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章  回檔
    吳老道所在的地師門地相廬，在三師道裏，也是較為特別的一支。
    地相廬的師祖被稱為“季老祖”，身份來曆一直是個謎團，就連地府陰司的黑文、青錄兩冊功過薄裏，也沒有此人的任何情報，完全是一個接近傳說的人物。
    任何一位地師門的門徒，修煉到神魂大成的領域，就有資格進入地相廬，祭拜地師門的祖師相。
    一旦祭拜成功，就會被賦予了一種可以稱之為“時光回溯”的奇異神通。
    地師門的修士，在自身的心海虛空中觀想一座神廟，在其中點燃一柱心香，就能夠在接下來的個時辰裏，獲得次時間回溯的機會。
    每次展開時間回溯，都能夠讓自己回到點燃心香的那個時間節點，也就是相當於“存檔”。
    也就是說，隻要在未來的個時辰之內，也就是一天的範疇裏，無論何時被殺，都能夠回到自己“存檔”的那個點。
    對於地師門的眾多修士而言，這一點非常重要，存檔可以說是保命的關鍵。
    隻要巧妙的利用“時光回溯”這種能力，地相廬出身的修士們，就能夠避開各種危機，靈活的周旋於各方仙門、世家，城隍土地等神靈的追捕。
    “不過，說起來那雷正陽是怎麽找到我的位置，難道是我們地相廬的斂息術法被對方窺破？”
    吳道人也比較頭痛，他想起了關於雷正陽的各種傳聞，這個世家子弟，是天生靈體，生下來就可以溝通鬼神，看見常人看不到的東西，預知危險，這是一種奇異天賦。
    再者，朝露城的雷家也不簡單，家傳淵源，吳九升覺得，方才那個年輕人施展的刀法，應當是大名鼎鼎的“靈空鬼神斬”。
    “雷家本來修煉的功法，應當是五獄雷刀，與雷刀不同，這靈空鬼神斬居說融合三五至精，強調‘金水合處，木火為侶，四者混沌，列為龍虎’……方才那一刀，著實厲害，我是抵擋不住。”
    吳老道摸了摸下巴，他猶豫了片刻，便伸出手來，朝著地麵敲擊了幾下。
    這個大通鋪的地麵就是那種泥殼地，被他輕輕一敲，地麵就蠕動一下，野仲靈官受到他的驅使，眨眼之間，就從地脈根氣中穿梭而去，也不知道移動到了什麽地方……
    片刻後，吳道人的眉心深處，微微一震，隱藏在心海虛空中的那個神廟裏，從神案香爐裏傳出了一個奇異的聲音。
    “九升師兄，出了什麽事，你會特意找我？”
    說話的是一個較為年輕的聲音，這是吳九升的一位師弟，名為張元辰，也是地師門的門人。
    “是這樣的……”
    吳九升把自己接到師門安排的事，還有今天的遭遇說明了一遍。
    “我在十個時辰後，就被雷正陽殺了……此人的修為比我想象的還要難對付，而且，他能夠識破我的身份，也讓我感到一些不安。”
    “原來如此。”
    張元辰點了點頭：“師兄你一向機警，直覺在我們幾個師兄弟裏也是最靈敏的，你有這種感覺，那麽這件事十有**危險性極高。”
    “我也是同樣的看法。”
    吳九升歎了口氣：“本來碰到這種狀況，最好的辦法是立刻撤離這件事，以免節外生枝，偏偏事關‘縮地骨’，此物對地相廬至關重要，我也是別無選擇，隻能硬著頭皮行事。”
    “情況我很了解。”
    張元辰沉聲道：“朝露城的方位距離我這裏也不是特別遠，我會盡快趕過去，師兄你暫時不要亂來，等到我與你匯合後再行動。”
    “好。”
    吳九升頜首，突然，他又想起了一件事，連忙道：“你來之前，也跟廖呈那邊通下氣，讓他也做一下準備。”
    “這個簡單。”
    張元辰同意的點了點頭，就掛斷了連接。
    吳九升看時間不找了，也就從大通鋪裏緩步走出，一轉眼的功夫，他的外貌又有了變化，由一個垂暮老人，變成了一個書生模樣的年輕人。
    “不走之間那條官路，那個方向太容易碰上雷正陽……這次就扮成出門遠遊的書生，從小路出發。”
    吳九升變了個模樣後，就匆匆趕路。
    幾個時辰後，他穿過一片茂密的樹林，突然就被一道人影攔住去路。
    “你就是地師門的吳九升？”
    那道人影飄然而至，就擋住了吳道人前進的方位。
    “看來，你的運氣真是不好，竟然會在這裏碰上我。”
    黑紅長袍的年輕人，微微一笑，突然身軀之上，發出一圈圈冷月似的刀光，稍微一動，就把吳九升斬成幾截，軀體四分五裂，當場斃命。
    ……
    “又死了！”
    吳九升又清醒過來。
    就連他自己也沒有想到，自身會死的這麽快。
    “雷正陽怎麽會這麽快就找到我。”
    吳九升很無語。
    “還是說我的運氣太差，直接撞上了雷正陽。”
    這個地師門人，抬起自己的手掌，看向掌心的位置，那裏一圈青色光閃爍，數字變成了“”。
    “不管怎麽說，先把這件事告訴張師弟。”
    他又做了與之前一樣的舉動。
    ……
    “之前去的方向是東南方位，靠近朝露城，這一次我往偏北方移動，總不會再碰上雷正陽。”
    吳九升再度易容變貌，他這次的裝扮，是個背著兩擔柴，看上去像是山裏來的賣柴人，衣衫襤褸，給人髒兮兮的感覺。
    他也不走大路，而是朝著山林行進，任何人看到這樣一個賣柴人，也不會有被人注意到。
    但是這個時候，轟隆！
    空中仿佛有一聲雷鳴般的巨響，呲啦一聲響，又是一道刀光匹練般落下，吳九升的頭顱就高高飛起，血如泉湧。
    “你……是雷正陽！”
    “沒錯。”
    那穿著寬袍大袖的年輕人慢悠悠的落下，眼神冰冷的審視著摔落在地麵上的頭顱，他的嘴角露出一絲譏諷的笑容。
    ……
    “我，這是……又死了。”
    吳九升深吸一口氣。
    時光回溯的過程之中，記憶是完全被繼承的，死前的痛苦當然也非常的清晰。
    老實說，被斬殺的感覺並不好受。
    雖說吳九升已經因為各種原因，死過太多次，但是也不會習慣死亡帶來的痛苦。
    他也深知自己在地相廬拜祖師後，雖然收獲了所謂的“時光回溯”的能耐，但是這種力量也不是無敵的，時光回溯本身，是無法提升自己的戰鬥力。
    這種力量的本質是用於保命，其次，是可以獲得前知的信息。
    前知，就能夠掌握種種未來的信息，提前做出判斷，或是進行回避。
    地師門地相廬的眾多地師修士，他們也很清楚，“時光回溯”之力是相當有限的能力，真正的頂尖強者是可以觀測到時間未來的走向。
    特別是顯神和仙神強者，對於時空的觀測能力，還有對天數因果的種種理解，這根本不是底層修士能夠理解的層次。
    好在，自打三界體係，還有無上神庭組建後，神庭之主統治的天界時空，就與人間界和地府兩界隔絕。
    神庭之主、九大天王、天界正神與下界眾生完全隔絕，一般的仙神強者，也多半受到約束，不能夠隨意幹涉下界的情況。
    整個人間界，還有地府勢力，都以入道強者為尊，任何潛力巨大的修士，隻要修煉到入道巔峰，就會飛升到天界，或是被仙宮收錄。
    這是為了防止人間界誕生太過強橫的個體，也會妨礙神庭之主的統治。
    由此可見，神庭的秩序就是神歸神道，仙歸仙道，人歸人間，鬼入地府，輪回定鼎，各安天命。
    “除非是修煉到了顯神的‘真理天心’，或是踏入仙神位階，否則當世之中，幾乎沒有任何人可以感應到我的時光回溯……雷正陽到底是怎麽辦到的。”
    他的內心變化非常之豐富。
    理論上，就算是仙神強者，也未必能夠察覺到地師門的修士巧妙利用“時光回溯”這一能力的跡象。
    與仙神們那種直接觀測時光的能力不同，地師門的修士並沒有那種跳出時光長河，以獨立的意誌觀測時空的大神通。
    按照地相門的季長離祖師，遺下的《無尋時遁篇》的描述，地相門的時光回溯，並不能夠擺脫時間長河的巨大慣性，地師道的這種秘法，本質上隻是讓意誌在不同的時間流向中移動。
    “從另一個角度來描述的話，每一次的死亡，都是真實的死亡，死去的自我，在不同的呈現無限分裂的時間流向中之中，會走向不同的現實。
    但是，自我的意識本身，會跳躍到過去的某個自身還沒有死去的節點，這是意識的跳躍，而非真正意義上的時光回溯，它並沒有改變時間，隻是創造更多分裂的時間。”
    《無尋時遁篇》又說明，會發生這種現象，其中有一半的原因是神庭之主打造了“萬法運轉神殿”，一度嚐試築起一座堤壩，把過去的時間全麵收束，抵擋來自過去的力量幹涉，這反過來也影響了位於下流的時間流向。
    這是一個巨大的漏洞，“萬法運轉神殿”天然就是三界體係中的巨大漏洞。
    冥冥之中，這個破綻，這個漏洞，造成了時間流向發生了某種異變，這也造就了地相門的地師道這一存在。
    “就如同虛法之界的存在，必然會造就‘蠱師道’的生成……地師道會誕生，也是因為神庭之主構築的三界體係，擁有著先天存在的一種破綻。”
    地相門的地師道修士們，在季長離的描述，就如同在無數時間流向上築巢打洞的白蟻。
    每當他們死一次，就會躍至另一個分裂的時間流向裏，這也會改變主時間線上的時光流向。
    從另一個角度來看，所謂的“時光回溯”，更接近一種時間模擬，隻是這個模擬是存在於另一個常人無法感知的時間流向裏。
    “第一次的死亡，時間足有十多個時辰；第二次的死亡，變成七、八個時辰；第三次的死亡，消減到了六個時辰內。”
    吳九升心中非常震驚。
    “難道接下來，我的死亡時間還會縮短……”
    他的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
    “這裏麵一定有什麽原因……雷正陽本來是不應當知道我的情報，也不可能搜索到我的存在，難道說是我們地師門裏有什麽內鬼？！”
    吳九升覺得這個可能性還是存在的。
    他第一個懷疑的就是自己的師弟張元辰。
    “張師弟會出賣我嗎？雖然我之前把消息透露給他，但是，以師弟的心性，我倒是不覺得他會做這種事，畢竟，我們地相廬出身的修士，都是‘一損俱損，一榮俱榮’，特別是拜過祖師的人，也不可能被神庭之主，還有三界眾神接受，想要反叛，可能性太低了。”
    神庭之主創造的三界，擁有時間流向分裂的破綻，這本身就是一個天大的秘密。當今天下，也隻有地師道的人知道，神庭之主和九大天王知道這一點，抓到地師道的人，一定會選擇滅口，投奔對方，也不可能存活下來。
    “我確實相信張師弟，可是出於謹慎的話，還是最好再試一試……”
    這一次，他沒有與張元辰進行任何交流，迅速離開了大通鋪。
    然而，五個時辰後，吳九升又被雷正陽發現，與之間不同，吳九升提前注意到了這位雷氏一族的年輕輩高手，右手一翻，就是一柄金尺。
    隻是，還沒來得及動手。雷正陽右手一揮，以掌為刀，遙遙一指，一道刀光真氣閃爍過來，就將吳九升當場斬殺。
    ……
    “入、入道修為！！”
    再次時光回溯的同一時間，五個時辰前的吳九升睜開雙眼。
    他也沒有料到，雷正陽的實力早就突破了入道。
    “這倒是打探了不少關鍵信息。”
    這一次，這麽快被找到，吳九升也有些訝異，不過，自家師弟張元辰的嫌疑倒是被洗刷了。
    他連忙重新找到了張元辰，說明了全部情況。
    “……發現你的時間再度提前？”
    張元辰神色也變得緊張。
    “按照這個跡象，雷正陽很有可能，掌握了某種能夠追蹤到師兄你的手段。”
    “我也是一樣的看法。”
    吳九升深深歎了一口氣：“而且，他可以通過每一次，我在時光回溯的過程中遺落的痕跡，在時間流向上追蹤我，每一次時間倒流，他距離我所在的時間節點，也就越接近。”
    “這很糟糕。”
    張元辰喟然長歎：“這個雷正陽，甚至可以一直殺死師兄，直到你消耗完最後的回溯次數。”
    “沒辦法。”
    吳九升苦笑一聲：“我還是第一次碰到這種事，接下來，隻能依靠師弟你啦。”
    ……
    “放心，九升師兄。”
    位於一座石橋上，一個青衣男人哈哈一笑：“這種小事，我們師兄弟之間，又有什麽好計較。”
    “我現在，就把我自身的時間回溯到個時辰前，再把消息傳達給你……我就不信，那雷正陽還有辦法追上師兄。”
    言畢，張元辰就一掌拍向自己的腦殼，震碎了魂魄，當場把自己打死。
    就在下一個瞬間，所有的流向開始扭曲，他的時間開始倒置。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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