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她自己想明白？”夏侯昶有些愣。

    更多的還是不踏實。

    這種事情沒得到對方的親口保證，如何能安心呢？就指望著平素對這位飛燕將軍的了解，指望著也許並不存在的默契？

    “我倒覺得這是一次審視鎮北將軍府立場的好機會，也讓我們看看這位飛燕將軍，是否真的做到毫不偏頗。”

    無情公子又道。

    “可如果那些人被殺了呢？”夏侯昶還是不願拿這些人冒險。

    見他這番表現，無情公子心裏是高興的。

    他看過了不少自私自利的人，總愛用什麽“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的說辭，理直氣壯地讓別人去犧牲。

    而皇子間的爭鬥，自古以來更是無比的殘酷。

    放在大多人身上，可能都不會去理會那些禁衛軍的死活。

    夏侯昶這人，野心歸野心，但也確實稱得上是一位仁義之輩。

    無情公子想著：就看在夏侯昶對人這份赤誠上，就算有一日夏侯昶在朝廷爭鬥中失敗了，他也會盡全力保他一條命。

    “即便如此，殿下也沒法做什麽。”無情公子鄭重一拍他的肩膀。

    “殿下如今自身難保，你若是在這件事情上表現得過於軟弱，那就會被陛下抓住你的軟肋。趁此機會大做一番文章，此事就更難善了了。”

    夏侯昶沉默了。

    他明白，無情公子這話有道理。

    他說的也都是對的。

    真的隻能寄希望於百裏飛燕了嗎？

    周府。

    清晨醒來，百裏飛燕在院子裏練了一會兒劍。

    雖說要在周府當丫鬟，但府裏的人都認識飛燕將軍，誰也不敢真的拿她當下人使喚。

    最後還是成了主子，隻是一日三餐都在小院裏解決。除了陪夏侯洙進宮查案，其他時間在府裏也從不四處走，異常低調。

    本來夏侯洙還擔心周嫣的身份會不會暴露，現在知道他的擔心都是多餘的了。

    百裏飛燕對這些事毫無興趣，問都懶得多問一句。

    事實上，百裏飛燕還是很關注周嫣的。

    周嫣因為天蠶蠱，不得不聽令於晉王。但這個女人身上仍然有著太多不穩定的因素，百裏飛燕對她也始終不曾放鬆，在暗中關注著她的一舉一動。

    與此同時，另一個重點觀察對象就是夕胭。

    這個女人很機敏，身手也不錯，行事還謹慎。

    如果換成別的人，那還真有可能被她察覺。

    百裏飛燕入夜後，便關上了門窗，早早就寢。

    實則盤踞在屋頂，監視著府內的動向。

    暮色下的周府，暗流湧動。仿佛一頭危險的巨獸，正張開大口，吞噬著這裏的人們。

    她選擇的最佳觀察點，離自己住處近。同時又能觀察到夏侯洙、周嫣還有夕胭的居所，當然這也得益於夏侯洙的安排。

    周嫣麽，那自然就住在他旁邊。可太近了，又容易引起百裏飛燕察覺，幹脆就用院牆相隔。

    正常情況下，從夏侯洙的居所到周嫣那邊，要繞不少路。

    實際上夏侯洙讓人秘密開了道小門。

    這道小門還不是現在開的，好幾年前就已經存在了。

    為了方便夏侯洙和周嫣私通，這個院子裏有不少小暗門。對這些夏侯洙熟得很，既方便了他時時去陪伴周嫣，也能防止百裏飛燕突然殺到弄得他措手不及。

    他大可以從暗門回到自己房間，或者是從暗門直達書房。

    這也可以解釋為什麽過去這些年，聰明如百裏飛燕，都沒有抓到這兩人的馬腳。

    而夕胭麽，在周府住下不久，為了方便談事，也不會將她安排得太遠。

    百裏飛燕隻需要選擇一觀察點，就可以同時觀察到三方動向。

    她在周府住了兩個晚上，也發現了一些東西。

    夏侯洙照例晚上會過來陪伴周嫣，第一晚陪了個通宵。

    第二晚，沒待多久就回到自己房間處理公務去了。

    就是不知道他這番做，是不想被她撞見，還是因為別的什麽。

    另一點，讓百裏飛燕感覺有趣的是，夕胭對夏侯洙的興趣非同一般。

    這個女人大晚上不睡覺，呆在夏侯洙房梁上，一呆就是許久。

    心裏隱約有點猜測，但依據不足暫且不宜做出判斷。

    先入為主是很要命的，百裏飛燕一直很避免主觀臆斷。

    白日百裏飛燕又陪著夏侯洙進了宮，從一位小太監那裏得到了一些線索，夏侯洙順著線索追查，卻受到了阻力。

    阻撓他們的人，言辭間處處透露出他是晉王的人，還警告他們二人。

    百裏飛燕心中了然，對這些小把戲看破不說破。

    晚上回來，鼓勵了夏侯洙一番，讓他放心大膽地追查、自己一定會支持他的。

    夏侯洙滿意離去了。

    百裏飛燕關上了門，這一次卻沒有急著出去，而是脫去了外衫、吹滅了燭火坐在床上。

    過了半個時辰，夏侯洙又來了。

    在外麵輕輕敲起了門。

    “飛燕，你睡了嗎？”

    裏麵無人應答，夏侯洙麵露狐疑。

    再次輕輕敲了門，“飛燕？”

    “殿下，我已經歇息了，你有事嗎？”百裏飛燕惺忪問。

    “……不好意思啊飛燕，打擾你休息了。廚房剛才為我備了夜宵，我想到你今晚沒吃多少東西，就想著來問問你。你既然睡下了，那就算了。”

    “嗯，殿下也早點歇息。”

    “好。”

    夏侯洙離去了。

    百裏飛燕的眼神卻霎時機警了起來。

    夏侯洙今夜此舉當然是在試探。

    他想知道百裏飛燕是不是真的睡下了。

    即便百裏飛燕告訴他，在家的時候，晚上沒事她一貫睡得挺早的，夏侯洙也未必會相信。

    而百裏飛燕這些天對周府的事情一概不感興趣，夏侯洙做賊心虛，也擔心百裏飛燕暗中會做什麽，便親自過來查看。

    按照通常的思路，這個時候百裏飛燕應該跟上去。

    夏侯洙今晚行動很可疑，也許是要背著她行動。

    然而百裏飛燕卻敏銳感覺到了這才是真正的陷阱！

    縱然這一世的夏侯洙，在周嫣的事情上行了不少昏招，看起來也沒有那麽聰明難纏。

    但百裏飛燕並不會真正小瞧這個人。

    論心思之深，夏侯洙絕對當得一流。

    而百裏飛燕所料不錯。

    在夏侯洙離開她的院子後，夕胭就輕飄飄落在了對麵屋頂上，一直巡視著這邊。

    百裏飛燕的小屋但凡有異狀，便會立即落入她的眼中。

    盯了好久，也沒有看見百裏飛燕這兒有什麽動作，夕胭才離去。

    “怎麽樣？”夏侯洙問夕胭。

    “她沒跟著。”夕胭回答道。

    “她還真睡下了？”

    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這一次百裏飛燕主動住進周府，讓夏侯洙總感覺不大放心。

    “殿下認為百裏飛燕對你可能存在異心？”

    “那倒不至於，她對我的感情，我還是相信的。隻是這大半年來，我們疏遠了不少，心中也疑似有了隔閡。”

    “我們會盯緊她的，她在周府的一舉一動，殿下都會了如指掌。”夕胭自信表示。

    “你們可別太小看她，她身手奇絕，大軍之中尚且能夠來去自如，想監視她談何容易？而且，這是在周府。若是讓她發現本王派人監視她，反而會引起她的懷疑和不滿。既然這次探查沒有異樣，也就不用時刻盯著了。”

    夕胭也看出了夏侯洙在百裏飛燕事情上的謹慎，對她的能力似乎還挺推崇。

    這讓她有些不爽。

    百裏飛燕真有那麽厲害？

    比他們天通還強？

    她不相信。

    “你隻需要守好我這兒，還有嫣兒那裏。百裏飛燕不接近這兩處地方，便就由著她吧。”

    “是。”夕胭應了下來。

    出乎夏侯洙意料的是，前些日子都沒往他這邊跑的百裏飛燕，一早就過來了。

    “飛燕——”

    “殿下，快起來。”

    百裏飛燕居然直接進了屋，要將夏侯洙從床上給拉起來。

    夕胭還想攔一攔，百裏飛燕勾唇一笑。

    “我記得你，你是新來的那個小丫頭！我跟你們殿下共經患難，在互許心意前也跟兄弟一般。何況他受傷時，我也曾親自照料過，不拘泥於這些小節。”

    百裏飛燕笑著進了屋，就要將夏侯洙給吵吵起來。

    夏侯洙此刻已經清醒了大半，有點懵。

    百裏飛燕前些日子不是挺避嫌的嗎？今早主動來了這兒，還是突然殺到的。

    也幸虧昨晚他沒有宿在嫣兒那兒，否則會好一番忙亂的。

    “飛燕，你怎麽這麽早就過來了？”

    百裏飛燕睇了旁邊的夕胭一眼，才狀似親近地對夏侯洙道：“我來帶殿下晨練啊。”

    “晨練？”夏侯洙驚。

    這什麽理由？

    但他也注意到了百裏飛燕似乎對夕胭有些在意，一時間拿不準她想做什麽。

    “對啊，殿下昨兒個不還在說自己身體不佳、體力不行。辦了兩天案子就精力不濟嗎？年紀輕輕，這樣怎麽行呢？所以我打算從今天開始，就帶著殿下一起晨練，還教你練武。”

    “練武？我這老胳膊老腿的，還練什麽武啊。好飛燕，我好困啊，你先出去，再讓我睡會兒好不好？”夏侯洙同樣親昵地問。

    “嗯~~不好~~”百裏飛燕搖著頭，“殿下快起來，有我飛燕將軍親自帶你晨練，你還推辭~這是不給我麵子啊~”

    夏侯洙樂嗬嗬的。

    難得！

    已經有太長時間，百裏飛燕沒跟他這麽親昵過了。

    還疑似在跟他撒嬌，讓夏侯洙還挺受用的。

    何況他也想問清楚百裏飛燕剛才那個眼神是什麽意思？

    又賴了一會兒床，借機跟百裏飛燕嬉鬧了一番後，夏侯洙總算是爬起來了。

    等去到了院子裏，隻有他們兩個人。

    夏侯洙從身後攬住百裏飛燕，“好飛燕，現在可以告訴我，你今早上是演哪一出呢？”

    百裏飛燕甩開他的手，轉過身叉著腰老神在在審視著他。

    “殿下，你之前怎麽沒告訴我，那個漂亮的丫鬟還貼身伺候你呢？”

    “嗯？”夏侯洙眨了眨眼，終於明白百裏飛燕大早上來這出是何故了？

    原來是吃那個小丫頭的醋了啊！

    “我早上跟丫鬟聊天，才得知你身邊換了人伺候。對方還是個貌美的，殿下這年輕氣盛的，要是一來二去對那小丫鬟看上眼了……”

    夏侯洙笑得前仰後合。

    看著百裏飛燕一派寵溺，“我這顆心可是完完全全被我們飛燕將軍拿走了，是斷斷不會留給別人的。”

    百裏飛燕看著夏侯洙此刻眸亮如星，滿臉寫著的都是對她的喜愛，即便早已經不愛這個人，在那一瞬間還是忍不住悲從心來。

    她百裏飛燕不傻，前世傾盡全部心力，愛著夏侯洙一人。

    之所以讓她淪陷，不是因為那些膚淺的甜言蜜語。

    而是因為這個人此刻這副模樣。

    當他注視著一個人說笑時，眼裏滿溢著愛的神采，笑容也是無比的寵溺。

    即便在此刻，百裏飛燕都忍不住去想，在這樣的笑容下，也許是有著一兩分的真心的。

    他也許真的曾經對她動心過……

    不過現在想這些又有什麽意思呢？

    別說夏侯洙不愛她，就算這個男人對她一心一意，百裏飛燕如今也都不稀罕了。

    這個人，注定要死在她的手上！

    “飛燕，你怎麽了？”

    夏侯洙有些疑惑。

    前一秒兩人還在說笑，下一秒百裏飛燕的神色看起來卻有些悲傷。

    這讓他很緊張，自己是不是說錯話了？

    於是他上前一步，按住百裏飛燕的肩膀，輕輕哄道：“我對飛燕的心天地可鑒，那小丫鬟飛燕如果不喜歡，我就不讓她在身旁伺候就是了。”

    “我哪裏是這個意思。”百裏飛燕轉過身，一副小兒女的情態，“說得我好像多麽小心眼似的，我隻是想要提醒一下殿下。你要是想和我在一起，那就得好好對我，不準做對不起我的事情。”

    夏侯洙眼裏厲光一閃。

    方才那點旖旎心思全沒了。

    就是因為百裏飛燕這句話，他的嫣兒這些年受了多少苦啊！

    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是尋常，為什麽她百裏飛燕眼裏就容不下其他人？

    可沒辦法，人家是鎮北將軍府的大小姐，有資格要求自己的夫君以後不得怎麽樣。

    旁人要是想娶她，那就得按照她的規矩來。

    夏侯洙不想接受這一點，無奈承平帝必須要讓他討好她順著她。

    為了穩住她，不惜要嫣兒的命！

    她真是好命啊！

    隻因為出身比嫣兒好，就可以這樣意氣飛揚，不受任何人的委屈。

    也怪不得嫣兒會妒忌她。

    這女人有時候做事確實可恨。

    心中這般想著，夏侯洙卻是柔情保證。

    “除了飛燕，我誰也不喜歡，也誰也不想要。經曆了諸多種種，飛燕應當明白我心。”

    “殿下——”

    百裏飛燕感動地看著他，“我也會好好對殿下的，除了父兄，殿下就是我最重要的人了。”

    “那有一天，當我和你父兄站在了對立麵，飛燕你會站在哪一邊？”夏侯洙卻問。

    “一定要問這個問題嗎？我不喜歡，最好是不用麵對這樣的選擇。”

    “當然不需要，但我隻是好奇，飛燕會怎麽選，嗯？”

    夏侯洙卻堅持想要知道答案。（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