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衫拖著兩個大行李箱，踏上了小飯館所在的街道。
    這條不算太寬大的街道他不知走了多少次，就連人行道上哪塊磚破了，他都能如數家珍。
    家這東西很奇怪，擁有他時想離開，離開他時想回來，可能這就是家的二象性。
    此時不過十來點的光景，往日此時的街道尚且安靜，該上班的上班，該上學的上學，午間的食客們也還未到來，小飯館還冷清著呢。
    可今天卻有所不同，張衫踏上街道不久，就望見不遠處人頭攢動，得有個十幾，二十來號人在街上徘徊，好像是在……排隊？
    他頓覺不妙，不會是小飯館旁邊開了網紅店吧，如此一來，本來生意還不錯的小飯館必然會受到衝擊，被搶走客源。
    若是因此造成飯館虧損，老爹不得急瘋了。
    以張衫現在的財力，老爹就算原地退休都可以衣食無憂，但他非常了解自己父親的性格，他就是個閑不下來的人，更舍不得這兒附近的老朋友，老客人。
    “這可不行啊，我得去看看。”
    張衫帶著行李箱加快了腳步，不到兩分鍾便來到了排隊的店鋪門口，抬頭一看。
    “咦，這不就是我家小飯館嗎？”
    哪兒來的什麽網紅店啊，正在排隊的就是張家小店。
    “喂，兄弟，排隊啊。”一位帶著口罩的大口略有不滿的看向在店門口張望的張衫。
    “啊，我這就去……不對，我排什麽隊啊，這是我家。”
    張衫一時之間完全摸不著頭腦，這都是什麽跟什麽啊，咱家的點一共就這幾張桌子，每天能坐滿就算不錯了，排隊的事那可是八輩子都沒見過，這是怎麽了？
    難道老爹開始用軟件搞宣傳了嗎？
    他這麽“節約”，應該舍不得，也沒必要吧。
    帶著疑惑進入店內，還真是坐的滿滿當當，不過張衫發現了一個問題。
    自家的小店，之前主要客戶群都是附近的大叔大媽，可現在店內坐的，平均年齡恐怕都不到30歲，這也太奇怪了。
    “老爹做的菜。口味都偏家常，還有些老派，應該不符合當下年輕人的口味啊。”
    “而且這麽多客人，老爹一個人忙得過來嗎？”
    張衫正覺得奇怪的，後廚的簾子一掀，一位個子不高，其貌不揚但看氣質有些憨厚的年輕人胳膊上架著四盤菜快步竄了出來，一氣嗬成的將菜品送到了對應的餐桌上，沒有任何失誤和錯誤，看著身段異常靈活，腳步還挺穩，在有些油膩且幾位狹小的飯館走廊上健步如飛卻穩如泰山。
    這位是老爹找的幫工？
    難道是因為生意太忙，所以招人幫忙了？
    幫工傳完菜才看到提著行李箱的張衫，隨即點了下頭，還憨憨的樂了一下，露出了滿口整齊的大白牙，看麵相挺喜慶。
    有個詞叫上人見喜，形容有些人長得就有人緣，即容易被記住，又有親和力，這位顯然就是這種類型。
    而且張衫明顯感覺到對方認出了自己，與給客人的笑容不同，麵對自己之時，他的笑容當中有些惶恐。
    “難道是看見少東家害羞了？”
    放下心頭紛亂的思緒，直接將兩個大行李箱推到了算賬的櫃台後邊，自己扒開簾子進了後廚。
    “大寶，這三份紅燒排骨可以上了！”.
    “那邊的黃瓜你拍一下。”
    “高壓鍋裏的燉肘子倒出來……”
    麵積不大的後廚差點忙翻了天，老爹根本沒空理會自己。
    “你出去等著，少在這添亂！”
    一句話就給自己轟走了，得，我找個涼快的角落貓著吧。
    等到了下午快兩點，中午的食客卻依舊絡繹不絕，老爹這時出門掛上了手寫著“休息”二字的大牌子，這才讓客人們散去。
    “爸，咱家祖墳冒青煙了，生意這麽好？”張衫餓的獨自咕咕叫，撓著腦袋不解的問道。
    “冒你二大爺！”
    “我二大爺在鄉下務農呢，背後說人壞話不好。”
    張父解下了腰間的七匹狼朝張衫走了過來。
    經過交涉求饒），張衫少挨一頓打。
    “爹啊，這到底是怎麽了，我們家為什麽突然生意這麽好了。”
    張父早就戒煙了，但此時卻故作深沉的拿起了一根一次性筷子夾到嘴邊。
    “唉，說來話長啊，你還記得過年的時候，你把小品王和劉天王找來吃飯的事嗎？”
    “不是我找他們來的，是他們非跟著我回家……”張衫有些無奈。
    “這都不重要，那天我們不是合影了嘛，你們走後，我就把照片放大，並且裝裱了起來，掛到牆上，我想著等老王和老李他們來的時候，我就能炫耀一下，咱也是見過大明星的人了。”
    “可那老哥幾個還沒來，幾位陌生客人就把我這兒的合影發網上去了，結果你才走幾天，店裏每天都會有一大幫探店的主播前來，愁死我了。”
    張父說起來就生氣，這幫主播來就來，點菜就點菜，可他們光拍照，卻不好好吃，更有甚者一筷子都不動，浪費一桌子菜。
    當過兵，還是炊事員的老爹最不能忍的就是浪費糧食，實在看不下去，就要趕這幫人走。
    結果差點發生肢體衝突，還都直播了出去。
    張父雖然不像年輕人那樣了解直播和短視頻，但也知道後果恐怕不太好，但他不在乎，本來做的就老客，愛來不來，自己還能圖個清靜。
    可沒想到老爹趕走做直播和美食探店的人之後，這段衝突的短視頻竟然小火了一把。
    “暴躁店主怒錘無良探店！”
    “小店老板痛斥主播浪費糧食。”
    “這家小飯館，老板很個性……”
    張父無意中在這個網絡時代火了起來。
    結果做直播的人不光沒變少，還越來越多了，甚至很多人來就是為了找罵，畢竟這樣才有直播效果嘛。
    老爹那叫一個氣啊，天天來一幫瞎搗亂的，這誰受得了，差點給他們一人一套軍體拳。
    結果……更火了。
    老爹脾氣越大，自家小飯館在美食圈就越火。
    這讓張衫想到了前世某家賣煲仔飯的店鋪，那位老板就是以嘴臭出名，可偏偏人家生意就是火……雖然最後因為嘴臭挨了打。
    給張衫八個腦子他都想不到，自己老爹還成了小網紅。
    怪不得店裏客人這麽多。
    關鍵老爹的手藝不差，而且他這種特別老派和傳統的口味現在除了某些老牌的國營飯店，還真不好找。
    再加上軍人出身的他，每道菜給的量很實在，循著直播和短視頻來的客人一嚐。
    嘿，還真有點意思，有種小時候的味道，關鍵這個菜價這個量，良心啊！
    一傳十，十傳百，就成了現在的模樣。
    牆上的合照已經取下，但客人依舊絡繹不絕。
    “您這樣不累嗎？”
    “累啊，所以現在隻在中午和晚上各做四個小時，而且現在有大寶幫我，這小子麻利，有眼力見，挺好。”
    張衫剛好想問起這位幫工是誰，老爹便開始侃侃而談。
    原來這位叫王大寶，是老爹某位老戰友的兒子。
    這位戰友不是炊事班的，自然不像老爹那樣有門特殊手藝，退伍後兜兜轉轉，從務農到工地打工，一直很辛苦，
    夫妻倆都出門打工，孩子就沒人照看，剛好有位老領導開了一家小型的武術學校，王大寶才初中就去了哪兒上學，練就了強健的體魄。
    張衫心想，怪不得剛才看他傳菜和走路與常人不同，原來是練過的。
    可初中之後，這小子也不愛上學，戰友一歎氣，就想把這小子帶去工地一起打工，可大寶還不樂意，半大小子硬是自己跑去橫店當群演，憑這一膀子功夫，倒還能賺點錢，不比打工少。
    張衫點點頭，有門手藝到哪兒都有飯吃，會功夫肯定比普通群演吃香。
    不過戰友覺得當群演不是回事，青春飯，就想著帶到老爹這兒來學個做飯的手藝，以後回家也能跑跑紅白酒席，這輩子不愁。
    父母愛子則為之計深遠，張父覺得戰友這步棋沒下錯，自己剛好缺個下手，而且兒子又是編劇，不願意繼承自己的手藝，剛好大寶能當傳人。
    張衫也覺得老爹戰友沒做錯，他可不樂意守著小飯館，而老爹又舍不得這店鋪，能有個傳人繼承也不錯。
    “不過，這小子看著麵帶憨樣，可是眼睛裏有靈光，他是學廚的材料嗎？”
    就剛才一對視，張衫便覺得這小子不是表麵這麽憨傻的主，眼裏有光，心頭就亮，說不定靈著呢。
    “天賦一般，但非常努力，能吃苦。”老爹放下筷子，掏出一顆奶糖丟進嘴裏：“不過我也覺得這個小子會留在這兒，不是想學廚。”
    “他在來飯館的那天，看著小品王和劉天王的合影，怔怔的愣了很久。”
    張父和張衫對視了一眼，隨後一齊看向廚房位置，隻見大寶正偷偷瞄向兩人呢。
    果然，是個心頭活絡的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