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為查完了腸鏡與腹部ct，確認沒得腸癌就完事了？
    他會繼續懷疑身體的其它部位。
    吃完飯，老覺得有點脹，本來很常見的一件事。何副主任會情不自禁的懷疑，難道周燦那個王八蛋說的是我的胃部出了問題？
    緊接著，他會不斷的自我否定，直到懷疑人生。
    最後迫不及待的去醫院檢查胃部。
    查完後，發現沒什麽大事，隻是有點輕微的胃潰瘍。
    何副主任並不會因此而鬆一口氣。
    他會想，周燦那種嚴肅的表情和語氣，說的肯定不是這麽一個小毛病。肯定是大病。
    此後的日子裏，他會一直懷疑身體的這裏、那裏，該查的全部檢查一遍。
    直到查出癌症才會罷休。
    整天活在這種疑神疑鬼的恐懼和疑雲之中，身體沒病都得熬出病來。
    周燦收拾了何副主任一頓，心中略感快意。
    這麽做的目的，也是為了讓何副主任少花一些心思在職場爭奪上，無形中幫助雪燕主任減少工作阻礙。
    他來到雪燕主任的辦公室外，裏麵靜悄悄的。
    冬冬冬！
    敲門。
    “請進！”
    聲音顯得嘶啞、幹澀。
    聽著讓人頗為心疼。
    周燦推開門，投目望去，隻見雪燕主任一夜之間仿佛衰老了十歲。頭發略顯淩亂，神情非常憔悴，眼睛布滿血絲。
    瞧這情形，她很可能一夜未眠。
    “周燦！”
    看到周燦突然到訪，她顯得略有些慌亂，趕緊整理著儀容。
    周燦把門關好，走到她身邊。
    “燕姐，這麽大的事，您怎麽能瞞著我呢？當初胡侃主任交代過，科室有任何事情，我都有義務幫著您一起分擔。”
    雪燕咬著唇，隻是喃喃自語道“敗了，手術失敗了，心胸外科徹底被我帶進了深淵！我是罪人……”說著說著，她的眼淚已經順著臉頰滑落。
    “怎麽還哭上了！”
    周燦趕緊從辦公桌的紙盒中抽了兩張紙遞過去。
    “首先，你不是什麽罪人。手術失敗怎麽了？哪個名醫的成長過程中沒有經曆過失敗？我明白您內心的苦楚。眼看著科室業務一天天萎縮，第三醫院、省人民醫院的心胸外科業務卻是高歌猛進。甚至就連曾經差點破產的馨香醫院也在逆勢增長。您身為科主任，心裏比誰都著急。”
    “您也是想要改變這不利現狀，所以才冒險挑戰高難度的手術。出發點是好的，手術各方麵也合規，所以您完全不必有什麽自責與愧疚。”
    周燦自問不太會安慰人。
    眼下看到雪燕主任難過成了這個樣子，信心、決心、意誌，全部被擊潰。
    這種情況下，他要是不能扶著她重新站起來，找回信心，不但心胸外科完了，她整個人都完了。
    “我不該冒進，不該冒那個險的！這件事情雖然在法律層麵上，我沒有任何責任，但是競爭對手們知道以後，肯定會借機大肆報道，詆毀我們醫院的心胸外科。這件事發生在平時，倒也不會有太大的影響。眼下胡主任剛逝世不到兩個月就出了這種事，外人會怎麽想？”
    雪燕主任屬於高學曆的智慧女性。
    坐在辦公室一夜未眠，她肯定想了許多許多。
    最壞的結果都已經考慮進去了。
    “我後悔沒聽你的勸，沒能沉住氣。現在一切都晚了。”
    她痛苦的閉上眼，淚水長流。
    周燦蹲下身，握住她的手。
    以前，兩人雖然感情深如姐弟，但是從不會有這麽親密的舉動。
    能夠感受到，她明顯有些不適應和抗拒。
    想要把手抽回去。
    “燕姐，您相信我嗎？”
    周燦以嚴肅的語氣問道。
    “信，當然信了。”
    她睜開淚水模湖的雙眼，看著周燦。
    “那我可以明確告訴你，心胸外科能夠成功渡過這次危機。您也一定能夠重新站起來，在不久的將來，成為心胸外科的新名醫。”
    周燦鄭重的說道。
    她隻是輕輕搖頭，危機有多嚴重，她感受最深。
    根本不是周燦說能渡過就能渡過。
    至於成為名醫，那就更是難上加難。
    她這次挑戰的手術尚不是頂級難度的心胸外科手術，可仍然失敗了，她拿什麽成為名醫？
    江湖神醫可以自吹自擂造出來。
    但是這種正規大醫院的名醫，每一位都是身經萬戰，實打實的憑本事揚名立萬，成為某一醫學領域的重量級大老。
    吹出來的，就像泡沫一樣可笑，一戳就破。
    “知道胡主任為什麽選你當科主任嗎？”
    周燦問她。
    “這就是一個錯誤！”
    她如此說道。
    顯然還沉浸在自責、悔恨、自我否定中無法自拔。
    “因為胡主任也認為你能夠成為一位名醫，認為你完全有能力成為心胸外科新的領軍人物。”周燦以堅定的語氣說道。
    “我知道你仍然不太願意相信。我來說一說為什麽，首先，你在醫學知識方麵，具備名醫基礎。這一點，你總不會否定吧？”
    周燦開始悄然一點點幫她尋找自身優點，樹立信心。
    “嗯！也就這一方麵。”
    她點頭，不以為然。
    醫學知識淵博者太多了。這年頭，能夠攻讀到研碩以上學曆者，哪個不是醫學知識淵博？
    充其量，她比那些人更淵博一點。
    “你的悟性同樣極其出眾。無論是診斷病理方麵的悟性，還是手術方麵的領悟力，均是我見過的人裏麵最具天賦者。如果沒這份悟性，你也不可能成為科室最年輕的主任醫師，而且是坐診與手術雙領域的主任醫師。”
    周燦道出了她的第二個優點。
    她微微點頭，算是承認了。
    “你的優點還多著呢！比如以前我剛到心胸外科時，您隻擅長胸外科領域的手術操作。可是後來胡主任出事後，開始有意識的栽培您，這才短短三年時間不到，您已經敢挑戰高難度的四級心外科手術。這才三年時間呐！”
    周燦著重強調她的成長時間短。
    “你看窗台上的那盆紅楓！”
    周燦發現撬動了她的內心，讓她重新找回了一絲信心後，趁熱打鐵，指向辦公室窗戶上養的一盆花。
    這是她的私人辦公室，裏麵的布局，基本都是根據她的喜好來的。
    窗台上養著幾盆花花草草。
    這也是大多數知性女人的愛好之一。
    她們喜歡用花草來點綴生活，讓生活變得更有品味，更富有大自然氣息。
    綠植同時還能起到很好的裝飾、美化作用。
    讓原本沉悶的環境變得生機盎然。
    “嗬……它是我一位美國的同學專門寄給我的紅楓。此刻，它的葉片凋零，與我的處境很是相似。”她自嘲的露出淒然表情。
    “這棵紅楓在秋天放下了落葉，它的心會很疼，可是整個冬天，它讓心在平靜中積蓄力量。等到明年春天一到，它立刻就能吐出嫩綠新芽，芳華依然。”
    周燦鼓動三寸不爛之舌，盡全力開導她。
    “隻要我們的生命還握在手心，人生就不應該有絕望。一時的成敗得失對於我們的一生來說，隻不過來了一場小感冒。您的心若是累了，讓它休息，相信要不了多久，您會如同這株紅楓一般，芳華依然。懂得修複自己的靈魂，這才是人生永不幹枯的希望啊！”
    周燦借助大自然的神奇現象，深入淺出，喻作她這次遭遇的絕望。
    說完後，周燦靜靜的拉著她的手，讓她明白，這個弟弟永遠會在旁邊支持她。
    她不是孤軍作戰。
    此時此刻，他的心中無任何綺念，沒有男女之欲，有的隻是姐弟情深。在她落難時，最需要幫助時，不離不棄的守護。
    雪燕本身就是學霸、才女，她慢慢品味著周燦說過的話。
    想把手掙脫出來，可是周燦握得很緊。
    時間在不斷流逝。
    足足過了近十分鍾之久，她的眼睛一點點變得明亮。昔日的神采，重新回來了。
    就像一盞滅掉的燈，被重新點亮。
    這十分鍾，像是千年、萬年那麽難熬。
    “謝謝你！我想，我已經沒事了。已經可以從容麵對眼前的困境。這場寒冬，對我正好是一次考驗，也是一場鍛煉。如此險惡的情況，我都沒被打倒，以後也不會有什麽事情能擊潰我的信心。”
    她真誠的向周燦道謝。
    “給我一個擁抱，好麽？”
    她看著周燦說道。
    “沒問題！”
    周燦站起身，拉著她也站了起來。
    然後給了她一個溫暖的擁抱。
    與擁抱女朋友不同，隻有上身貼得緊緊的，下身卻保持著距離。
    “好了，我接下來知道該怎麽做了。下次有難一點的手術，我叫你一起過來幫忙。”
    雪燕主任與他分開。
    她用手攏了攏額角的秀發。
    “嗬嗬，這回我相信你是真的好了。不過有一點我必須糾正，不僅僅隻是有難度的手術可以叫我過來幫忙，還有那些具有難度的病例診斷，也可以叫我。時間嘛，最好能夠安排在晚上。您也知道，我剛到急診科手術室組建團隊，肯定要賣力工作。”
    周燦看到她走出陰霾，恢複信心，不由露出了會心的笑。
    再沒什麽比一個人的信心更重要。
    “理解！我還真是期待，你將來帶出的手術團隊會有多強！胡主任生前就多次斷言過，說你將來的手術成就會遠在他之上。”
    兩人的眼睛彼此對視，比之以前，感情明顯深了許多，親密了許多。
    患難見真情。
    隻有經曆過最難的時光，才知道身邊哪些人是真心，哪些人是假意。
    雪燕主動提出要與他擁抱，就有著真正認他做弟弟的潛意思在裏麵。
    隻不過她這種高知女性，喜歡打啞迷，表達感情的方式十分含蓄。
    “晚上我打電話給您，探討一下心胸外科的發展策略，可以嗎？”
    周燦顯然還是有些不放心，就怕她再出個昏招。
    “以後別再您您您，直接叫我燕姐或者用你這個稱呼。哪有弟弟跟姐姐這麽客氣的？太過禮貌客氣，就等於疏遠，等於距離，你不懂呀？”
    雪燕主任解開了心扉後，以前的那個她又回來了。
    而且看起來，更具智慧。
    “哈哈，是我的錯！姐，我先走了！”
    周燦笑著離去。
    回到急診科，他並沒有直接進手術室，而是敲開了主任辦公室的門。
    “喲，小周呀，快請坐！”
    婁主任見到是他造訪，連忙熱情招待。
    他可是急診科的頭號手術刀，關係著急診科的興盛，沒人能替代周燦的獨特地位。這樣的超級人才，肯定要禮待。
    不然跑了，可沒地方哭去。
    “坐就不坐了吧！我來找您，就想跟您商量一件小事情。一會完了，得趕緊去手術室，不然我老師該罵我了。”
    “哈哈，許醫生是挺嚴厲的！不過嚴師出高徒嘛！有什麽事，你盡管說。”
    婁主任也就打住了給他泡茶的動作。
    “住院病房加22號床位的患者，經濟困難。我昨天晚上查房時，看到他們一家三口吃的是泡麵，孩子都沒吃飽，大人就更不用說了。您看能否給食堂打聲招呼，對家屬說個善意的謊言，就說醫院有一個公益項目，可以讓他們免費到食堂吃飯。所有的夥食費，我個人支付。”
    周燦把這件事情一直記在心上。
    大人可憐，小孩子更可憐。
    能幫就幫一把。
    他救不了所有的困難群體，幫一個是一個。
    “這事好辦，一會我去給他們辦一張飯卡就行了。以後住院病人裏麵再有特別困難，吃不上飯的病人，可以繼續派上用場。至於這些人的飯錢，從科室績效裏扣就行了，沒必要你自掏腰包。”
    婁主任這是為他著想。
    周燦剛轉為正式住院醫師不久，這個月的收入應該會很可觀。
    但是錢沒人會嫌少。
    本身也是做好事，這個錢由科室承擔，也算是對周燦的支持與關照。
    “別別別，我也不瞞您，我的經濟並不差，壓根不指望醫院的這點工資。他們的飯錢我來支付就行了。”
    周燦非常清楚，科室績效屬於大家共同的收入。
    從裏麵扣錢要經過一定的手續。
    “嗬嗬，既然你堅持，那也行。我可是聽說你開的是大幾十萬的奔馳車。”
    婁主任笑著欣然同意。
    錢本身也不會很多。
    “那我先回手術室工作去了。這事就拜托給您了。”
    周燦把該處理的事情全部處理完，也就安心的回手術室開始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