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吹風腦門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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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閆老二進了幾次,才堪堪停進兩條船中間的夾空裏。
    岸上的人示意他將韁繩扔過來。
    待那人熟練的綁到船樁上。
    這才用眼細細打量起麵前這個木筏子。
    “行啊兄弟,用料夠足的,一個木筏子上了兩層滾木,還有這兩邊的擋板……別說,還挺管用。”
    常年在水邊討生活,一看兩側的木板,就知道它是幹什麽用的,往那後麵一瞄,水花濺沒濺進去,心裏就有了數。
    “咱是這內碼頭的船頭,看到那條船沒,認一認,以後咱要是不在,你就直接將銅板送那去,給咱婆娘。”
    閆老二一臉的摳:“我這啥貨物都沒帶,按走空算吧,聽說筏子比船還能少交點兒……”
    船頭也不惱,鄉下漢子怕是頭一回來長平,打聽來的信也都是往前好幾年的條令。
    “你打聽那人怕是也好些年沒往長平來了吧,說的那都是老黃曆了,現在可不看你是筏子還是船,看大小,看你能載多少東西,你看看你紮的這個筏子,這老個寬,和你旁邊那船也不差啥了。
    還有,你可別蒙我,咱打小就在這內碼頭討生活,你是來幹啥的,咱一眼就看出來了。”
    閆老二指指自己,懵懵的問:“我是來幹啥的?”
    船頭一副看穿你的表情:“賣牛唄!要不你拉了它來幹啥?還能是長平的草比較香,你帶它來吃草的?”
    閆老二無言以對。
    他索性就認了。
    “船頭,你抬抬手,我這牛真不賣,給我按空著算吧。”他低聲求人。
    那漢子左右看看,見都是相熟不妨礙的,也一樣小了聲音:“咱是為你好,在這交了銅板,咱給你個簽子,進城的時候這牛錢你就不用再交了,隻管你們爺倆的就行。
    不然那守城的官爺,可沒咱這麽好說話。”
    “有簽子,進城就不用交錢?”閆老二問。
    “牛不交,人得交。”船頭認定了他是來賣牛的,可不能讓這牛錢跑了。
    他管著這內碼頭,按月要往上交賬。
    旁的船交得多一些,他們這些在內碼頭討生活的船,就交的少些。
    可惜穀豐出了事,很久沒有船過來了。
    “唉,對了,你是從哪來?”船頭想起了什麽,一臉警惕,向後退了退。
    閆老二知道他在擔心什麽,忙道:“我們爺倆打虎踞過來。”
    “虎踞城?”船頭有些意外:“那不近啊,你來時還來,回去得費把子力氣。”
    “沒法子,原本都是去穀豐,這不是那邊不好走……中間就沒停,直接奔長平來了。”
    船頭了然的點頭。
    “兄弟咱和你說,你來長平賣牛不虧,雖然道遠辛苦些,可咱這的牛能賣個好價,肯定比你去穀豐高。”他又小聲道:“除了必要的物件,旁的都別買,咱這也高。”
    閆老二:……
    你憑啥就認定我是來賣牛的呢!
    他覺得也差不多了,便裝作肉疼的樣子,給了銅板,換了一根簽子回來。
    竹簽上一麵刻著一個牲字,另一麵的字小一些,是個內字。
    閆老二又一再求那船頭幫著好好看著他的木筏子。
    船頭想你這破筏子誰還能惦記咋地。
    但既收了人家的銅板,他也就好聲好氣的保證,沒問題,包在他身上。
    父女兩個牽牛離開碼頭。
    閆玉拿著那竹簽,看了一會,說道:“這簽子應該用了挺久吧,這個顏色,可不像是新竹。”
    上麵的墨跡也有些暈開,當然也可能是臨河之故,不小心沾到水之類,都有可能。
    “看著是有不短的時日,起碼一年兩年到不了這樣。”閆老二估摸著說道。
    “那這長平裏,會不會賣竹子的?”閆玉之所以對這竹簽感興趣,就是為這個。
    北戎進村的事,給他們上了一課。
    虎踞城的邊防有漏洞,且口子就開在他們背後連綿的大山。
    箭樓,圍住村子的高牆都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建起來。
    在這之前,他們得有點能保護自己的東西。
    第一個能想到的,肯定的是竹弩。
    弓不好練,竹弩更易上手,他們村子的人,從老到小,幾乎都會用。
    和北戎正麵廝殺太過危險,且那些蠻子射的一手好箭,他們手中無弩,對上太吃虧了。
    閆老二:“這個得正經打聽。”閆老二道:“你大伯也說過,等避過了風頭,咱還可以再做,都被人摸進了村子,太險了,咱小心著用,估計他也不會反對。”
    “咱可以都做都練,平時用弓,有需要的時候再用竹弩。”閆玉道。
    閆老二搖頭道:“希望咱不會有用上它的時候,不過提早備著點沒毛病。”
    父女兩個達成共識。
    也走到了長平城外。
    長平轄下有二鎮臨海,坐擁兩處天然海港。
    西、南兩個方向各有一條河。
    城西過河便是永寧。
    城南這條河與穀豐一衣帶水。
    也是閆家父女所渡之河。
    兩人從南門入城,進出城門的人不多。
    很快就排到他們。
    那守城的官差見了竹簽,果然隻要了人頭錢。
    就是這人頭錢有些貴。
    閆玉這個小兒也按大人算,要三個銅板。
    兩個人就是六文。
    “等有功夫得算算,到底是走水路合適還是陸路合適。”閆老二道:“算上木筏的,算上三寶的,算上咱的……”
    “爹!咱在家不是都算過麽,肯定是走水路合適,拉東西多,你走官道,就算省下住驛站的錢,到了城門口,不也得給。”
    閆玉道:“那船頭都說了,不在他那交,就得在這交,咱要是不帶上三寶,買回東西還得另外雇車給咱拉到碼頭……都一樣的爹。”
    閆老二歎氣道:“一出門,哪哪都要花錢。”
    他摸了摸懷裏的半截人參,“走,先去藥鋪。”
    有過幾次找藥鋪的經驗。
    閆老二很快鎖定了幾間藥鋪,在這幾間鑽進鑽出。
    那藥鋪掌櫃見這鄉下漢子又帶著孩子回來了。
    都樂了:“我說老鄉,還是我給的價實在吧,你那人參少了一截,大戶人家都是收整參,人家指定不要,隻有給了我們藥鋪,切成參片慢慢賣”
    “就少這麽點,你們折得也太狠了。”閆老二滿臉哀怨的控訴道。
    那掌櫃原本還待見他。
    什麽人家啊!
    鄉下泥腿子,挖著人參還不趕緊拿出來賣,藏著掖著當個寶貝妥當放著也行,好麽,當那地裏的大蘿卜呢,還自己切了一段吃了……
    浪費啊!
    可看他這出一家進一家來來回回的問啊討價還價,一臉的糾結惆悵不舍得,不知咋地,他看著就覺得好笑。
    心情一好,人也寬容許多。
    “那你說能咋整,整支好賣,我們不壓錢,收你這半支,我得一片一片的賣,你以為這是大蘿卜呐,按斤稱,多少斤就給你多少錢,這人參,是啥人都吃得起的嗎?”
    “我給你看看。”掌櫃回身從藥櫃裏找出參片那一格,抽出木匣,打開裏麵包裹的嚴密的幾片參片。
    隔著布,用手撚著,離老遠讓看。
    “瞧仔細嘍,這麽薄的一片,一副藥裏,兩片也就頂天了,尋常的藥方也用不到它。
    你自己說,你那一半參能切出多少片來,我得賣到啥時候去。”
    閆玉認為掌櫃說的話在理。
    這就是貨物沉澱的時間成本。
    她看向她爹。
    閆老二自己是個買賣人,這能不懂嗎?
    咳咳,小買賣也是買賣。
    “掌櫃的,你再加些吧。”他還是不放棄。
    掌櫃更是笑,眼睛都眯縫起來了。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要從這位身上割肉,看著心疼的。
    “行啊,我給你加一口,你也別這家那家的來回折騰了,我看你都累得慌,五錢,三十五兩五錢!”
    閆老二神色變幻半天。
    憋出來一句:“行,我要銀子,不要銅板。”
    閆玉強忍著不笑。
    這是和賣羊那小不點學的吧。
    銀子兌銅板,更劃算些。
    掌櫃笑嗬嗬道:“行啊!”
    本來也沒想占這便宜。
    就是可惜了。
    這可是上七兩的好參。
    再加上切掉的那一塊,就算沒到八兩,也大差不差。
    要是整支,他五十兩收下都行,再加幾兩也不是不能談。
    想到這,掌櫃多囑咐一句:“再有這樣的好參,可別糟踐了,這參上了年份,一根須都值不少銀子,真要用參,就買了參片回去,你自己算算,裏外裏差著多少。”
    閆老二不能再認同,連連點頭。
    他又問了參片的價。
    掌櫃的給他報了一個他口中的實在價。
    閆老二:……
    按你們長平的物價看,你這價說的應該還算實在,可和府城永寧一比,你們這的東西還真是要賣上天。
    啥啥啥都貴!
    這是爺倆從藥鋪出來,又逛了好幾條街得出的結論。
    “藥貴,糧貴,鹽貴,紙貴,布貴……沒有一樣不貴。”閆老二吐槽道:“賣東西是高一些,可買東西都花出去了,還可能花的更多,總賬算下來,還是被占了便宜。”
    “說是長平的大老爺定的稅高。”閆玉往官衙所在的方向望了望。
    聽說這位大老爺現在不在官衙,去了平浪鎮的海港。
    城裏的百姓都在八卦,好像說是接來了什麽人,也是英王的親戚。
    英王的親戚……
    不是王族,就是母族、妻族。
    隻有這些,才能被稱作是王爺家的親戚。
    不過他們這些鬥升小民,也就八卦一下,根本搞不懂來的是哪位大神,和英王又是什麽樣的親。
    對他們來說,來不來的,都沒啥影響。
    “你覺得臨海是會低些還是差不多?”閆老二問他閨女。
    閆玉:“那要看臨海今年有沒有大伯說的風災水災,要是沒有,肯定比長平要低,這邊的物價比永寧都高,簡直離譜。”
    永寧作為關州的府城所在,應該是關州一地政治經濟的最高標準。
    長平臨河臨海水運發達又怎麽樣。
    這裏是關州,又不是南方。
    百姓的消費水準完全達不到,硬拔。
    賣的東西那麽貴,一個個店鋪都冷冷清清。
    越是買賣稀,他們越得賣高價,賺一個是一個,這不是在增加稅收,而是竭澤而漁。
    “我們要是去臨海,發現價錢還高,再回來的話,還得再花一次錢進城。”閆老二不想花冤枉錢。
    “這簡單,咱找人打聽打聽臨海今年天咋樣就行,要是風調雨順,咱就過去。”
    閆玉其實也不想折騰,在水上行船,要是心境恬然,自然千般都好,可他們心裏惦記的事情太多,初初還好,時間久了就覺得兩岸的美景都變得千篇一律起來。
    想回家。
    爺倆找了一間酒肆。
    這裏不光賣酒,也有吃食,小炒下酒菜,醬肉鹵味,主食有麵條,也能給烙餅。
    之所以選了這裏,也是無奈之舉。
    消息流通之地,得有人,還得是閑人。
    正經有事做的,天天忙著做活賺錢,誰有時間扯閑篇。
    再一個,這種地方四處走商的人多。
    好的酒樓去不起,這種小酒肆是最好的選擇。
    喝上一二兩小酒,來兩盤下酒菜,抿一下,夾口菜,再抿一下,和人砍兩句大山,渾身舒坦,美滋滋。
    帶孩子過來的少,閆老二一進來,就有些招眼。
    他也不管那許多,找那中間的位置,帶著閆玉坐過去。
    兩個人點了一張烙餅,一碗麵,一碟子花生米,還有一盤燒雞……
    好家夥,夥計一唱菜名,給酒肆裏的老少爺們都鎮住了。
    什麽身家啊這是,竟然點了燒雞!
    這些人的目光在這爺倆身上打量。
    莫非是人不可貌相,故意穿的這麽窮酸?
    愛來酒肆的人,就好喝兩口,能喝的人分兩種,一種悶頭喝,一個人喝的有滋有味,一種愛和人嘮嗑,喝前喝後都賊能說。
    這後一種還有一般好處——自來熟。
    “兄弟,你是不是忘了啥?咋沒點酒呢?是喝慣了好的,喝不上孬的?”
    這人想說,你點那麽硬實的菜,高低得整壺酒啊,不然不是浪費那雞了麽。
    “倒也不是,下午還要撐杆,擔心喝了上頭,吹風腦門疼。”閆老二這一口標準的關州話。
    再加上這實在的家常嗑。
    一下子就給大家夥整得挺親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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