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肛門結直腸外科的醫生，我叫楊治，目前已經在手術室工作快有六年時間了。”
    男子報出了自己的來曆。
    “原來是普外科的醫生。聽說普外科經過改革後，已經有多個科室都發展得相當不錯呀！很多人擠破腦袋還想進去呢，你在手術室工作了六年，也是個老同誌了，怎麽想著要出來？”
    周燦感到很是不解。
    論資曆，此人還是周燦的前輩呢。
    隻不過在任何一家單位，從來都是能力強者容易出頭。平庸者，不善鑽營者混到老，也隻是個底層員工。還沒聽說哪家單位按工齡給員工定職位高低。
    周燦的手術能力遠超普通醫生，所以上升非常快。
    年紀輕輕已經是急診科手術室的二號人物。如果不是年資不夠，甚至直接成為一號人物都有可能。
    “唉，你是不知道，有人歡喜有人愁。幾個主要亞科室確實發展得越來越好，我們肛門結直腸外科與胃腸外科有多項業務重合。我們科室的米主任為人太過本份，在多輪競爭中都沒能抓住機會，現在已經被胃腸外科擠壓得幾乎慘不忍睹。我實在看不到希望，這才想要另謀出路。”
    楊治歎了一口氣，言語中充滿苦澀。
    一個科室的科主任，相當於羊群的領頭羊。這個羊群能吃到鮮嫩肥美的綠草，還是啃泥巴，就要看領頭羊把大家領向何方了。
    發展策略、手段、個人能力、科室專業水平、科室凝聚力……能夠影響一個科室發展的因素太多了。
    如果在科室發展中，出現多次決策失誤，或者手段不夠，這個科室的沒落幾乎是板上釘釘。
    楊治很不幸，遇到了一位手術水平不錯，但是領導能力很差的科主任。
    現在瞧他這愁眉苦臉的模樣，恐怕連湯都沒得喝。
    胃腸外科的原身是消化外科，本來就是一個無比強大的專業科室。
    肛門結直腸外科要與胃腸外科競爭，恐怕隻能對天長歎，既生瑜，何生亮。
    “如果我不同意接收你，那你會怎麽辦？”
    周燦問明了原因後，出其不意的問了楊治一個刁鑽問題。
    “我個人對圖雅有著很深的感情，也看好圖雅的未來前景，能留下來，就會盡量留下。對於我這種中年男人來說，賺錢肯定也非常重要。急診科目前正處於初步發展階段，應該非常需要各方麵的人才。說實話，雖然圖雅每年都會招一批非常優秀的全科規培生，但是手術人才仍然短缺。因為手術人才的培養周期普遍偏長。”
    楊治冷靜的分析著當前情勢。
    正好他所說，手術醫生在任何一個外科科室都很短缺。現在包括內科室，也開始搶介入天賦好，內鏡手術能力強的人才。
    飛行員是公認的難培養，但是手術人才比飛行員的培養難度有過之而無不及。
    急診科這幾年確實每年都能分到一兩個全科規培生。
    就是類似於周燦這種，從千軍萬馬中殺出來，幾千人隻選一二十人。
    每一位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這也是圖雅的人才建設中的重要一環。
    隻可惜急診科一窮二白，要啥沒啥，根本留不住人。等到規培結束，願意回急診科工作的人卻是少之又少。
    這也進一步造成了急診科的人才短缺。
    老是撿其它科室淘汰出來的醫生，你說能強到哪去？
    跑掉一個精英全科醫生，然後補進來一個專科科室的淘汰醫生。這就是急診科最真實的現狀。
    “如果周醫生沒能看上我，那也沒關係。我再去其它科室找找出路。萬一其它科室也把我給拒了，那我再考慮跳槽到其它醫院工作。”
    楊治對自己的未來有著清晰的人生規劃。
    目標感很強。
    “這樣好了，你明天或者後天來我這裏幫一會忙。明天是星期三，我需要五點半以後才會在手術室工作，後天的話，就是早八點到晚六點這個時間段。”
    周燦一直想要找一個好點的醫助，現在送上門的這個看起來還挺靠譜，他也就準備先摸摸底，再決定收還是不收。
    手術能力的強弱，隻需在手術室一試便知。
    手術能力差，或者工作態度不好，那就肯定不會收。
    他的團隊發展到今天，已經算是比較穩定了。
    羅士紳的實習期馬上結束，到時候肯定要去參加規培。因為規培證是每一位醫生上升的必須證件之一。
    它的重要性與執醫證、醫師資格證同等。
    不過羅士紳也是早早表了態，懇求周燦給他留個席位。等他規培結束，就想辦法再回周燦的團隊工作。
    這一年的時間，他跟著周燦做手術，學習了很多很多。
    一開始，連拉個鉤都笨得要死。
    遇到病人突然抽搐，室速，甚至心跳驟停，需要搶救時，他更是慌得大腦一片空白。直到現在，經過周燦一年時間的言傳身教，他各方麵的能力已經不可同日而語。
    放到同期的實習生裏麵，絕對就跟開了掛似的。
    特別是手術能力。
    很多實習生可能一直到實習結束，連一台關閉腹腔縫皮的手術任務都沒撈到過。
    羅士紳現在已經能夠熟練關閉腹腔。
    縫合水平在周燦的指導下，幾乎是飛躍式的提升。
    把楊治打發走了以後，周燦回手術室的休息室匆匆扒飯，填飽肚子再說。心胸外科那邊還有著手術等著他去做呢。
    ……
    接近八點的樣子，周燦準時出現在心胸外科的手術室。
    經過一年時間的成長，雪燕主任的手術能力已經相當厲害了。隻是做一些大手術，她仍然會把周燦請過來保駕護航。
    手術室內，基本都是老熟人。
    就連麻醉醫生都與周燦非常熟。
    “周醫生，等會做完手術可以去監護病房幫忙看看一位剛做過肺葉切除手術的病人嗎？”
    向他發出請求的，赫然是何副主任。
    正常情況下，何副主任很少與雪燕主任一起做手術。
    今天晚上的這台手術是心外手術，何副主任平時隻專注於胸外手術，年紀也這麽大了，他不存在抽出時間和精力再把心外手術學一學。
    那就隻有一種可能，專程在這裏等周燦。
    “那個病人怎麽啦？”
    周燦問道。
    需要術後上監護的病人，一般都是重症、大手術。
    情況肯定比較糟糕的那種。
    何副主任的手術能力，診療能力都是相當不錯。經驗也是十分豐富。
    能逼得他這麽晚，還專程在手術室等周燦，說明病人的病情遠比想像的要複雜得多。
    胸外手術中，肺部病灶切除極為常見。
    我國的煙民數量居高不下，被迫吸二手煙的受害人群更是驚人。如果遇到一位不注意家人安全的男主人，可能他一人吸煙，導致全家被迫跟著一起吸二手煙。
    要知道，二手煙的危害比直接吸煙還要大得多。
    另外，霧霾也造成空氣質量嚴重下降，pm25指數居高不下，又是肺部疾病高發的一大因素。
    pm25是指大氣中直徑小於或等於2.5微米的顆粒物，也稱為可入肺顆粒物。
    它是孝喘、肺癌高發的一個重要罪魁禍首。
    特別是北方的發達城市，很多人出門必須戴口罩。有條件的，在家中安裝有空氣淨化器，為的就是對付空氣中的pm25。
    “病人出現肺泡持續漏氣，情況很不理想。等會手術結束，我再跟你細說。”
    何副主任很識趣，他可不敢耽誤雪燕主任的手術。
    如今，一年時間過去，雪燕主任不但手術能力已經相當強，而且整個科室在她的管理下，已經煥然一新，展現出強大的生存能力與凝聚力，空前團結。
    人才培養也是十分不錯。
    周燦當初向她提出的三良策，被她悉數落到了實處。
    “周燦，人家何主任為了這事，下班後一直沒走呢！你看，要不先讓何副主任去值班室休息一會，等到手術結束，你再去找他。別讓他跟著我們一起熬夜遭罪。”
    雪燕主任與周燦情同姐弟，關係密切，說話也沒啥顧慮。
    很是直接。
    “罪過罪過！讓何主任這麽等我，真是受寵若驚。”必要的客套話還是要說一說的。“您先去值班室休息，我下了手術就過去找您。這台手術估計最快也得三個小時。”
    周燦倒是覺得何副主任的缺點雖然有很多，但是對病人十分負責。
    這一點讓人特別欽佩。
    話又說回來，他隻對自己管的病人負責。
    這個還真沒法上升到醫德的高度。大家吃的就是這碗飯，在各種監管製度的高壓下，何副主任怕出事，對病人高度負責，這也是當今很多醫生的真實工作狀態。
    有些患者一進醫院，質疑醫生這個，質疑那個，醫從性極差。
    真心沒這個必要。
    除非真的遇到很不靠譜的醫生。
    不然，相信沒哪個醫生會冒著砸飯碗的風險，專門來坑害患者。
    在一些中小型醫院，醫生有一定的任務指標，給患者多開一些吃了沒壞處，治療效果一般的藥，多開幾個檢查，這也是為了生存。
    遇到自費的患者，醫生一般都是盡量算計著開藥、開檢查。
    有醫保的患者，這個懂的都懂。
    目前大環境就這樣，不賺醫保的錢，絕大多數醫院都要倒閉掉。
    真到了那一步，老百姓看病就更難了。
    何副主任年紀大了，還真沒辦法像他們這些年輕人一樣熬夜。聽得周燦開了口，當即高興的離開了手術室。
    周燦則是拿起患者的資料開始迅速查看。
    “這位患者的疾病有點棘手啊！本來以為隻是普通的先天心髒病，沒想到居然是法樂四聯症。”
    “不棘手也不會把你給請過來了。我知道，你在急診科一天的手術任務也非常重。隻要我們自己有把握的手術，能不叫你過來幫忙，就盡量不叫。”
    雪燕主任笑著回答道。
    “燕姐有事隨時叫我，不用擔心我工作累。”
    周燦能感受到她的體貼。
    法樂四聯症是紫紺型先天性心髒病裏麵最常見的一種。
    如果不加以手術幹預，患者一般活不過七歲。得這個病的患兒，平均壽命隻有十二歲左右。
    它主要表現為患兒在三到六個月的時候，出現紫紺。
    臉、嘴唇、指甲、指尖，甚至通身都會出現紫紺現象。
    特別是患兒哭鬧時，紫紺現象尤其嚴重。
    在醫學上，這個病以前一直屬於不治之症。後來有醫生開創了心髒外科手術，不斷摸索，最終找到了治療這種先心病的手術方法。
    所謂法樂四聯症，指的是肺動脈狹窄，室間隔缺損，主動脈騎跨，右心室肥厚。
    任何一個病灶都足以稱之為先天心髒病。
    四症合一，也讓治療難度以幾何倍數增加。
    治療這個病，手術治療是唯一選擇。
    不做手術，患兒非常容易死亡。
    由於此病屬於先天性心髒病，孩子小的時候，可能因為發育不良，或者身體狀況不允許，無法耐受手術。
    這種情況下，一般沒辦法一次做完根治手術。
    有經驗的外科醫生，往往會選擇先做姑息性手術。先把患兒的性命保住，等到患兒長大一點後，耐受能力強一些了，手術條件成熟了，再做二次手術徹底根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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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周燦的印象中，這種難度的手術，雪燕主任以前壓根不敢碰。
    這次敢挑戰一台法樂四聯症手術，也說明她對自己的手術本領有了充分的自信。
    “燕姐，查過患兒的冠脈嗎？”
    周燦把患兒的基本資料看完後，詢問道。
    “查過呀，下麵就有患兒的冠狀動脈顯影。”
    雪燕知道周燦從來不會亂問。
    既然問了，肯定有事。
    “這台手術能做嗎？”
    目前還隻是對患兒實施了麻醉，並未開始手術。
    “別緊張，我隻是想要看看冠脈的前降支起源於哪裏。如果患兒的冠脈前降支起源於右冠狀動脈，那麽這台手術恐怕就不能做。另外，患兒的左右肺動脈及周圍肺動脈發育不良，也不能做。”
    周燦給出了自己的意見。
    雪燕聽了後，眉眼彎彎的笑道“就知道叫你過來幫忙靠譜。有什麽問題也能幫著我們一起把關。放心吧，這兩條禁忌我都查過了，沒事。”
    盡管她已經查過了，周燦仍然有些不放心，還是再查看了一遍。
    還好，這個患兒並沒有上述兩種情況。
    “他的左心室發育怎麽樣？”
    周燦又問道。
    “還不錯，能達到正常水平。但是算不上特別好。”
    “那就沒什麽問題了。患兒術前的水份攝入到位了嗎？”
    周燦摁了摁患兒的皮膚，彈性尚可。
    “到位了。”
    這次回答的卻是巡回護士。
    “行，我基本沒什麽問題了。”
    周燦看向雪燕主任。
    意思就是等她發號施令。
    “麻醉，可以開始了嗎？”
    術中直接以職業稱呼麻醉醫生，並不是不禮貌，而是為了方便交流。
    特別是手術室內的醫生有人與麻醉醫生同姓的情況下，大家更樂意直接用麻醉二字來稱呼麻醉醫生。
    “患兒生命體征平穩，已經進入全麻狀態，可以手術。”
    “那就開始吧！老規矩，周燦醫生在關鍵時刻代替我主刀，其他人各就各位。”
    雪燕主任把他請過來，除了共同把關外，還有一點，關鍵時刻周燦出手相助。
    如今，周燦的多門外科醫術都已經達到了副主任中級水平，甚至是高級水平。再配上他的快刀法、穩刀法，實力不遜色於一流的外科主任醫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