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疾病，隻要確診了病因與病理機製，然後對症施治，基本上都能一治一個準。除非是惡性疾病，藥石無力。比如大多數癌症，即便知道了病灶在哪，一但發生擴散，服用藥物隻能減輕痛苦，延緩死亡。還沒有藥物能準確殺死癌細胞。不過隨著人類的醫療科學技術越來越發達，藥物也同樣越來越先進。多種抗癌藥物的問世，讓癌症的治愈看到了希望。也許真有一天，癌症會變得像一場小感冒，輕鬆就能治愈。7床的患者找到真正的病因，有針對性的用藥後，治療效果是真的肉眼可見。隻要不出意外，這位病人肯定能很快轉出icu。周燦覺得自己學醫的價值得到了極大的體現。篳趣閣這時，圍在不遠處14床搶救的醫護們開始散去，一個個表情嚴肅。有兩個小護士的眼中泛動著淚花。看來那位病人已經凶多吉少。家屬很快穿著隔離服，被護士領了進來。躺在床上搶救的是一位老年男子，具體什麽病不清楚。家屬也沒有失聲痛哭，整個告別過程簡單、沉默。時間也非常短，可能最多十分鍾左右。拔管後，患者咽下最後一口氣，永遠的離開了這個精彩紛呈卻又充滿痛苦的世界。等到護士給逝者處理完遺體，護工直接拉著推車進來，把屍體抬進黃色裹屍袋，然後從運屍門拉出去。一條生命就此終結。這次死的是一位老人，比白發人送黑發人好多了。“唉，那個老人肺癌晚期，在咱們重症病房都已經住了快兩個月。主治醫生早就告訴家屬，治療的意義不大。可是家屬堅持要給老人治療，花再多的錢也是在所不惜。現在人走了，對家屬和病人其實都是一種解脫。”胡醫生回來後，主動向周燦說起14床的故事。周燦聽了後，不禁感慨萬千。在重症病房能夠看到家屬最真實的一麵。比如昨天那個6床喝百草枯的患者，他的老婆哭得比誰都凶，但是真正的悲傷有幾分，外人很難知道。14床患者的家屬，不哭不鬧，整個告別過程顯得十分平靜。看似冷漠無情，卻遠比想像的更富孝心。明知道老人年事已高，且身患絕症，還願意花費巨額醫療費，堅持讓老人住在最好的icu病房接受最好的治療。花出去的可都是真金白銀，明知人財兩失的情況下，一般很少有家屬願意花這個錢。“病人一直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得的是癌症。不然，應該會主動要我們拔管。”胡醫生又說道。“對患者來說，如果知道是絕症，或許會選擇有尊嚴的離開這個世界。家屬的孝心看似很好，但是如果換成是我的父母到了這一步，我會毫不猶豫的要求醫生拔管子。躺在這個不見天日的地方，相信患者每天都是一種折磨。”周燦發表著自己的見解。“嗨，在咱們華夏的禮儀孝法思想主導下，你這種想法可是很容易被人罵作不孝子。”胡醫生聽了後，愣了愣，像是重新認識一般打量著周燦。“我的父母從小就告訴我，不必在乎別人的眼光，活好自己的每一天，堅持自己的本心，這就足矣！為了所謂的孝順美名，讓父母痛苦的躺在病床上，毫無尊嚴的活著，還不如早點讓他們解脫。”周燦的想法確實與很多人不一樣。他似乎悟透了一些不該屬於這個年紀的許多人生哲理。即便在世人眼中，看起來離經叛道，依然毫不在乎。重症病房的病人，吃喝拉撒全要讓人照顧。比如17床的病人，年紀同樣很大了。聽說是個退休幹部，官挺大的。再看看現在，呼吸需要靠呼吸機，吃東西需要靠鼻飼。拉尿靠尿管。人是清醒的，但是身體癱瘓不能動彈。吃喝拉撒，翻身，抬手抬腳，全都需要靠著醫護幫忙。與一具行屍走肉沒區別。可是病人堅持要治，聽說退休前就一直很強勢，家屬也不敢違逆。就這樣讓他躺在重症病房已經快半年了。純粹就是吊著一口氣。真不知道這人圖的是什麽？明知是死，何必遭那個罪。“嗬！還真看不出來，你小小年輕，就有著這麽深的領悟。”胡醫生嘴上在誇他，但是眼神和語氣中透露出來的，並不讚同同燦的做法。每個人的想法都不一樣，活法也不一樣。“好了，我們不談那些人生大道理。我今天繼續教你使用這裏麵的各種儀器，以及如何給病人用藥。”胡醫生轉移了話題，開始教他更多的重症醫學科技能。“首先我必須告訴你，重症醫學科存在的意義不是為了給病人治病，而是給病人保命。”這個觀點，周燦點頭表示認同。重症醫學科就是千方百計給病人保命。治療那是專科醫生們的事情。因為醫生的精力和時間有限，力爭把一件事情做好，這才是最重要的。重症醫學科的醫生、護士，窮其一生都在努力研究如何才能更好的保住病人的命。“你昨天為7床的患者努力尋找治愈的方法，站在我一個重症醫學科醫生的角度來說，並不讚成這麽做。專業的事情應該交給專業的人去做。當然，你這次成功了，也許會覺得我是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嫉妒你立了功等等。”胡醫生說的這些話，並非沒有道理。“我絕對沒有那麽想。雖然與您打交道的時間不長，但是我知道，您是一位很好的醫生。”周燦不是拍他馬屁，而是真心話。也許每個人的立場不同，想法自然也就不同。“謝謝你的認同。我繼續接著說說不讚成你這麽做的原因。比如現在給這位患者用藥，看起來很簡單的靜脈滴注，但是你知道嗎？給病人用的藥物配比、劑量，以及輸藥速度或泵入速度，都需要經過一遍又一遍的嚴格計算，並且隨時觀察、調整。”“一個醫生想要在重症病房把所有的搶救技能、各種用藥全部學會，並且熟練運用，沒有十幾年很難達到較高的水平。我們這裏的醫生，至少需要兩到三年才能慢慢的獨立管床。但是那些住院醫經常會遇到各種搞不定的問題。然後向我們這些主治求助。”“我們主治醫師同樣會有拿捏不準的時候，這時候就得向主任醫師求助了。其實，主任醫師也不是神，同樣會經常遇到從沒遇到過的病情以及搶救情況。他們同樣需要不斷學習，不斷在這個領域深耕，提高搶救成功率，爭取把死亡率一降再降。”胡醫生開誠布公的給周燦說了這麽多，其實是充滿善意的。“我就是想告訴你，要做好一件事情，窮其一生的精力都遠遠不夠。便是主任醫師們，也需要不斷學習，在細分的領域研究得更深入。比如劉主任，在呼吸領域的研究就已經有了極高的水平。但是他並沒有轉而去研究其它的領域，而是繼續在呼吸領域深耕。”“從你這兩天的表現來看，醫學天賦極高。但是你這樣的天才很容易犯一個嚴重的錯誤。雄心勃勃的覺得什麽都能做到最好，最終貪多嚼不爛，沒有一項能真正拿得出手的成就。真要到了那一步，其實挺可惜的。”胡醫生可謂是用心良苦。努力勸戒周燦不要走全科醫生的發展路線。免得最終一事無成。武學中有個道理，叫做一招鮮，吃遍天。與其百招會，不如一招精。“謝謝您的金玉良言，我以後選擇專攻領域時，一定會慎重選擇一兩個領域。不會想著去當什麽全能全科的神醫。”周燦聽完胡醫生的話以後，鄭重的向他道謝。這件事情，許醫生也對他說過。“嗬嗬，你能用心聽完我這個老同誌的一番絮叨，這就行了。至於你以後的職業道理，我可萬萬不敢幹預。算是給你分享一些過來人的經驗和見解吧！”胡醫生見得他的態度還挺誠懇，說明真把這些話聽進去了。對此，胡醫生很滿意。就怕有些天才，剛愎自用，根本聽不進前輩的忠告。“好了，我給你講解7床患者的用藥劑量、泵藥速度等技術吧！”接下來，胡醫生極富耐心的給他講解重症患者的用藥。特別是一些用藥禁忌。比如有哮喘的患者，泵藥時要注意哪些問題。又或者是腎功能衰竭的病人，用藥時要怎麽操作，嚴密觀察哪些數據等等。……周燦學得非常認真，甚至做了不少筆記。隻是要學的東西太多了，根本不是一天能夠學會。現在，對於醫院讓他在重症醫學科規培三個月，他已經深刻明白了鄴副院長的高瞻遠矚。不說學到精通，哪怕隻是學到基本掌握的程度，三個月的時間仍然非常緊湊。今天跟著胡醫生學習用藥，就像給他打開了一扇新的窗戶。從來不知道，用藥竟然還有著這麽多的講究。時間過得飛快，在這裏上班，中午不存在休息時間。哪怕是吃飯，都是在短短的幾分鍾內快速扒完。重症病房的醫護，工作壓力和強度，真的太大了。忙到下午四點多的時候，本來已經到了交接班時間，但是6床的患者，再次發生嚴重的險情。甚至就連一位五十多歲的副主任醫師都跑過來幫著搶救。最後連冰毯都給用上了。一直忙活到五點多，病人的情況總算再次穩定下來。“從患者的症候，以及冰毯用上後，病情得以控製，可以推斷出患者的顱內出血肯定還沒有止住。剛才出現險情，肯定又發生了顱內嚴重出血。而且他的顱內壓非常高，能不能挺過今晚，真的很難說。”副主任醫師滿臉憂色。“魚主任，咱們可以加大凝血因子與血小板輸入量，幫他止血麽？”胡醫生也是滿臉愁容。昨天管床的時候剛送走一位，今天又送走一位，那就真的是中了大獎。這裏麵的患者，醫護盡力搶救後，仍然救不過來，責任倒是沒有。但是高死亡率對於管床的醫生肯定是不利的。“目前患者的顱內血壓居高不下，加大凝血因子的劑量於事無補，還容易形成腦栓。還有，患者剛才肯定是急性腦出血，與血壓突然升高有很大關係。他的收縮壓已經超過180毫米汞柱，我認為當前應該積極使用靜脈降壓藥物予以幹預。”魚副主任醫師的水平明顯要高過胡醫生。給出的治療方案直指問題的核心關鍵。“你好像有話說？有什麽建議盡管說，不要顧慮職稱低，資曆淺這些虛的東西。”魚副主任瞥到周燦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鼓勵他大膽暢言。“我認為手術應該是最徹底的解決方案。”周燦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這位患者很可能過不了明天。對於危重症患者來說，晚上比白天更難熬。就像很多高齡老人害怕過冬一樣。許多老人都是在冬天死亡。因為冬天的氣溫寒冷，對於血液循環減弱的老人來說，更容易成為壓倒駱駝的最後那根稻草。“手術確實是最好的辦法。隻是患者的情況你也看到了，根本不符合手術指標。”魚主任有些無奈的說道。“如果給患者做顱腔內鏡手術呢？”周燦早有想法。在神外成功完成了數十台高難度的大手術，其中就有多台顱內手術。這也讓他有了一定的判斷經驗。從病人目前的體征來看，做顱內內鏡手術介乎於紅線之間。勉強能做，但是風險非常大。“做內鏡手術的風險仍然極高，很少有醫生願意做。因為這台手術至少需要神外的主任醫師來做，他們應該不會答應。而且要做的話，今晚的意義比較大。神外的主任醫師就那麽幾位，臨時給他們安排大手術，他們在日程上也安排不過來。”魚副主任一點架子都沒有。耐心的給周燦解釋著手術的重重困境。他提到了今晚做手術的意義比較大，說明也對患者熬過今晚不抱什麽信心。這事魚副主任沒那個能量安排，周燦有啊。他在神外規培兩個月，與兩位神外的主任都有著不錯的交情。由他親自出麵牽頭，應該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