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琳娜沿著淪陷區的邊界線一路向西飛行，很快，她便來到了公牛公國和獵鷹公國的交界地。

    從這裏一直向南，便可以抵達李燃和薩琳娜初次相遇的流亡矮人主城鋼鐵王冠。

    沒錯，薩琳娜帶李燃返回星風城的路線，正是當初兩人從鋼鐵王冠出逃的軌跡。

    這條飛行路徑完美地避開了盤踞在法肯裏奇北方的碎星大軍，在當時兩眼一抹黑的情況下，若是薩琳娜稍有偏航，兩人墜落的地點可就不是獅鷲公國的風靈平原，而是碎星大軍的正上方了。

    不得不說，命運有時就是這樣離奇。

    失之毫厘，差之千裏，這條通向淪陷區的狹窄的空中走廊，成就了李燃光複星風城的壯舉，帶來了星風領的崛起。

    當薩琳娜飛過開拓區的邊界，進入淪陷區時，兩人頭頂的蒼穹已經化為夜幕，漫天星野一如他們從鋼鐵王冠出逃的那一晚。

    隻是，那時李燃是掛在薩琳娜下方的鐵鏈上，可憐，弱小，又無助，渾然不知將要走過怎樣一條荊棘之路。

    而現在，李燃坐在薩琳娜的背上，即將返回闊別已久的星風城。

    他將雪柔抱在身前，包裹在雪狼毛皮裏，僅僅在她眼睛的位置露出一條縫隙，高空之中壯麗的景色引得少女連連發出小小的驚呼。

    幼小的女孩承受不了高寒的空氣，但是李燃卻很享受，他調集魔力在皮膚表麵流動，形成足以保持最低體溫的法力護盾，並讓冰冷的氣流肆意衝刷自己的身體。

    他的頭腦愈發的清醒起來，一些奇妙的回憶湧上心頭。

    “薩琳娜，”李燃說道，“你還記得我們是怎麽逃出鋼鐵王冠的嗎？”

    “你想說什麽？”

    李燃想起一個有趣的細節：“當時我要指引你飛出鋼鐵王冠，但是你卻不讓我騎在你的背上。”

    薩琳娜有些尷尬地將頭扭到一邊。

    她清楚地知道當初的行為有多愚蠢，巨龍的自負險些讓她放棄了生機，如果不是李燃機敏的抓住鐵鏈，恐怕她早已經死在那座臭烘烘的矮人堡壘裏。

    不過，龍騎士的羞恥心不允許她當著李燃的麵承認這件糗事，於是她神色如常地疑惑道：“有這回事？”

    李燃忍不住笑了出來：“你當時的反應我可是記得很清楚，那句話怎麽說來著？”

    他粗著嗓子，模仿著黑龍威嚴的腔調：“隻有受認可的騎士才能騎乘龍族，龍騎士可不是你這種雜毛小子可以當的！一個一級的蠢貨！”

    薩琳娜當場就有點繃不住了。

    羽翼震顫間，她很想把李燃從這高空之上扔下去，讓對方再體驗一回墜落到一片死地之中的快感。

    但是遺憾的是，他的懷裏還抱著一個無辜的少女，薩琳娜不得不放棄了報複的想法。

    盡管如此，她還是威脅道：“你要是再學我說話我就把你扔到惡魔軍團的頭頂上去。”

    李燃沒有理會對方毫無力度的威脅，像是想起了什麽般問道：“薩琳娜，我們是不是還沒有簽訂龍騎士契約？”

    薩琳娜思考了起來，過了一會才認真地說道：“李燃，我們無法簽訂契約了。”

    李燃一時間頗為震驚：“為什麽？”

    “在與瓊斯的決戰中，你死去的那一刻，龍騎士契約自動解除了，”薩琳娜緩緩說道，”但是，讓契約解除的條件並不是你肉體的毀滅，我清楚的記得在你的身體還在潰散之時，靈魂卻提前從這個世界抽離，消失無蹤。”

    “隨後，我們之間的靈魂聯係被生生切斷，你回到了另一個世界，感受不到那份痛楚，可是我卻印象深刻——靈魂剝離之痛即使是巨龍也無法忍受。”

    “你們降臨者常常自稱為玩家，對自己的行為對這個世界產生的影響一無所知，如果繼續簽訂龍騎士契約，我無法確定，接下來你是否還會孤注一擲，將自己的生命視作兒戲，再一次讓我承受那份痛苦？”

    李燃被薩琳娜的觀點所震懾，一時無法回答。

    薩琳娜繼續說道：“自從那時起，有時我甚至會懷疑我麵前的李燃，到底是你本人，還是一具由異世界居民操縱的牽線木偶？在這木偶的另一端，真實的你究竟是什麽樣子？你會不會哪一天突然從這個世界上消失，隻留下一具空虛的軀殼？”

    “原諒我，李燃，”薩琳娜的聲音有些疲憊，顯然這些話她已經獨自思考了很久，“這樣的想法一旦存在，就很難忽略，你，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人。”

    “尤裏卡、馬倫他們信任你，星風領的子民們推崇你，可是我，薩琳娜，曾與你靈魂鏈接之人，卻清楚的記得你的靈魂從這個世界消失無蹤的那一刻。”

    她的語氣中帶著溫柔的歉意：“簽訂龍騎士契約需要兩個人靈魂相通，心意合一，可現在的我卻無法做到這一點，所以，我們現在無法完成契約。”

    薩琳娜深思熟慮的話語令李燃大為震驚。

    他輕輕撫摸著巨龍的身軀，對方僅僅是談起靈魂剝離之痛時，都會忍不住輕輕地震顫。

    那一定是痛徹心扉。

    李燃皺眉不語，良久，才慢慢說道：“薩琳娜，我接下來要說的話可能會冒犯到你。”

    “整個亞山在大部分降臨者看來，隻是一款遊戲而已，就像一個完全真實的夢境，大多數人都堅信亞山是虛擬的，是不存在的，是人為製造出來的，這裏所有的本土居民都隻是供他們消遣娛樂和戲耍的無意識玩伴。”

    “你也是這樣想的麽，李燃？”薩琳娜聲音疲憊道，“請不要懷疑......我的眼前星河璀璨，身下是不息的山川河流，世界在我眼前澄如明鏡，在這鏡中，我能夠看到你的靈魂之影，我無比確信，這一切都是真的。”

    “謝謝你，薩琳娜......我並沒有和他們一樣想。”

    李燃陷入沉思。

    一個個身影浮現在他眼前。

    堅守星風城的不死者戰團，塔倫嘉德忠誠的內線“血酬”，隻身赴死的獅鷲之爪戰團長恩貝托......

    難道，這些人的義舉，都隻是冰冷的數據嗎？

    薩琳娜、尤裏卡、伊蓓絲、馬倫、賈米爾與翠西亞......難道他們也是數據？

    遊戲發行方琥珀科技一再強調，破碎星中的ai行為都是虛假的表演，他們隻是固定的機器邏輯，整個破碎星都是二進製虛擬世界。

    但是，李燃相信自己的判斷。

    薩琳娜、尤裏卡他們，絕不是冰冷的機器。

    隻是，他無法改變大部分“玩家”的認知。

    在他們看來，一個npc告訴你，他具有與人類無異的靈魂和自我意識，你該如何分辨他是有意識的人類，還是無意識的機器？

    大部分玩家隻會認為，這是更高級的人工智能。

    破碎星究竟是虛假的數據，還是真實的異世界？

    這個問題的答案，恐怕除了琥珀科技總部，沒有任何人有資格回答和證明。

    隻是，如果琥珀科技在說謊的話，那就隻能自己的方式和手段去揭開世界的真相。

    星風領正在崛起，李燃在現實裏也憑借未來科技獲取了巨大的財富和勢力。

    未來可期。

    現在，他有了一個看起來頗為不切實際的荒誕想法。

    史上最強大的魔法師薩.艾朗，在到達魔法之途的極致後，成功觸及亞莎的內心，以凡人之軀點燃神火，登臨神位。

    這樣的偉業，如果亞山的本土居民能做到，降臨者必然也能夠做到。

    李燃曾經考慮過這條路的可行性，雖然看起來比登天還難，希望渺茫，但是如果真的有那麽一天，星風領發展的足夠強大，他願意試一試追尋薩艾朗的道途。

    而重返亞山之時選擇魔法職業，就是李燃為此作出的準備。

    “如果世人均被謊言蒙蔽，就讓我親眼見證真相吧，”李燃喃喃道，“隻要成為這個世界的神，就可以知曉一切了吧？”（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