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在你們眼裏他就是個惡徒，是個該下地獄的劊子手，但在我心裏他比你們所有人都要重要！”

    “記住我的名字，我叫薑獨，是於情的一條小狗——”

    說著，薑獨撕下了自己臉上的人皮麵具，露出了一張唇紅齒白、傲如霜雪的臉。

    百裏飛燕心尖微顫。

    “不可！”

    “嗬嗬！我才不要讓你們這些人拿走我的人頭——”

    話落，薑獨匕首一轉，幹脆利落地就抹了自己的脖子。

    倒下的那一刻，過往種種走馬觀花般在他的眼前浮現。

    那段被折磨的經曆早已模糊，讓他印象最深刻的卻是跟著於情的這幾年。

    ……

    鮮血飆出，烏雲蔽日。

    眨眼工夫，在他的周遭又多了十幾具屍體。

    薑獨默默看著這一切，即便血花飛濺到他臉上，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等到結束時，他才問他：“你為什麽要殺他們？”

    “因為他們想要我的人頭。”

    “這些是賞金客？”

    “仇家。”

    “你跟他們有什麽仇怨？”

    “殺的人太多，不記得了。”於情沒有理會遍地的屍體，徑自坐在地上飲起了酒。

    他總是這麽愛喝酒。

    薑獨自從跟著他後，發現這個人生命中隻剩下了兩件事，殺人和喝酒。

    尤其是殺人之後，喝酒就更凶了。

    於情睡著了，也就是在這時候，薑獨才發現這個人原來也受傷了。

    小腹被劃了一道傷口，隻因為穿著黑色衣裳，他又是背對著他的，一時間居然沒有發覺。

    他輕輕走上前去，想趁著他睡著時為他處理傷口。

    下一刻，長劍就抵住了他的脖子。

    “想偷襲我？”

    “不，我是想給你看看傷口。”

    “不用你多事，這點小傷還死不了。”

    “但你也會痛。”

    “痛麽……”於情笑了，笑容裏滿是輕蔑，“那種東西，我早就感覺不到了。”

    那時候薑獨就在想，這個人到底是什麽人啊，又為什麽會變成如今這副模樣？

    那麽孤獨，那麽驕傲，又那麽冷漠。

    但他很喜歡他，也想留在這人身邊。

    赤門關外，於情遭一群舞林高手圍攻，殺盡了對手，自己也奄奄一息。

    薑獨拖著他從關外到關內，求著老大夫給他看病。

    他幫老大夫拖地洗碗，幫他熬藥捶背，勤快麻利得不得了。

    薑獨是個很會討別人歡心的孩子，他知道要說什麽樣的話別人會笑，做什麽樣的事別人會心軟。

    最終老大夫救活了於情。

    於情看著薑獨忙進忙出，幫著老大夫招呼病人，如同普通小孩一般。

    便問他：“想不想留在這兒？看在你救了我的份上，隻要你點頭，我可以放過你。”

    薑獨坐到床邊，喂他喝了藥。

    “是誰說我永遠是他的小狗的？主人還沒有死呢，狗怎麽可以離開主人？”

    “當人不好嗎？”這小孩真是奇怪，像於情這麽奇怪的人，頭一次碰上了連他都覺得很奇怪的人。

    “人我當夠了，現在寧願當你的狗。”

    “哼，這你說的！”於情殘忍地笑著。

    等傷好了，他叫薑獨殺了那老大夫，然後跟他一起離開。

    薑獨二話不說照做了。

    這次沉默的人換上了於情。

    “你這些日子對他這麽殷勤，我原以為他對你是特別的。”

    “我對他殷勤是因為他能救你，現在你活了，他已經沒什麽用處了。”薑獨扔掉了手中的刀，看也不看那老大夫一眼。

    “哈哈！不錯，這才像是我的孩子。記住，像我們這樣的人，最忌諱的就是拿自己當一個人。”

    薑獨好奇問他，“那你一直拿自己當什麽？”

    “怪物。”

    “嗯，怪物？”

    “一個不被這個世界容納、也容不下別人的怪物。我隻要活一天，伴隨著我的就是殺戮和死亡。不是我死，就是他們死。”

    薑獨低下了頭。

    “害怕了？”於情瞥了他一眼問。

    “我在理解你所說的話，發現自己現在還不是完全能理解。不過這不是我思考的問題，你是怪物，而我是怪物的狗。狗是不需要明白這些問題的，我隻要跟著你，你讓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

    於情忍不住薅了一把他的腦袋。

    “你也是個小怪物。”

    你也是個小怪物……就這句話，讓薑獨的心驀地生出了一股歸屬感。

    從未有過的溫暖，讓他很想哭。

    他從很多年前，就已經摒棄了哭這種東西，因為他明白這世上無人在乎他，他哭沒有人會心疼。

    嘭一聲！薑獨的身體重重砸在地上。

    他眼前所看到的最後的畫麵，是賞金客們殺了上來。

    於情說他的武功太弱，跟他一起衝出去不隻是會送死，還會成為他的累贅，點住了他的穴道將他塞在了床底下。

    血光漫天，賞金客們一個接一個倒下了，於情身上傷口多了一道又一道。

    然後……

    他心目中的神明，就在他的眼前倒下了，還被那些人取下了頭顱。

    就算全天下人都憎恨你、厭惡你，你也是我心中的神。

    你不是好人，我也不是。

    你是大怪物，我是小怪物。

    你死了，那麽我活著的目的就是作為你而活下去。殺光那些想要你死的人，用他們的命來祭奠。

    沒有主人栓住的狗，就是會亂咬人。

    “欸！”謝行椿重重一歎，“忙活了大半天，全白瞎了。”

    說罷扭頭就走。

    韓羽看了一眼地上躺著的人，也沉默著收起了短刀。

    這個人本來死有餘辜，他活著也不知道會有多少人會因為他死去。可說來也奇怪，當他就這樣倒下了，他的心裏竟然有些悶悶的。

    “從我成為一名賞金客時起，就做好了被人怨恨的準備。我們是狩獵者，也是被狩獵的對象，就看誰能活下來。”

    韓羽也離開了。

    最厲害的兩名賞金客都放棄去拿已死的薑獨的人頭，別的人就都不好動作了。

    何況這一次任務，也是為了救他們自己。

    以薑獨的手段和對他們的仇視，若沒有在這裏抓到他，隻怕他們也會和前麵那幾個賞金客一樣。

    厲害的還是飛雪公子，提前洞察了薑獨的陰謀，還自己安排了一個殺手，搶在薑獨前麵下手。

    若非他來這一出，讓薑獨都摸不著頭腦不得不選擇觀望，也許他早就大開殺戒了。

    “飛雪公子，大恩大德我等心中銘記。以後如果有差事要我們辦，招呼一聲，能辦的我們一定盡力為你辦到。”

    “多謝諸位前輩。”百裏飛燕連忙拱手致謝。

    其他的賞金客陸陸續續也都退出了大堂。

    隻剩下了百裏飛燕、夏侯樽還有他那手下三個人。

    “這位小兄弟，這次要多謝謝你了。”百裏飛燕笑看向那年輕人。

    麵具下的印虎緊張得臉通紅，飛雪將軍該不會不放他走，還要打破沙鍋問到底吧，那樣他會不會暴露啊！（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