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心如花木,向陽而生!蘇長歌談性之善惡,大儒拜服!
字數:14738 加入書籤
吏部尚書府邸。
大清早。
蘇長歌坐在石墩上,如往常那般用著早膳,享受歲月靜好。
沒辦法,官職被罷黜,弟子們又有了各自方向,不需要他這做老師的手把手教,他索性也樂得清閑,就當給自己放個長假。
正此時。
一道興奮的聲音響起。
“我贏了!”
清玄高興的喊著,身前擺著副棋盤,與她對弈的是墨寒瑛。
因為兩丫頭一直在旁邊沒事做,大眼瞪小眼,蘇長歌擔心她們太悶,於是教兩人怎麽下五子棋教,畢竟太晦澀的有點為難她們。
“快給錢,給錢。”
清玄一臉笑意的催促道。
聽到聲音。
墨寒瑛的小臉瞬間垮下來。
肉疼的拿出荷包,小心翼翼的取出十文錢,用眼神與它做著最後告別。
她輸的是這十文錢嗎?
不是。
是她明天的早飯!
“喏,給你。”
墨寒瑛不舍的將錢放在桌上。
清玄笑嘻嘻的拿起,然後轉頭看向蘇長歌,自豪的炫耀道。
“先生,我有錢了。”
蘇長歌見她如此開心,也沒說什麽,隻是微笑的點著頭。
養龍啊,就跟養女兒差不多,對清玄他也不做過多要求,隻要保持仁義之心,不壞法度,不影響他人,剩下的她開心就好。
墨寒瑛在一旁看著,有些不甘心。
隻差一點贏得就是自己。
“來,繼續。”
墨寒瑛氣鼓鼓的說著,將荷包重重的拍在桌上,她誓要證明自己。
而清玄贏了一局,有了極大信心。
隨即,她麵色一正,宛若圍棋國手一般,執起黑子重重落下。
對麵的墨寒瑛見她如此,神色也變得凝重起來,學著她的樣子下棋,一時間,兩丫頭棋逢對手,每次落子都是神之一手。
蘇長歌瞥了一眼,唇角輕揚。
人間有味是清歡。
真正的歡愉不是窮奢極侈,不是酒池肉林,而是心中那一抹恬靜。
隻要凡事竭力,盡到應盡的責任,做到自己應做的事,心頭自無掛礙,靜若止水,入目所見可愛之處,自然可愛。
正想著。
一道身影闖入視野當中。
“老爺。”
管家王伯呼喊一聲,接著笑道:
“外麵來了一群青年才俊,博學之輩,他們都是專程來拜訪您的。”
作為二品大員家中的管家,王伯不能說博學,但在待人接物上卻是不差,從客人的談吐、衣著,一眼就能看出是否為一般人。
而這次來拜訪蘇長歌的一幹儒生。
謹質嚴毅,氣度雄遠。
跟以往那些隻是簡單慕名而來的讀書人不同,更像是過來請教學問的。
“嗯,知道了。”
蘇長歌聞言,點了點頭。
對於有人上門拜訪。
他早有預料。
畢竟自己定新儒、舊儒之分,現在也算是聞名天下的人物。
同時,作為世人眼中的當世之聖,各地鴻儒才俊前來拜訪再正常不過,隻是不知道這群人當中,有多少真才實學之人。
心中念著。
蘇長歌放下書本起身。
看了眼兩個神情專注的丫頭,沒有去打攪她們,轉身朝正堂走去。
很快,蘇長歌到了正堂。
賓客滿座。
一眾身穿儒袍的儒生,
神色恭謹,給人一種肅穆之感。
其中有不少青年才俊很是眼熟,昨日在大晉學宮就已經見過,譬如孟靜、公孫異等,但此刻他們身邊都坐著自家長輩。
“不才蘇長歌,讓諸位久等了。”
看著眾人,蘇長歌拱手行禮,臉上掛著一抹淡淡笑意。
而隨著聲音響起。
堂內眾人紛紛起身看過來。
見蘇長歌如此年輕俊逸,眸中不由閃過訝色,年輕就算了,還長這麽俊俏?
尤其是孔家、孟家、荀家等聖人世家,心中將蘇長歌的模樣與自家老祖宗聖像對比,不得不得承認,蘇長歌要更為鍾靈毓秀。
“蘇聖客氣了。”
此時,孟靜的叔父開口回應。
並出聲介紹道:“不才孟德,這是吾的侄兒孟靜、孟旭”
待到孟德的聲音落下。
孟靜等一眾孟家小輩恭敬的喊道。
“見過蘇聖。”
“嗯。”
蘇長歌點了點頭。
但緊接著,坐在孟家對麵的一位冷峻儒生立即接上。
“不才荀亮,見過蘇聖,前日受蘇聖之恩,明悟浩然正氣之意,今日特攜家族小輩前來登門拜訪,向蘇聖請教學問。”
荀亮拱手行禮。
他剛說完。
身邊的荀家子弟逐個上前報上姓名。
“晚輩荀玉,見過蘇聖。”
“晚輩荀悠,見過蘇聖。”
“”
等到荀家子弟話音落下。
孔家、董家,還有其他才俊紛紛上前介紹自己,言語間恭敬守禮。
見來者皆有浩然正氣,蘇長歌很滿意。
天下很大。
其中不乏假借仁義之名,追名逐利之徒,但亦不缺仁義良善之輩。
就如同陰陽兩麵,若隻看到渾濁的一麵,大抵會覺得世間爛透了,若隻看到好的一麵,雖是幸福,但卻顯得天真幼稚。
而見到眼前這各地俊傑。
蘇長歌很欣慰。
因為沒有任何一個盛世,是單獨靠一個人支撐起來的。
或許有的人名聲不顯。
但就如同點綴夜空的群星,不可能每顆星都有名字,可他們依舊在放光。
不多時,待到所有人都報完姓名。
亞聖世家的孟德開口請教。
“蘇聖,在下曾聽聞過您的心學。”
“知行合一,致良知。”
“其中良知一詞,出自亞聖。”
“人之所不學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慮而知者,其良知也。”
“良知存於天下生民之心,其根性固已潛在,人人自足,乃是一種不假外力的力量,故先祖曾言,人性向善,猶水就下。”
“蘇聖言致良知。”
“敢問此‘致’字,具體是何意?”
孟德一臉認真的出言請教。
不同於理學。
因心學理念與先祖亞聖契合,兩者都承認人性向善,所以他對心學好感頗佳。
而此時,隨著孟德的聲音響起。
蘇長歌剛想出言。
坐在孟德對麵的荀亮站了出來。
“蘇聖。”
“吾亦想向您請教。”
荀亮開口。
他沒有直接說出自己的疑問,而是先詢問主家,再決定是否說話。
畢竟他等下的話。
可能會傷及在座的孟家人。
“請試言之。”
聽到這話,蘇長歌沒有阻攔。
他也想看看亞聖和禮聖兩家的後人,對於性善論和性惡論的理解。
“多謝。”
荀亮依禮拱手,然後看向孟德,冷峻的臉上扯出一絲笑意。
“天地者,萬物各得其和以生,各得其養以成。”
“不可學、不可事而在天者謂之性,性之好惡、喜怒、哀樂謂之情;可學而能、可事而成之在人者謂之偽,是性偽之分也。”
人和萬物都是天地生養的。
沒有差別。
不用學、不用做的事就是天性,天性的好壞、喜怒,哀樂就是情感。
但凡需要學習才會的能力,去做才會成功的事情。
這都叫做作為。
偽,乃是作為的意思。
“故而,人之生,固小人,無師、無法,則唯利之見耳。”
小人不是指卑劣,乃是指人的天性沒有善惡之分,沒有老師去教導,沒有法度約束,做事就隻會憑天性去做。
“是曰,人性本惡。”
荀亮開口,闡述自己的道理。
他所言的人性本惡。
不是真的邪惡。
而是人性即是天性,但憑本能,跟動物無疑,這本身就是最大的‘惡’。
隨著聲音落下。
在座的諸位儒生都不由點頭認可。
即便是孟家也不例外,他們雖然不認可性本惡的觀點,但也不全盤排斥。
至少同意人需要教化才會講仁義。
蘇長歌則更像個看客,轉目看向孟家,等到他們的回擊。
也就在這時,孟德拍了拍侄子孟靜的肩膀,讓他出來闡述自家的人性向善論,倒不是怕輸,而是怎麽著也要高荀家一頭。
隨即,孟靜站了出來。
“昔日有人問先祖。”
“性無善無不善也,性可以為善,可以為不善。”
“汝今曰‘性善’,然則彼皆非與?”
孟靜開口,說出自家的典故。
曾經有人問亞聖,人的本性沒有善或者不善,人可以讓他善,也可以讓他不善,如今您說人本性善良,難道我的理解是錯的?
“先祖答曰。”
“乃若其情,則可以為善矣,乃所謂善也。”
“若夫為不善,非才之罪也。”
“惻隱之心,人皆有之;”
“羞惡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
“惻隱之心,仁也;羞惡之心,義也;恭敬之心,禮也;是非之心,智也。仁義禮智,非由外鑠我也,我固有之也,弗思耳矣。”
“故曰:求則得之,舍則失之。”
從人的天賦資質上來看,他是可以為善的,這就是我所講的性善。
若一個人不善,那不是天性的問題。
仁義禮智原本就存於心。
這不是外人教我的。
隻不過沒有經過思考,就得不到它們。
所以說,仁義禮智,一經探求就會得到它,一經舍棄就會失掉。
“蘇聖,晚輩之言已盡。”
說完之後,孟靜朝蘇長歌拱手示意。
而伴隨他的聲音落下。
如此前那樣,全場眾人紛紛點頭認可,覺得性善論同樣有理。
隨後,眾人的目光齊齊匯聚在蘇長歌身上,想知道他是如何看待性善論和性惡論的,或者說,他對人性有何其他看法。
見狀,蘇長歌並不怯場。
在他看來。
性善和性惡之間,並非絕對的矛盾搞關係,隻是兩位聖人看到的地方不同。
就好比路邊上的一顆棗樹。
從不同的方向看,人們眼中看到的東西也有差異。
亞聖所見,乃是人性向善的可能。
同樣是天生天養。
人跟動物有區別嗎?
當然有。
人天生有靈,會思考,會反思,會自省,這是本能,也就是亞聖說的良知。
也正是人與動物有本質上的不同,所以才會誕生惻隱心、羞惡心、惻隱心、是非心,也是因此,人心中本就有善念的種子。
隻是需要後天的教導,以及自身的思考、反省,這顆種子才會生長。
而禮聖所見,乃是人為惡的可能。
人生而就有的天性。
誰也無法幹涉。
但若是不加以教化、約束,不明是非、仁義、道理。
僅憑天性行事,就必然會作惡。
也正是這樣,禮聖在性惡論之後,便著重強調了禮法、律法的重要性,為眾生立下規矩,那些事該做,那些事不該做。
不該做的做了。
觸犯律法。
那麽就要接受刑罰。
而性善論和性惡論孰優孰劣。
也全由個人看法,畢竟棗樹還是那顆棗樹,並沒有發生變化。
蘇長歌在這之中,認可性惡論之後所提出的禮法治世,傾向於性善論的觀點,至少於教化而言,後者更強調人的內在。
再換句話。
世間既然是清濁激蕩,相互交融。
那為何不樂觀一點。
以善意的眼光來看待人性和人生,相信人性積極的一麵。
當然,禮聖的性惡論也沒錯,他走的是文聖所言的‘約之以禮’這條道,而亞聖走的則是‘為仁由己’這條道。
殊途同歸。
皆是倡導世人向善。
隨即,在眾人的目光下,蘇長歌開口說出自己對性善、性惡的見解。
“此前孟兄問吾。”
“致良知的‘致’字何意。”
“吾以為良知是虛,行為是實,虛實相結,良知必須與行為結合在一起。”
“而所謂致,即是人遇到事情時的磨煉,見諸客觀實際,心念一動,付諸善行,即為致,也隻有這樣,才是真良知。”
“性即是心。”
“人心如花木,皆向陽而生。”
“若栽培得當,可茁壯生長,綻放盛開,若不然,則腐爛枯萎,有礙於人”
“而為防止其腐爛枯萎,有礙於人,便需要外力約束監管,其一旦腐爛枯萎,視其程度,動手以修正或者連根拔起。”
蘇長歌開口。
伴隨他的聲音響起。
眾人皆眼前一亮。
尤其是孟家,臉上露出喜色,口中囔囔著:“人心如花木,皆向陽而生。”
與自家先祖的猶水就下相比。
蘇聖的比喻要更為貼切。
人人皆是花木,本心皆是向善而生,但要後天栽培才能成長。
蘇聖不愧是當世之聖,為儒道正意者,其學識、見解、眼光都遠超常人,心胸更是開闊,讓人不得不對其心生敬意。
而荀家眾人的臉上也是露出喜色。
對蘇長歌心生佩服。
良知是虛的,行為是實得。
換而言之,人性善惡為虛,隻有與實際行為統一才稱之為良知。
禮聖曰:化性起偽。
變化先天本性,興起後天的行為。
與之相較。
蘇聖之言集兩家之所長。
言善心為虛,行為為實,虛實、心行結合,方可稱之為仁義善心。
想到這。
荀亮拱手朝蘇長歌恭敬一拜。
“蘇聖,亮受教了。”
話音落下,荀家眾多子弟皆是拱手拜服,滿臉恭敬之色。
而孟德看到這一幕,心中懊惱,竟然被荀家的人搶了先,但也沒多想,立即帶著家族子弟躬拜,隻是躬的是要比荀家要深許多。
就差頭著地了。
堂內其他眾人也紛紛跟隨。
今日之行。
他們的確是學到了很多。
以往性善、性惡,皆是以好壞、優劣、高低來評判。
但蘇長歌卻獨樹一幟。
以虛實來論。
一陰一陽,不偏不倚,走出了第三條路,博兩位聖人之所長,不愧是當世之聖。
而後,待到眾人行完禮。
有了孟荀兩家之辯,以及蘇長歌之論,大夥也都熱絡起來。
說起話也就不僅限於詢問蘇長歌,相互間探討起來,將自身遇到的問題,亦或者想法訴諸於眾,聆聽他人的看法。
一時之間。
蘇府之內熱鬧非凡。
與此同時,丞相府內。
數道身影匯聚。
嚴院長麵色陰沉的坐在客位,身後站在諸多弟子,秦相則在主位上坐著。
至於其他朝中太學院派的大臣。
兩人又不傻。
陛下已經對他們下手。
這時公然將朝中大臣聚眾在一起,極容易落人口實,招致結黨營私的罪名。
“秦相,蘇長歌那豎子掘吾等根基。”
“是可忍孰不可忍。”
“若等大晉學宮穩固,那麽太學院再無複立之期,你可一定要想辦法啊。”
嚴院長開口。
他自知不是蘇長歌的對手。
所以直接來找秦輔。
畢竟兩人在政治訴求上目的一致,都是將蘇長歌搞垮,複立太學院。
而此時,秦輔聽到這急切的聲音。
擺了擺手示意他冷靜下來。
“院長,莫要著急。”
“大晉學宮之事,陛下雖然聖意已決,但也未嚐沒有收回成命的可能。”
“隻要證明大晉學宮,或者蘇長歌之弟子,不如昔日太學院下理學門生,孰優孰劣,一目了然,焉有以劣代優的說法。uu看書 ”
秦輔開口。
他的法子很簡單。
就是在天下才俊麵前,證明太學院的教育製度才是最好的。
至於怎麽證明。
當然是挫敗蘇長歌親授的弟子。
到時配合孔家,還有天下各地諸多舊儒造勢,就算陛下強行壓下此事。
待到日後隻要不停找機會,詆毀、抨擊大晉學宮的學子,遲早有一天這股怨氣會爆發,到時即便是皇帝也得順從名義。
但是,嚴院長聽到秦輔的話。
眉頭不由一蹙。
“秦相,賞月文會隻有身具浩然正氣者才能入內。”
“吾等文宮皆已被蘇長歌損壞。”
嚴院長說著,他也想攪亂賞月文會的想法,但奈何入場條件都沒有。
“無妨,本相自有辦法。”
秦輔輕輕一笑。
作為丞相,他當然有能力帶人進去。
隨即,他又言道:“據本相所知,文會之日,陛下會親自出題考校。”
“題目這兩日本相自會弄到手,並且會有諸多大儒襄助爾等,爾等要做的就是提前做好準備,待到那時一鳴驚人。”
雖然蘇長歌弟子隻有十六七歲。
但秦輔對太學院這幫蠢人已經不抱希望,早在之前便聯係好各地舊儒。
他們或許心中沒有仁義。
但卻不失才華。
如此豪華的陣容,外加提前做好準備,他就不相信這還比不過蘇長歌的弟子!(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