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槍揮舞著，血光乍現。

    轉眼間，那些人全都斃命於百裏飛燕的槍下。

    駱無香看呆了，倒在那裏一動都不敢動。

    他就看著這些平日以淩辱他們為樂的家夥，哭著要跑，但沒跑幾步就死在了長槍下。

    等最後一個人倒下，百裏飛燕才斂住了一身煞氣。再轉過身麵向著駱無香的時候，神色已經恢複了平靜。

    她將身上所有的銀兩全部都掏出來了，放到了駱無香的身前。

    “這些銀兩，你們幾個人拿去分了，然後就快點離開這裏吧。去哪裏都好，不要回來了。”

    等這些人的家人發現他們的屍體，就一定會認為他們的死跟逃走的“靶子”有關。

    要是被抓住了，這些人可就再也活不成了。

    話說完，百裏飛燕上馬打算離去，駱無香連忙爬了起來。

    伸出雙臂，擋在馬前。

    “？”百裏飛燕疑惑地看著他。

    駱無香嘭地跪下，對著她磕了重重一個響頭。

    這是謝她的救命之恩的。

    他討厭這些有權有勢的人，認為他們都是一丘之貉。

    即便是百裏飛燕救了他的性命，仍然無法改變他對他們的認知。

    磕了個頭之後，駱無香就站起來了。

    直直看向百裏飛燕。

    一路逃命又好長時間沒有清洗的駱無香，全身上下都是髒兮兮灰蒙蒙的，除了一雙黑幽幽的眼睛，站在那兒根本就看不出是個活物。

    這也是為什麽百裏飛燕不記得自己有見過駱無香，更認不出他來了。

    “你殺了他們。”因為很少說話，駱無香開口說話時，不但聲音嘶啞，還透著濃濃的生澀與笨拙。

    “對啊，你也已經看到了。”

    “不殺……我們？”他問。

    百裏飛燕不解，“我為什麽要殺你們？”

    她的目的本就在於救這些人。

    駱無香看了看地上那一地的屍體，又看了看百裏飛燕，想要說什麽，卻不知道如何表達。

    百裏飛燕卻看懂了他的意思。

    “你是想說我殺了他們，我也活不了。隻有殺了你們，才能隱瞞下這件事？”

    “……嗯。”駱無香緊張地點了一下頭。

    有那麽一刻，他後悔了。

    能撿回一條命已經是大大的幸事，應該第一時間離開。他卻還攔住她問這個問題，不是提醒對方要殺人滅口嗎？

    畢竟沒有人會為了一群不相幹的人，讓自己陷於危險之中。

    “我出手殺人，不隻是為了救你們，還是因為我最看不慣這種傷天害理之徒！有什麽後果，我都會一力承擔。你們去吧，不用擔心別的事情。”

    百裏飛燕驅馬，挺直著腰杆離去了。

    那滴著血的長槍，還有百裏飛燕筆直的背脊，一直留在了身後駱無香的瞳眸中。

    待百裏飛燕走遠後，駱無香將銀兩分給了剩下來的人。

    讓他們現在就離開，別耽擱。

    “那你呢？你不走？”

    駱無香搖搖頭。

    他想要留下來，想知道這件事最後到底如何收場。

    他混跡在市井之中，扮成了一個叫花子，每天都去熱鬧的地方要飯，就想看看這件事情的後續。

    消息很快就打聽到了。

    甚至不需要打聽，自然而然就傳遍了大街小巷。

    聞名天下的飛燕將軍，自己就去晟京城府衙自首了。

    這件事轟動了整個朝野。

    駱無香這才知道她的身份。

    原來是鎮北將軍府的，怪不得連那些人都不放在眼裏。

    隻是，就算她身份特殊，殺了那麽多人鎮北大將軍恐怕也保不住她。

    那群千金少爺們的家人悲痛地要求百裏飛燕償命，還表示若府尹大人不將其治罪，他們絕不會善罷甘休。

    還要到殿前去狀告他！

    而對於坊間百姓來說，他們大部分人都支持百裏飛燕。

    早就受夠了這些人作威作福，他們不隻是將活人當成靶子，過去還經常強搶民女。

    百姓們怨聲載道，可苦於拿他們沒有辦法。

    飛燕將軍此舉分明就是替天行道。

    府尹衙門也很是為難。

    這放吧，那些大家族的人肯定不樂意。

    何況殺了這麽多人，自己還主動認罪了，放，怎麽放？

    殺吧，這位可是鎮北將軍府的人，陛下親封的女將軍。

    沒有辦法，府尹隻能請示上級。

    可上麵的人也拿不定主意，隻能讓承平帝來裁決。

    那一段時間，所有人都在關注著這樁案子。

    承平帝提出三司會審，讓他們該怎麽辦就怎麽辦。

    事實清楚，罪證確鑿。

    百裏飛燕最後被判處斬刑。

    結果出來後，百姓們呈上了萬民書，懇請陛下能饒將軍一命。

    而駱無香，在那段時間裏心境也發生了不少變化。

    起初，得知了百裏飛燕的身份，駱無香既詫異，又有些莫名的悲憤。

    對於百裏飛燕救人的行為，偏執的想著這個人其實和那些人也沒有什麽不同。

    殺那些人，不過是滿足她所謂的正義之心罷了。

    她如果不是鎮北將軍府的大小姐，她還會做這件事嗎？

    說到底，他們都是擁有特權的人。

    百裏飛燕的特權比這些人還要大。

    那些人欺負他們，而百裏飛燕敢於了結這些人的性命。

    一個長期在被淩辱的環境下生存的人，已經習慣了用惡意去揣度別人。

    對於這些高高在上的家夥，駱無香十分討厭，也看夠了他們虛偽猙獰的嘴臉。

    他甚至想著，百裏飛燕殺那些人，隻是因為那些人對她出言不遜。

    而她殺了他們，也有許多人為她辯白，她也不用擔心會付出代價。

    甚至還敢堂而皇之去衙門自首，她看準了這些人不敢拿她怎麽樣。

    有點正義之心，可本質上與其他仗勢欺人之輩，都是一路的。

    心裏這麽想著，駱無香對百裏飛燕的死活已經不關心了。

    反正人家後台強硬得很，哪裏需要他一個賤奴擔心。

    可就在這個時候，傳來了百裏飛燕要被問斬的消息。

    在看到皇榜的時候，駱無香驚得無以複加。

    他又回想起了百裏飛燕那天救他們時，那堅定凜然的模樣。

    還有她離開時，那個決然筆直的背影。

    她是不是早就猜到了會有這個結果？

    但她還是決定這樣做。

    這是為什麽？

    就為了他們這些一點都不值錢、也沒有人在乎的卑微賤奴？

    值得嗎？

    這個時候，駱無香又聽到周圍百姓們在議論。

    大家夥兒都難以接受這個事實。

    “飛燕將軍要被問斬？這怎麽行呢？飛燕將軍是好人啊！”

    “沒錯！他殺的那些人沒一個好東西！他們的老子也該死，縱容惡子惡女行凶，自己髒事也沒少幹，不把百姓們當人，壞事做絕，卻要飛燕將軍為了這些狗東西償命！”

    “飛燕將軍出事，百裏將軍就不管嗎？他為什麽不想想辦法，救救自己的女兒啊！”

    這個問題駱無香也很想知道。

    為什麽別人家孩子出了事，父母嚷嚷著比誰都要凶。

    百裏飛燕出了事，那鎮北大將軍到現在都沒有什麽行動？

    他不是大官麽！

    駱無香哪怕是個奴仆，也知道鎮北大將軍百裏耀雄的威名。

    據說連當今陛下都要仰仗他們百裏家，他不讓自己的女兒死，誰敢輕易殺百裏飛燕？

    “欸！這個你們就不知道了。百裏將軍為人最是公正無私，在事情發生後，他就說過朝廷該怎麽處理就怎麽處理，不要為了他們徇私情。”

    “我們都知道大將軍是什麽人，可這次關係到自己女兒的生死啊——”

    “就是！不說別的，飛燕將軍那可是為了我們大晟國立下汗馬功勞的，百裏將軍一家更是精忠報國。多少人都為了大晟國犧牲了，真要為了一群傷天害理的東西，寒了百裏將軍的心，也寒了我們百姓的心嗎？”

    “沒辦法，這皇榜上也說了，功是功，罪是罪。不能因為對朝廷有功，就知法犯法。”

    “我呸！這會兒倒是正氣凜然起來了。那麽朝廷這些年怎麽不將這些魚肉鄉裏、欺壓百姓的家夥治罪？也就是看著百裏將軍一家人好，對朝廷忠心、對陛下維護。”

    這些話不斷傳入駱無香的耳中，他對百裏飛燕以及百裏家族有了更深刻的認知。

    過去，他是不相信有什麽人能真正做到將百姓們放在心裏的，至於他們這些賤奴，就更沒有人在乎他們的死活了。

    有特權的人，有恃無恐。

    而特權也是有大有小。

    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

    層層欺壓，就比誰的權勢更大。

    百裏家在這個世道，那就是一個異類。

    雖然如此，駱無香還是忍不住怨百裏耀雄，都什麽時候了，還要擺出公理正義的模樣。

    非要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女兒死嗎？

    明明他最討厭的就是這群有特權的人，此時此刻倒真的希望，這份特權能夠保百裏飛燕一命。

    她不該就這樣死的。

    真正該死的是那些人！

    百裏飛燕行刑的那一天，全城百姓都來了。

    沒有人扔臭雞蛋和菜葉子，他們都在哀求能饒百裏飛燕一命。

    駱無香也擠在人群中。

    看著囚車內的百裏飛燕，還是那般的從容鎮定，身姿挺拔。

    駱無香在她這兒，懂得了什麽叫視死如歸。

    他還想起來前兩天聽到的另一件事。

    百裏飛燕三司會審的時候，大理寺卿問她知錯了嗎？

    百裏飛燕輕笑一聲，回答道：“我知道殺人是犯法的，但就算再讓我來一次，我還是會這樣做。”（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