左右。
    所以她這次一穿回來現代,雖然跟上次離開的地點一樣都是醫院走廊,甚至連姿勢都沒變,但其實中間已經又過了差不多半個月了!
    發現這個信息之後,她快速回到自己的房號,穿過了房門。
    果然,房間的布局都改了,花師奶和婷婷他們也不在。令她更意外的是,房內竟然有兩位她不算很熟悉的客人——賀天澤的父母。
    她的肉身還是靜靜地躺著。賀叔叔站在旁邊一言不發,隻是安慰地摟住在她床邊默默掉眼淚賀阿姨。
    花沫環顧了四周,又跑到走廊看來來往往的人,連護士台、藥房都找了。
    不見賀天澤。
    連他的父母都來了,她都穿回現代兩次了,還是不見他。
    好像有一千根針同時紮入心髒,喉嚨被委屈堵得一窒,她不受控製地像小貓一樣發出一聲哽咽。
    她原以為,靈魂是沒有感覺的。
    哈哈,也對,反正婚禮都黃了,他倆也從未一起呆過一夜,怎麽能稱得上是夫妻呢?真是的,這算哪門子的夫妻嘛!
    她自嘲著,眼前的畫麵逐漸模糊,正當她感覺自己快要不爭氣地掉眼淚,粗魯的叫喚聲嚇得她打了一個激靈。
    “醒醒!”不止叫喚,好像還在捏她的無敵水嫩蘋果肌!
    “喂,醒醒!”不止捏臉,還掐她的下巴!
    “少夫人,少夫人,聽見嗎?”略帶痛感的叫醒服務,終於吵得她睜開了眼,她看見一根大拇指已經湊到她臉上,而對方的袖子高高挽起,一副準備要動手的樣子。
    “無言!你在幹嘛?”看清是熟人作案之後,她一掌拍開了他的手。
    “早安,少夫人。”無言一向有問必答,“剛才少爺說叫不醒你,讓我給你按一下人中的位置。”
    “……”
    “少夫人,人中就是指上唇凹陷的位置,鼻翼之下。”好像沒聽懂?那就再解釋一下好了。
    “撲哧!”赫卿弦別過臉,聳動著肩膀,忍得很辛苦。對不起,他也不想笑的。
    花沫委屈難過的心情還沒消散,就被人急匆匆喚醒了。看著他這個憋笑的背影,想起他那張相似的臉,更是哀上加怨,一起爆發了。
    “嗚嗚嗚嗚嗚嗚!”
    兩個男人愕然,相視一眼,這是什麽情況?
    “嗚嗚嗚嗚嗚嗚!”她心裏憋屈,不管不顧,讓她發泄了再說吧。
    “少夫人你這……”無言慌了,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有女生在他麵前大哭,還是他的主子。
    “你怎麽了?”赫卿弦見過女生小聲地哭,而這種嚎啕大哭的場麵他也沒經驗啊。難道是他剛才沒把握好力度,把她臉捏疼了?
    “嗚嗚嗚……別管我!”她捂著臉,還要找個借口“我有起床氣!”
    兩個男人再次麵麵相覷,不敢再說話。
    嗚咽幾聲之後,她扯著袖子擦了擦眼淚,才發覺馬車不走了,外麵的天色似乎也沒那麽暗了。
    “這是哪裏?”
    “你的娘家,到了。”昨夜裏不小心耍了流氓的始作俑者,主動伸出自己的衣袖給她擦淚,“下車吧。”
    她猶豫了一下,扯過來擤鼻涕。
    “……”
    “嗯。”原身的娘親被人欺負了,她這個假女兒也想替她出出頭。
    娘家在良城的一條小村莊裏,完全的田野鄉村風。
    按赫卿弦主張的意思是,不要過分張揚。所以等她哭完之後,他們是在村口下的馬車,樸素地走路進去的。
    花沫挎著包袱,感覺它比之前重了,外觀看起來也鼓了不少,她奇怪地隔著布摸了一通。
    這是什麽?
    “少夫人,發生了什麽事?”男人們發現她突然停下了步子,還原地悉悉窣窣地翻起了包袱。
    花沫臉色一沉,從包袱裏翻出了一個大聲公。
    就是在菜市場裏,被老板們拿來循環播放“西紅柿四塊錢一斤、菜心三塊錢一斤,買了不上當,不買真吃虧”的大聲公。
    又名,AKA,手持擴音器。
    這就是她第二次穿回現代,順回古代的獎勵?還不如上回的螺螄粉呢!
    “這……”無言有點印象,隱約記得有次去西域的時候好像見過這個物品,難道是新鑄造的武器?
    “收起來。”赫卿弦一點也不好奇,“你怎麽有這個的?”
    聳聳肩,無奈地放回包裏,別問她,她也不知道醫院為什麽有大聲公的。
    太陽未完全升起,天色微亮,偶有幾聲雞鳴,村裏還沒見到其他人。前方的一片薄霧裏隱約透著火光,走近之後,兩個男人停下了步子。
    “到了。”
    一間泥磚堆砌的簡單平房,看起來非常舊。幾塊木板釘在一塊做成了粗糙的欄杆,院子裏種了一些蔬菜,籠子裏養了幾隻雞。
    這就是她的原身,花稚魚的娘家。大概能想象出她們母女之前的生活有多麽苦。
    聽到門外的動靜,婦人放下手裏的針線,拖著受傷的腿緩慢地出了屋子。
    “稚魚?赫少爺?”見到女兒回來了,婦人激動地迎上前。
    她發現婦人的腿受傷了,連忙上去扶著:“娘……”這一聲好像還是叫得有點別扭,不太習慣。
    “丈母,喚我卿弦就可以了。”女婿謙恭地行禮。
    “你們怎麽突然在這個時辰回來了?”稚魚娘親疑惑地問,“稚魚,你這身打扮是怎麽回事?怎麽穿得跟個男兒似的?”
    “呃……”花沫的微笑凝固了,糟糕,怎麽會忘了換衣服!
    赫卿弦從容地接過話:“夫人聽說丈母受傷了,心急趕回來探望您,挽上趕路這樣的裝扮也比較安全。”
    花沫賞了他一個認可的眼神,厲害啊,撒謊撒得挺自然。
    “我沒事!”她著急地解釋,“是不是村裏的人又跟你們亂說了什麽?”
    “丈母,我們進去坐下再慢慢說。”赫卿弦看了一眼稚魚娘簡單包紮的腿,轉身吩咐,“無言,去鎮上買些膏藥回來。”
    “是。”
    花沫扶著娘親進屋,房間的布置非常簡陋。桌上放著攤開的針線和補到一半的衣服,灶台有兩碟吃剩的飯菜。
    “娘,剩菜吃多了對身體不好,以後別吃了。”看得她心酸起來,忍不住開口勸道。如果是花師奶這樣……
    稚魚娘笑著擺擺手:“不打緊,這麽多年都吃習慣了。”赫家給的禮金不少,足夠她換一個新房子,吃好穿好了,隻是她舍不得花錢。她得留著錢,好好存起來。
    萬一有天,女兒像她當年一樣突然無依無靠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