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家庭和諧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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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時風卷著點點陽光,慵懶地潛入室內,烘得人昏昏欲睡。稍不留神,畫卷就“啪嗒”掉落在地,驚醒了打盹兒的主。
    “呀。”撐住下巴的手猛地鬆開,赫家婆剛要彎腰,梅團搶先一步撿起畫卷。
    “夫人,怎麽不到榻上好好歇息?”
    赫家婆取過畫軸,眯著笑眼:“這就去,這就去,我再看會兒。”
    “又在欣賞老爺給您畫的畫像呢?”梅團轉到她身後,邊捶肩,邊誇道,“畫得真好,跟夫人年輕的時候一模一樣,一直就是大美人。”
    “就數你的小嘴兒甜!”赫家婆嬌羞地捂唇,卻掩蓋不住得意,“真沒想到你們老爺還是挺上心的,玩偷偷摸摸這套呢。”
    “是呀,多虧少夫人無意間在書房發現了畫卷,才知道原來老爺早就傾心於您。”
    “哎呀,一把年紀了,啥愛不愛的,羞死個人!”赫家婆嬌笑著,作勢拍了兩下梅團的手臂,又小心翼翼卷起畫軸,低聲交代,“收起來吧,別讓你老爺看見。小花說得對,不能讓他知道我們已經發現了畫卷,免得他難為情。”
    “是,夫人。”梅團順手接過,想起了更重要的事,笑盈盈地湊到赫家婆耳邊,“那少夫人送您的底衫,今晚還要準備不?”
    “噓!”赫家婆鬼祟地瞄一眼窗外,確認沒人路過,才忸忸怩怩地點頭,“就、就備著吧……哎呀,都怪他們小年輕,花樣兒多!”
    “哈—秋!”
    “哈—秋!”
    “哈—秋!”
    誰?到底是誰在背後戳她脊梁骨?害她連打三個噴嚏!花沫聳聳鼻子,繼續嚴厲發問:“所以說,男女關係,你到底懂不懂?”
    “不懂。”赫卿弦堅定地搖頭。
    “……直男。”理直氣壯的答案,成功換得她的口頭認證。
    “直男?何意?”他先是一臉無辜,又低頭看了看某些敏感部位,恍然大悟,“那我是。”
    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沒救了!花沫不打算解釋,酷酷地丟了一記飽含深意的眼神,讓他自個兒體會去吧。
    偏偏他還不知死活地湊近:“難不成還有人盼著自家丈夫日夜流連花叢,深諳男女之術?”
    “滾滾滾。”花沫原地彈開,決定跟他保持一臂的安全距離,堅守約法三章的原則,“總之,家裏的事情都解決了,你安心養病便可。”
    他雙手背後,收起賤兮兮的表情,淺笑一聲:“如今娘子是愈發賢良淑德了,為夫甚感欣慰。”
    不曉得為啥,但凡從他嘴裏說出誇她的話,進了她耳朵都自動添一層暗諷的意味,荒謬的是這種感覺還特別熟悉。她想起他昏迷時說的囈語,很想開口問個究竟,哪怕淺淺試探個一二也罷。又擔心那純屬是他發燒到失去知覺的絮絮叨叨,帶來更大的失望。
    赫卿弦沒有等到預想中的回懟,轉身一看,不知道她什麽時候蹲了下來,還撿了根枯樹枝,發呆地畫著圈圈。他稍稍向前彎下半身,啞聲逗她:“怎麽?被誇懵了?”
    她順著他的鞋子抬頭,看他挑起的眉宇,有那麽一個瞬間差點忍不住,想把所有疑問滿盤托出。卻在最後一秒,還是被理智壓回肚子裏,換上輕笑的嘴臉:“什麽賢良淑德,切,得了吧。”
    察覺到這微小的變化,他怔了怔,可來不及細想,就被她轉移了話題。
    “說個正事。”花沫站起來,胡亂拍拍身上的土,“早上我回米鋪,碰巧禦膳房的人過來通告,說今年為了公平起見,所有包裝都要統一款式,不得用自家的,過幾天派發紙袋。”
    畢竟隻剩一個禮拜,這麽短的時間內還來個莫名其妙的變動,花沫原以為他聽聞之後會著急。可赫卿弦看起來並不訝然,反倒不以為意地打量起那幾盆葉子快要掉光的盆栽,良久才問一句。
    “禦膳房的誰,哪個人?”
    啊?重要嗎?花沫撓撓頭。
    “姓什麽來著……好像是……岑?”反正就是一個公公嘛,跟電視劇裏頭的公公沒啥兩樣。“身高嘛,比我還矮一些。臉色特白……啊,下巴中間還有顆長了毛的黑痣。”害得她淨盯著那顆痣看了。
    “岑公公。”那就不奇怪了。赫卿弦眼眸一黯,“他是辛灼那一派的人。”
    什麽?又一個死對頭?你們赫家樹敵也太多了吧!花沫瞪大雙眼,吞了吞口水:“那、那怎麽辦?”
    上次在山路被壞人追殺的畫麵還曆曆在目,媽媽呀,古代的生意場太血腥了,她好懷念現代的和諧文明法治社會啊!
    “怕什麽,我們也有人。”他被她的樣子逗笑,勾起唇角,“到時你就知曉了。”
    都這種時候了,還賣關子?花沫沒好氣地“哦”了一句。行吧,菩薩保佑,既然上麵有人,確保她不死翹翹就可以了。
    “所以這事不打緊對嗎?那我回去眯個午覺了。”她拍拍屁股,正準備走人,袖子卻被扯住了。
    “嗯?”
    赫卿弦鬆開手,比剛剛嚴肅了些:“包裝一事,你也想想辦法。恐怕有詐,事先提防。”
    “哈?不是有大佬罩我們嗎?還怕啥!”輪不到她這種小角色出場吧?
    “兩手準備,畢竟你也是東家。”他頓了頓,聲音溫柔得跟說出口的內容完全不符,“出了事,抄家,株連九族。”
    一陣陰風刮過,凍得她雙手捂住脖子,生怕這項上人頭就此不保了。她試探地問:“嗬嗬……不、不至於吧……你嚇我?”
    “不妨一試。”
    “別!”她果斷擺手,“我來,我來想法子!”
    開什麽玩笑,萬一這個肉身沒了,靈魂留在這裏,那不就永遠回不去現代了嗎?她才不要當清代女怨鬼!
    “我看好你。”奸計得逞,赫卿弦賞她一個鼓勵式的微笑,甩甩衣袍,扔了句“我回米鋪了”,便留她一個人風中淩亂。
    接下來的幾天,她可謂是絞盡腦汁、茶飯不思。回望過去二十幾年的人生,特別是重點回顧高中和大學的學習生涯,花沫企圖從生鏽的大腦深處,挖出點生活小智慧,挖出點有用的課堂知識,好讓她保住這顆小小頭顱。
    紙麵早已爬滿密密麻麻的公式,公式之上被畫了一個又一個的叉,幾支毛筆橫躺於硯台,更多紙張被撒在地上,以示作廢。
    又一張新紙從案台撒了下來,阿竹歡快地撿起,左右補了幾劃,舉起來興奮地衝上麵喊。
    “少夫人姐姐!你看這兩隻王八,像不像三水叔?”
    花沫癱坐在木椅上,連眼皮都懶得抬半分,有氣無力:“像像像。”
    “你哄小孩呢?”阿竹不滿地扯扯她的裙角,執著地舉起兩張紙,“那你看看,哪張更像?”
    “阿竹,休要胡鬧。”
    謝天謝地,小蘭及時出現,拯救了她的耳朵!
    “出去玩吧,乖。”小蘭揉了揉阿竹的頭發,目送他出了房間,才把米湯放在花沫麵前,“少夫人,這幾日您沒什麽食欲,喝點米湯,健脾養胃。”
    嗚嗚嗚,還是小丫鬟貼心,果然應了那句girl helps girl。不像那個給她布置“任務”的赫扒皮,病好了就天天往外跑,美名其曰籌備大會,剩她一個人在屋裏頭腦風暴想法子。
    “吃著呢?”可惡的聲音突然從門外響起,花沫嚇得一激靈,嗆到咳嗽。
    小蘭連忙給她掃背:“沒事吧少夫人?”
    聽到聲響,赫卿弦加快了步子,上前一看花沫咳得滿臉通紅,略帶怒意地訓她:“慢點喝,沒人跟你搶。”
    “咳咳……你……”
    “先別頂嘴。”他無奈地瞪了她一眼,手上的動作卻沒停,斟了滿滿一杯水,塞她手裏。
    抿幾口還不夠,花沫灌了大半杯,氣終於順了,狐疑地盯著他:“怎麽回來了?”平常這個時間點,他不都在米鋪嗎?
    “你看。”他勾唇一笑,臉轉向門口的方向,一抹熟悉的黑影隨即靜悄悄地閃現,衝花沫點頭。
    “少夫人。”話音剛落,無言從腰間拿出一疊紙,就這麽遠遠地舉著,補充道,“畫報。”
    雖然近視加散光導致她眼神不太好,但那個翟金麟畫的圓餅臉,還有培根一樣嘴唇,化了灰她都認得。隻不過,有一點她搞不太懂。
    “你站那麽遠幹嘛?”
    “少爺說留個紀念,怕您搶過去給撕了。”
    “……”真老實。她幽怨地瞥了赫卿弦一眼,被回了個“我預判了你的預判”的微笑,更加想用目光把他射透了。
    切,反正那天都領教過啦,沒什麽大不了的!現在隻是從單張變成批量而已,隻是在更多路人心裏形象盡毀而已,隻是……夫妻本是同林鳥,為何就她一人被惡搞!這點真的很難消氣啊!
    “喲,這畫挺好的呀……”畢竟主子們的心情跟他們息息相關,小蘭意識到氣氛不妙,正想挺身而出當個和事佬,卻被一陣誇張的大笑蓋過了聲音。
    “哈哈哈,表嫂!我說什麽來著!”魔音般的笑聲從遠到近,目的非常明確,“他們果然把你畫醜了,哈哈哈!就是故意的!”向彤彤舉著另一疊畫報,從無言身旁鑽了進屋。
    不是,這到底畫了多少張啊?宣傳花費會不會太高?她的太陽穴隱隱作痛。
    向彤彤把一張張畫報羅列在桌麵,繼續亢奮:“表嫂,他們還作了詩,誇你和卿弦哥哥!”
    “行行行,我看、我看。”花沫隨意揪了幾張,自動忽略掉礙眼的人物部分,直接讀底下的字。
    ——「千裏姻緣一線牽,隻羨鴛鴦不羨仙。」
    很經典,愛情嘛,來來去去也就這幾句。
    ——「非誠勿擾待佳偶,全城熱戀傳佳話。」
    很明顯,純純的廣告語。
    ——「飛上枝頭變鳳凰,女才郎貌永相伴。」
    很……嗯?
    是褒是貶?說誰山雞變鳳凰?還女才郎貌呢,瞧瞧把她畫成什麽樣兒了,可不就隻剩下個“才”了嗎!
    赫卿弦眼瞧她從麵無表情到皺眉,似乎又走心了。哼哼,當初答應得這麽爽快,現在後悔了吧?
    “得了,每張都一樣。”他一把抽走她手裏的畫報,繼續灌毒雞湯,“以後多著呢,看沒完了還。”順便用眼神警告向彤彤,禁止喧嘩。
    嗐!
    花沫垂下空空的手,托著腮幫子。事到如今,隻能當作是做了善事,鼓勵未婚少男少女們勇敢追愛,也算積德了!她內心自我寬慰著,一不留神沾了滿手剛才被灑的米湯,不等小蘭上前收拾,一塊巾帕蓋住了她的掌心。
    “邋遢。”赫卿弦嘴上嫌棄著,卻欲伸手給她擦拭,誰料那隻爪子縮了回去。
    呃,有點尷尬。
    花沫努努嘴:“我自己來。”
    行。
    他有些沒趣地收回了手,表情倒是不惱,反倒想起另一件事。
    “對了,何為「家庭關係維護費」?”
    那天他前腳剛踏入米鋪,後腳財叔就捧著賬本到他跟前告狀,舉報女主人挪用公賬,記了筆亂七八糟的「家庭關係維護費」,簡直不知所謂!
    一聊起這個,她可就不鬱悶了,賊笑道:“怎麽?又怕我趁你病了,搶你財產啊?”
    “……隻是好奇。”
    “我知道!”向彤彤積極搶答,“就是讓姨母姨父和好的!”
    “聰明!”不愧是愛看話本的少女,不像某些蠢蠢的直男,還得解釋,“「家庭關係維護費」,顧名思義,自然是保您闔家團圓,幸福美滿。”
    兩老和好,關鍵得讓赫家婆消氣,不再吃赫家公的陳年老醋。那麽就必須讓女方認為,男人心裏有她!
    因此,花沫特意采訪了在這裏打了大半輩子工的資深職員——何伯,先八卦了一下赫家婆年輕時的長相,再根據現在的相貌進行合理推斷。她跑到西區菜市場請了經驗最豐富的老畫師,按她的描述一筆一畫、改了又改,錢加了又加,才能最終完美交貨。
    那這中間耗費的人力物力時間,都是成本吧?還要假裝畫卷是赫家公偷偷收藏多年,碰巧被她發現的,編劇演員都是她,得有片酬吧?
    再說了,她跑了好多家店,最後才在南區一家偏僻的旗裝鋪裏,找到某類特別服飾。老板娘拍著胸脯揚言自己家的款式最新穎,宮裏的娘娘都是回頭客。像她這麽用心地協助公婆重燃愛火,賞個辛苦費也不過分吧?
    正所謂,有錢出錢,有力出力。既然兒媳出手維護了家庭和睦,那麽這筆「關係維護費」由他這個兒子來承擔,也是合情合理。當然了,赫卿弦對這筆錢沒意見,也不打算追問細節。真如他說的,純粹好奇而已。
    尤其是關於她的一切。
    “原來如此。”赫卿弦從喉間溢出一聲輕笑,“得妻如此,夫複何求?辛苦夫人了。”
    ……能不能別演夫妻恩愛這招,她的汗毛豎起來了……
    “就是就是,表嫂真好。”親戚一場,向彤彤決定好心提醒兩句,“卿弦哥哥,你得對表嫂更好,否則當心她跟你和離。”
    “哦?”從何時起,他在少女眼中已經下降到這個地位了?笑著問,“不該是我休妻嗎?”
    “不好說,畢竟現在表嫂比你紅。”向彤彤嘖了嘖嘴,憑她多年鑽研話本的經驗,女子名氣大了會招來不少狂蜂浪蝶。不懂得好好疼愛妻子的話,就自求多福吧。
    夠夠的了,這兩人聊的都是啥?花沫一臉黑線,決定送客。
    “好了好了,小蘭你先下去。彤彤,去陪你的姨母。“她起身攬過向彤彤的肩膀,邊推著往外走,邊扭過頭催促那個男人,“還有你,可以回米鋪搬磚了。”
    在自己家裏還被趕?赫卿弦失笑,倒也不打算賴著,幹脆利落地隨著一起被轟出房間。
    “誒誒誒,表嫂,我還沒說完呢……!”
    ——啪!門被無情地鎖上。
    “啊啊啊,討厭!”俗話真是講得沒錯,人紅架子大!向彤彤不得不再次好心告誡,“卿弦哥哥,以後好好做人吧。!”友愛地拍拍他的肩,一溜煙跑走了。
    有這麽嚴重嗎?望著少女離開的背影,赫卿弦無可奈何地搖頭,淺笑著詢問第三方的意見,“小蘭,你們少夫人是不是太過於氣焰囂張了?”
    “不不不,少夫人隻是急著想法子。”不要命啦?當奴婢的怎敢講主子的壞話嘛?人家可是兩口子,床頭打架床尾和!小蘭決定扯開話題,“少爺,晚上還要給夫人準備米湯嗎?”
    “嗯……熬個雞湯吧。”
    看她的唇色和黑眼眶,一臉氣血不足的樣子,是得好好補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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