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一章 金穀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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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穀園,在洛陽城外的東邊,依山傍水,占地極廣。
    炎奴妙寒降落的地方離得本來就不遠,騎著快馬飛馳,半個時辰就到了。
    路上,吳琦等武者,談起了偽漢帝國的法度。
    那隻能用四個字形容勞瘁艱辛。
    劉淵十分崇拜漢朝,曾言我若生得早,遇到高祖,願做他的蕭何。
    於是各個方麵,都效仿漢朝製度,稅收極低,法度嚴明。
    但是那隻是表麵法度,實際上,徭役重到難以附加,家家戶戶都有硬性的指標,奴役百姓如牛馬。
    吳琦說道“我就是豫州人,家在潁川。家中較為殷實,所以自小習武。”
    “不過胡蠻一來,收走了我家的田,賜給了當地的士族。”
    炎奴問道“那咋活下去?”
    吳琦苦澀道“活還是可以活,開國以後,朝廷規定每戶要耕百畝田。”
    “除此之外,朝廷還分給我們家六百棵桑樹,和一頭牛,兩頭豬,四隻羊,外加雞鴨若幹。”
    炎奴一愣“誒,不錯呀。”
    他看到的情況也是這樣,每家每戶都很殷實。
    一百畝夠養活一大家子了,更何況還有桑樹,可以織物補貼家用。
    吳琦卻搖頭道“但這些都不是我們的,農田要向豪族交租。”
    “至於桑樹,朝廷強行分下來,並要求每戶每月都要交兩匹絹,不足數,鞭二十,送去修陵寢、宮殿。”
    “豬羊雞鴨都要養,每月長的肉都有定量,若不足數,罰穀物銅錢以補足。”
    “如若養死了一隻,更要高價賠付,再買一隻。”
    妙寒臉色大變“什麽!”
    她多次主政一方,也非常了解民生,聽到這樣的法度,立刻就知道其中的苛刻。
    一個月兩匹絹什麽概念?那是最好的織工才能做到的效率,卻要求每戶都得做到,這要把人逼瘋的。
    而同時還要耕田,還要養豬羊雞鴨,還對每月的長肉量都有要求。
    養好了上交,養不好還要賠錢。這是純粹把所有人當奴隸來使喚了。
    難怪每家每戶,吃喝不缺,溫飽不差,卻個個愁眉苦臉,嘔心瀝血。
    得了病都還要繼續幹活,不敢浪費一點時間。
    各項指標,可謂都卡在一個微妙的高度,隻要全家緊鑼密鼓地勞作,多數家庭可以剛好完成,溫飽絕對沒問題。
    再拚一拚命,甚至可以過更好……這種誘惑使得每一戶都在全力以赴地勞作。
    “如此沉重的勞役,會把人累死的。”妙寒怒道。
    她總算知道,為何百姓有吃有喝,還會身體虧空成那樣,壽命銳減。
    看似每家每戶都在辛勤勞作,物產極度豐饒,城池內一片繁華,這卻純粹是拿命換來的。
    也難怪各地安定,沒有絲毫動亂,也實在是百姓沒精力,沒心思去想別的了。
    “除了農家,鐵匠、木工、礦工、陶匠也都各有要求……”
    “天子曰,大漢人人如龍。”
    吳琦說完,妙寒大呼荒謬。
    這樣下去,國庫會無比充盈,豪族會盆滿缽滿,但很多人會累死,病死,而實在受不了了,又會窮死。
    “這比我和阿翁當年的徭役,還要過分。”炎奴怒吼。
    他以前跟阿翁,也是沒日沒夜地幹活,可壓力並不大,想休息無非挨兩鞭子,逮到機會就能偷懶。
    可這裏的百姓,卻其實比農奴還慘。
    他們表麵上是自由民,又有許多物資,想要生活得更好,隻需要加倍努力就行。
    於是為了生活得更好點,會自己鞭策自己。害怕虧損,更是會拚命地幹。
    如此拚命內耗,相當於不需要監工的奴隸。
    縱然有幾戶不想幹,可大多數家庭都努力完成了,朝廷隻要稍作獎懲,便能掌握萬民。
    妙寒冷冷道“這是哪位大賢定得國策?深知若要取之必先予之的道理。”
    “可就不怕人越來越少嗎?”
    她一眼看出這裏麵的弊端,累死病死先不談了,如此勞苦,誰還有空養育孩子?其成本急劇飆升。
    炎奴拔出長槍“洛陽就在前麵了!”
    他鬥誌昂揚,已經迸發戰意。
    但是妙寒再度拉住她“炎奴,我們不是來打仗的。”
    “若要打仗,等我把祖龍炁給乞活軍,你想怎麽打都行。”
    “但現在,再忍忍。”
    炎奴還要說什麽,妙寒盯著她“你信我嗎?”
    聽了這話,炎奴露出微笑“我信你,因為我的魯莽,不知鬧出多少事。”
    “放心,這次我聽伱的。雪兒,你隻要別忘了,我是世上最鋒銳的槍!”
    妙寒也笑了,看向前方人潮湧動,花團錦簇的金穀園。
    “那跟我來吧。”
    她在路上,已經打聽清楚了洛陽現在的情況。
    偽漢天子劉淵,非常崇拜漢朝,他將民事全部交給了石、趙、唐、楊四大家族及其門生打理,並對其做出了很多硬性要求。
    譬如要修宮殿,就無論如何也得修出來,不然就殺人。
    又因為對外不斷打仗,所以對物資要求很大,這些全都甩手掌櫃般丟給四大家族。
    他收服這些世家門閥,給他們很高的權力和尊重,自然也要有所收獲。
    而四大家族的確很‘爭氣’,造就了如今的物產豐饒。
    所以劉淵,更加重視士族。
    士族本就酷愛清談玄虛,而近幾個月來,從修行界降臨凡塵的高人大能甚多!
    這更加刺激了士林風氣,整日談玄論道,指點江山,以結交修仙者為榮。
    每隔幾日,士林就要舉辦一次雅集。
    以往這種雅集,主角都是某個名士,可自從修仙者大規模臨凡以來,九州各地的雅集,逐漸成為一種以修仙者為核心的社交聚會。
    隨便來一位修仙者,當地的士人就立刻蜂擁而至,開辦雅集,隻為與其結交。
    龍虎派曲陽真人來了,士林辦一次雅集,終南山的磷光子來了,士林辦一次雅集。
    如此風氣,也影響了劉淵。
    為了得到更多士族的加入和修仙者的幫助,劉淵下達了招賢令。
    廣納士人,就連寒門也不放過,隻要有才華,他都不吝嗇賞賜。
    金穀園是石寵的豪華莊園,這裏經常舉辦雅集,如今更是成了招賢納士的場所。
    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四大家族的人齊聚在這,做出一次評定,推舉幾個人才,製定一些有益於國家的良策。
    “女人?”
    金穀園外的守衛,看了看來訪的妙寒,沒有說什麽。
    女人雖然當不了官,但這種雅集,也經常有名媛來訪,留下一些佳話與才女之名。
    一名中年文士迎過來,兩人見過禮,接過妙寒的拜帖。
    她是典型的世家女,安丘朱氏雖然被滅了,但她還活著,那麽門第就還在。
    朱家論門第,乃是六品,屬於‘中下’品級的世家。
    “原來是安丘朱氏的小姐,可有舉薦?”中年文士詫異地看著妙寒。
    他不是驚訝別的,隻是驚訝妙寒是騎馬來的,而不是坐車。
    妙寒微微搖頭“小女此行隻為拜訪石寵石大人,不為其他。”
    說著,奉上一塊美玉。
    玉質美妙絕倫,隱隱有元氣如鳳鳥般飄逸,這是一塊極上品的靈玉!是妙寒從廬山仙宗的庫藏裏隨手拿的。
    中年文士見如此貴重的禮物,心領神會,讓她稍等,自己捧著玉進去通報。
    不久後他笑容滿麵地出來,親自引妙寒入園“朱小姐,請。”
    妙寒舉止得體,雍容而入,這一刻,炎奴仿佛看到了她母親樂琴的影子。
    愣了一下神,笑著跟進去。
    “仆從就不必帶入了,朱小姐,園中萬物盡有,仆從數以萬計,凡入此園者,石翁皆會款待周全。”中年文士傲然道,並伸手將炎奴拒之門外。
    他並不知道自己在阻攔誰,隻知道這個滿臉憨厚和善笑容的少年,一看就是個賤民。
    賤民與世家子,基本上從表麵就能分辨得出。妙寒這種舉止和氣質,稍微有點眼力的都知道她一定是世家貴女。
    而炎奴……一眼鑒定,鐵賤民。
    妙寒停下腳步,回頭微笑道“她是我貼身侍女,與我形影不離,還請先生通融。”
    那中年文士愣住了“這是女的?”
    他再仔細打量一下炎奴,好吧,還真是女人。
    第一眼都沒認出來,女人怎麽派頭和走路姿態能如此囂張的?
    “既如此,武器也不得帶入!”
    聽到這話,炎奴一笑,直接把長槍取下扔給守衛。
    對他來說,有沒有武器都一樣。
    幾人穿過門廊,入目是極為奢華的場景。
    炎奴一開始還一臉憨厚地笑著,很快笑容就消失,滿目震驚和茫然,一臉沒見過世麵的樣子。
    第七感和親眼所見的感受,截然不同。前者是從微觀反演,換句話說,宏觀形態如果是炎奴不認識的東西,那麽他感應到的就是一堆原子,也不會認得是什麽。
    大,第一反應是巨大!
    整個金穀園,是真的把一整座山穀都囊括進去,使其成為內景!
    至於建築,那更是美麗絕倫,難以形容。
    樓閣亭樹,交輝掩映,台高插漢,樹聳淩雲!
    隻見滿目琳琅,那是真正的金玉如石子般點綴在腳下。
    頭頂上的珍珠幕簾,數以萬計,他們走過,與之碰撞,頭上響起叮叮當當的美妙珠玉之音。
    隨處可見美麗的絲綢與織錦,鋪在地上,和包裹著台階與樹幹。
    各種奇花異草,有凡間的美妙,也有修仙界才能見到的奇異。
    許多植物,甚至是炎奴隻在山海界才見到過的,沒想到這裏也有移植。
    除此之外,異獸珍寵,更是無數。
    仙鶴高歌,千鳥齊鳴,白虎慵懶舔著爪子,狻猊盤在樓閣之上……
    山與水,穿插在這座占地巨大的莊園中,一年四季的景色同時存在,分布四方,華美難言。
    走到哪裏,都有無數仆從侍女,他們長相俊朗清麗,千秋百色,身上的衣著比世家小姐還要漂亮,比貴族夫人還要雍容。
    見麵就行禮,舉止得體,整齊劃一,聲音婉轉好聽,仿佛經過千百次的訓練。
    炎奴完全被這裏的奢華給震驚到了,賤民出身的他,從未見過這般震撼的宅院。
    張家的花園,常家的大宅,跟這完全沒法比,仿佛天壤雲泥之別。
    就連沈墨煉的‘墨玄宮’,也許價值超越,但給炎奴的震撼,都遠不如這凡間的金穀園。
    “我的天啊,這是花了多少錢?”炎奴忍不住問道。
    中年文士回頭看他,淡淡一笑“嗬嗬,談錢就俗了。”
    “金穀園雖為洛陽八景之一,但在石翁眼中,隻是一座別院,平時宴請些朋友,作為下榻之地罷了。”
    “此園建成數十年,為了能讓朋友滿意開心,不讓此地老舊,這裏每年都要換一遍景,力求年年不同,一年妙過一年……”
    妙寒的呼吸都急促起來,她的小拳頭都忍不住攥緊。
    更別說炎奴了,每年都要換一遍?如今是前所未有的大亂世,每天,每個時辰,甚至每個呼吸,都有人餓死到他的地府裏。
    若不是有地府兜底,炎奴早就忍不住性子了。
    “金穀園,好一個金穀園。”
    炎奴盯著妙寒的背影,兩人心意相通。
    妙寒微歎一聲,神識道“你能感應到那石寵嗎?”
    “我早就看到他了。”炎奴洞若觀火,整個金穀園雖然龐大,但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妙寒露出微笑“既如此,不急一時。”
    “我倒要看看,一流門閥的風範,可以風雅到什麽程度。”
    ……
    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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