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滅你全族,與你何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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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亨將饅頭塞進嘴裏,然後撓了撓頭,神色有些茫然。
既然不打算放過他,大老遠的,你讓我把人帶過來做什麽?
從寧波到南京的鐵路還沒有修通,我這沒日沒夜的奔波上千裏,就為了把人帶到你麵前,然後你一刀卡察了?
朱祁鎮似乎看出了他眼中的疑惑,便說道“朕不但要殺人,還要誅心!”
奉天殿上,早有人押著完顏古納哈在此等候。
此時的古納哈早已沒了往日的神氣,隻見他披頭散發,麵如死灰,被人從膝蓋窩一踹,一個踉蹌,跪倒在地。
“皇上駕到!”
古納哈聽到這四個字,渾身顫抖起來,掙紮著想要站起身,可是,被兩名大漢將軍死死按住,動彈不得。
朱祁鎮走上前去,石亨顯得有些緊張,趕忙說道“皇上,小心!”
“一個死人罷了,有什麽可小心的!”
朱祁鎮輕描澹寫地說著,眼中輕蔑之意,似乎真的是在看一個死人。
“昏君,暴君!”
古納哈用力掙紮,想要抬起頭,可是,他的努力全都是徒勞,兩名鐵塔般的大漢將軍,一拳能打死一頭牛的那種,幾乎要將他的腦袋按進地磚裏。
“為什麽殺我族人,為什麽?”
古納哈幾乎整張臉都貼在地上,嘴裏吐著血沫,滿臉悲憤之情。
因為他從心底裏不甘。
當初自己在朝鮮,回來的時候,家沒了!
不但家沒了,人也沒了,就好像建州衛從來沒有存在過。
若是真的造反了,或者有什麽理由,打不過明軍也認了。
可是,說好的北伐蒙古,為什麽路過建州衛,先把我們給滅了?
他至今仍不理解,究竟是為什麽……
石亨見狀,上前一腳,踹在他的小腿上。
隻聽喀拉一聲,傳出骨頭碎裂的聲音。
“啊……”
古納哈痛苦地哀嚎起來,整張臉扭曲著,現在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絕望至極。
石亨在他臉上啐了一口,罵道“狗東西,死到臨頭還不知悔改,再敢辱罵皇上,老子把你身上的肉一塊一塊剜出來,再把你的骨頭一節一節敲碎!”
這番話倒不是恐嚇,他常年在海上漂泊,若不心狠手辣,怎能鎮得住那些賊寇。
古納哈哀嚎之後,臉上全都是豆大的汗珠,眼中似乎要噴出火來。
石亨見狀,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抬起腳,重重踏在他大腿處,又是喀拉一聲,古納哈如同彈黃一樣,幾乎從地上蹦起來。
朱祁鎮衝著石亨擺了擺手,石亨這才罷休,退在一旁。
“你是李滿住的後人?”
古納哈喘著粗氣,說道“是又如何?”
朱祁鎮點點頭,道“那就沒殺錯人,就是你了!”
“為什麽?”
古納哈勉強抬起頭,一臉悲憤狀。
“為什麽要殺我族人?自從有明以來,我女真一族與明軍一同抵禦蒙古人,從來沒有二心,為什麽要趕盡殺絕?”
“嗬嗬……”
朱祁鎮輕笑一聲,要說起來,在明初的時候,女真族確實曾和明軍並肩作戰,當然了,說並肩作戰隻是給自己臉上貼金,確切來說,是痛打落水狗。
但是,要說對大明朝廷從無二心,那就是純屬扯澹了。
女真族原本隻是契丹統治下的一個部落,後來出現一個狠人,名叫完顏阿骨打,一手a,一手來福,做大做強,立國號為金,與宋聯合滅了契丹,又把宋朝趕到長江以南,連當時的宋朝皇帝趙構給人家寫信都要自稱“臣構”。
但是,就在金國整天想著怎麽滅掉南宋的時候,在北方的草原上出現了一個更狠的人,他的名字叫鐵木真,也就是後來的成吉思汗。
蒙古人崛起之後,便一發不可收拾,直接打進金國都城汴京。
由於蒙古人常年飽受女真人的欺壓,於是,在攻打金國的時候,幾乎將整個完顏氏屠殺殆盡,甚為慘烈。
剩餘的完顏氏,要麽躲進東北的深山老林,不敢出來,要麽直接改姓,苟延殘喘。
在元朝的中後期,原居於牡丹江與鬆花江匯流處的女真人胡裏改部和斡朵裏部開始向東南遷移。斡朵裏就是後來的建州三衛,胡裏改就是兀良哈。
隨著徐達的北伐軍高歌猛進,這些女真人發現報仇機會來了,趁著蒙古人把注意力放在明軍身上的時候,偷偷摸摸在後方進行襲擾,這便是古納哈所謂的“並肩作戰”。
永樂元年,胡裏改部首領阿哈出進京朝貢,朱棣任命其為指揮使,並賜名李承善,此人便是古納哈的曾祖。
至永樂二年,明廷遣欽差王可仁到圖們江,正式設立建州衛,委該部首領猛哥帖木兒為建州左衛都指揮使。後從建州衛析出建州左衛,再從左衛析出建州右衛,委猛哥帖木兒的弟弟凡察掌右衛,委猛哥帖木兒之子董山掌左衛,建州三衛由此形成。
建州三衛早期歸屬奴兒幹都司,但後大多由遼東都指揮使司掌管。三衛的首領多由世襲產生,但須經明朝政府認可後方生效,並且每年都必須前往京師朝貢。
大明朝廷則是利用各部族之間的衝突及牽製,以進行對當地的統治,並在平時保持與三衛之間的互市往來。
可是,這一切都隻是理想狀態。
古語有言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建州三衛雖然表麵上歸附大明,隻因為目前的實力不允許他們囂張,他們從骨子裏不認同漢人,並隨時準備著光複大金。
朱棣當然不會想到,大明王朝最大的敵人,便是他當初冊封一個指揮使。
一百多年後,愛新覺羅氏的努爾哈赤一統建州三衛,大明將失去統治整個遼東。
當然了,後來發生的一切,隻有朱祁鎮知道。
他用一種極其陰冷的眼神看著地上的古納哈,說道“朕要殺你,你能奈何?”
“可是……為什麽?”
古納哈撕心裂肺地吼叫著,像一頭發狂的野獸。
“什麽為什麽?”
“我需要一個理由,為什麽要滅我族人,我們做錯了什麽?”
朱祁鎮緩緩蹲下身,突然身後,拍在地麵上。
在所有人不解的眼神中,他輕輕撚動手指,是一隻不知名的小蟲子。
“看到這隻蟲子了嗎?”
古納哈眼神中充滿疑惑,這隻蟲子有什麽特別的嗎?
朱祁鎮澹澹一笑,說道“朕拍死這隻蟲子的時候,需要跟他解釋嗎?”
古納哈突然一愣,蟲子……
“你……你說我們是蟲子?”
“你們當然不是蟲子,不過……”
朱祁鎮緩緩站起身,說道“滅你族人,與你何幹?”
“呃……啊!”
古納哈近乎瘋狂地咆孝著,他心中不甘,憑什麽?
這番情形,就連經曆過無數生死的石亨都有些不忍直視。
殺人還要誅心!
“送他上路吧!”
朱祁鎮對此人沒什麽興趣,這些天來,他一直配合著對方演戲,便是想一勞永逸,將這些人一網打盡。
否則,再跑出去幾條漏網之魚,日後又有的煩了。
石亨揮了揮手,那兩名大漢將軍將古納哈拽起來,如同拖著一條死狗一般,走出大殿。
大殿外,一名身穿儒衫的書生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臉上露出幾分驚恐之色。
樊忠正帶著人在外麵巡邏,便上前問道“你是何人?”
“哦,在下梅純,奉皇上諭旨前來應召!”
“你便是梅永貞的兒子?”
“正是!”
“進去吧,皇上早有吩咐,你若到了,直接過去便是。”
“是!”
梅純邁步上前,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正看到人頭落地,血流四濺的場景,嚇得他趕忙閉上眼睛,走進大殿。
“學生梅純,叩見吾皇萬歲!”
朱祁鎮上下打量一番,問道“卿家是何功名?”
梅純如實回道“回皇上,學生是應天府舉人。”
這番回答倒有些出乎朱祁鎮的意料,原本以為,梅永貞的兒子即便是讀書,也是自己瞎鼓搗,沒想到,整天琢磨怎麽飛上天的人,竟然已經是舉人。
看來,這位還是個學霸。
“聽你父親說,你平日裏不喜歡看四書五經?”
梅純恭恭敬敬地回道“學生並非不喜歡,隻是比起四書五經,更喜歡看一些雜書。”
】
朱祁鎮聽到雜書,眼睛忍不住放出光來,問道“說說看,都有些什麽書?”
梅純想了想,然後說道“甘石星經、黃帝內經、墨經、水經注……”
他一口氣說了十幾本,很多書在當時知名度非常低,因為在明初,朱元章指定科舉規則的時候,專門規定了全國統一教材,就是四書五經。
還規定了,必須用孔孟之道,程朱理學作為唯一參考答桉。
如此一來,很多書籍都被人扔在一旁,每日隻讀四書五經。
梅純說的這些書,包含了天文地理、醫學工學等很多古人智慧的結晶,對於後人來說,都是價值連城,可是,在當時卻是無人問津。
朱祁鎮更加來了興致,便將梅純帶到了禦書房。
南京的禦書房藏著很多古籍,遷都的時候擔心損壞,便留在了此處。
梅純隻看了幾眼,便被吸引住了。
由於明朝盛行四書五經,市麵上其他書籍的存量少得可憐。
他讀過的那些書,也是靠著家裏的關係,好不容易才拿到的。
隨著新政的全麵鋪開,市麵上關於自然科學類的書籍逐漸多了,可是,畢竟是為了考試,真正自己感興趣的書,仍在少數。
而皇帝的禦書房就不同了,這裏很多書都是世上僅存的孤本,當初編著永樂大典的時候收集來的,在外麵花錢都買不到。
朱祁鎮看到他這副表情,便笑著說道“你看看,有沒有你喜歡的?”
梅純連連點頭,雙眼仍不住地在書架上掃視著。
朱祁鎮又說道“你想看哪本,自己拿就是!”
梅純趕忙搖頭,驚歎道“這些書都是孤本,價值連城,學生不敢草率!”
朱祁鎮突然生出一個念頭,便說道“梅純聽旨!”
梅純先是一怔,反應過來後,趕忙叩拜。
“學生梅純,恭迎聖旨!”
“從現在開始,你就專門在禦書房抄錄抄錄,朕會命人刻版印刷,古人著書不是為了收藏,而是為了將書裏的知識傳承下去!”
“學生遵旨!”
梅純大為震撼,長期以來,他都以為屬於異類,因為整日研究些奇技淫巧,為人所不齒。
雖然後來開了新政,出現了一些新奇的事物,可是,這種根深蒂固的觀念一時還未能轉變。
聽到皇上的旨意,他終於明白,原來自己並不是異類。
這些書也不是奇技淫巧,是真正的知識。
朱祁鎮卻另有打算,要知道,此人隻用了別人一半,甚至還不到的時間去讀四書五經,便中了舉人,定是個牛人。
可是,他隻靠自己研究,沒有人指導,沒有人交流,總歸有些閉門造車的意思。
先讓他把書抄一遍,學習到更多的知識,然後再適當地點撥一二,日後定能成大器。
“朕就把禦書房交給你了,抄完書後,便動身去京師,朕另有委任。”
“是!”
梅純非常激動,這麽多年,終於有人認可自己了。
還是皇上,皇上啊!
他有一種預感,未來的大明,定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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