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 惡人先告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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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鐵甲艦的試航,從出港到回港,一共隻過了兩個時辰。
    燃料倉的煤炭消耗了大約一半,不過,由於金英擅做主張,偌大的倉房隻備了兩成的料。
    朱祁鎮粗算了一下,如果滿倉負載,理論上,續航時間可以達到十個時辰,也就是二十個小時。
    這還沒有計算利用風帆動力的情況,如果綜合考慮,續航能力還可以提升至少三成。
    總體來說,這一次試航還是很成功的。
    雖然在試航的過程中,或多或少還是出現了一些問題,比如說,有些鐵皮接縫處的鉚釘出現了鬆動,四台鍋爐一起開動的時候,鍋爐房的溫度過高,諸如此類的小問題都被一一記錄下來,靠港之後,造船廠的匠人會第一時間進行修補和改良。
    朱祁鎮很滿意,因為親眼見證了大明第一艘鐵甲艦下水。
    鋼鐵之軀,蒸汽動力,足以碾壓這個時代任何一艘艦船。
    看著麵前的巨艦,他心裏一個勁地唏噓,花多少錢都值了!
    對於其他人來說,更多的感覺是震撼。
    可是,朱祁鎮太清楚這艘船的重要性。
    大航海時代已經開始拉開帷幕,鐵甲艦的誕生,標誌著大明的海軍即將統治整個世界。
    自此之後,再也不會出現哥倫布,麥哲倫。
    再也不會出現那個日不落……如果有,也是日不落大明!
    “金英!”
    “奴婢在!”
    朱祁鎮雙眼緊緊地盯著巨艦,問道“全麵檢修完成需要多久時間?”
    “這……”
    金英猶豫了一下,然後不是很確定地說道“估計要一個月。”
    “一個月?”
    “大概,也許……二十天也是可以的……”
    朱祁鎮又問道“這些問題,你確定需要二十天?”
    金英擦了擦額頭的汗,說道“就算奴婢和匠人們不吃不睡,至少也要……半個月!”
    朱祁鎮不滿道“這麽多問題需要處理,怎能馬虎?朕就給你一個月的時間,一個月後,滿載試航!”
    金英這才鬆了口氣,原來,是自己想錯了。
    “奴婢遵旨!”
    隨行官員得知皇上突然決定不走了,還要等一個月,再次試航,頓時坐不住了。
    特別是浙江布政使曹義和寧波知府張純,兩人壓根就沒有任何準備,因為聖駕巡視寧波,是臨時起意,沒有任何提前通知。
    本以為鐵甲艦試航成功,皇上也該回京了,可是,現在又不走了。
    無奈之下,兩人連夜商量了個對策,首先將新政以來,浙江布政使司,特別是寧波府的成果,撿重要的匯報一下。
    那麽,問題來了,現在最大的成果是造船廠,是鐵甲艦,可是,兩人對鐵甲艦壓根就不清楚。
    因為寧波造船廠是朝廷直屬,無論是選址、建廠、招工……包括大大小小的人事任命,所有程序壓根就不走寧波府,全部由朝廷直接委任。
    也就是說,寧波府養著這麽大的造船廠,而且,朝廷一個勁地撥銀子,寧波府卻隻能眼巴巴看著,完全插不進手。
    若是以往,朝廷撥付三千萬兩銀子,浙江布政使司怎麽也要吃掉幾百萬兩,接下來,寧波府再吃掉幾百萬兩,經過層層扒皮,到了造船廠,能剩下一半就算是好的。
    可是現在,不管是曹義還是張純,一兩銀子都沒看到!
    更可氣的是,造船廠的人平日裏也不鳥他們,逢年過節,從來不見他們登門拜訪。
    這二人乃是永樂年間的進士,曆經四朝,和無數人打過交道,哪裏吃過這樣的虧,於是,開始想方設法利用手中職權給造船廠使絆子。
    比如說,你不是需要采購鋼鐵和木料嗎,那好,我加征商稅!
    你不是要大量雇工嗎,我給百姓出限製令。
    還有,養活這麽多人,平日裏肯定要采購大量物資,那我就找當地的商戶談個話,提個醒,他們以後還敢賣給你東西嗎?
    總之,你不把我放在眼裏,我肯定不會讓你好過。
    如此一來,造船廠確實遇到不小的麻煩,可是,這些人似乎腦子裏缺根弦一般,竟然組團來知府衙門討說法。
    張純做了二十八年的官,還是頭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
    科學院出來的人,都這麽囂張的嗎?
    難道你們不知道這裏是誰的地盤?
    於是,張純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將造船廠的翰林和匠人們以尋釁滋事罪扣押。
    就在造船廠和寧波府的矛盾鬧得不可開交之際,朝廷一道指令,派了前任司禮監掌印太監金英任寧波守備太久,總督造船廠。
    這下子,張純終於老實了。
    皇上把他身邊最信任的太監都派過來了,說明什麽?
    還是放人吧,真心惹不起!
    從此以後,造船廠和寧波府井水不犯河水,張純也從來沒有過問造船廠的事,現在聖駕巡寧波,可是,皇上連地方政務問都不問,一頭紮進造船廠。
    張純突然意識到,自己可能失算了!
    在皇上眼中,造船廠的重要性遠大於寧波府,自己這個知府完全成了擺設。
    這就不好辦了啊……
    他連夜找到曹義,開始商量對策。
    皇上好不容易來一次,多好的機會啊,若是抓不住,以後可就難了。
    曹義跟他的心情差不多,雖然寧波府在整個浙江來說,遠不如杭州府名氣大,可是,皇上對杭州沒興趣啊,不但要留在此地準備第二次試航,甚至直接住在了造船廠,每天陪著匠人們在船上轉來轉去。
    “你別問我怎麽辦,當初朝廷下旨設立造船廠的時候,你給人家使絆子,現在知道害怕了?”
    張純無奈道“曹大人何出此言啊,那些事……卑職都和大人稟報過的。”
    “你說什麽?”
    曹義急了,趕忙說道“你的意思是,你做的那些事,都是老夫指使的?”
    “這……卑職不是這個意思……”
    張純心中暗罵,真是個老狐狸,出了事就把自己撇的一幹二淨。
    曹義眯著眼,說道“現如今,那個沒卵子的金英定會在皇上麵前告你的狀,老夫勸你一句,要準好完全的準備才是!”
    “卑職正要請教曹大人,該如何準備啊?”
    張純心裏很慌,當時自己可沒少給造船廠使絆子,甚至曾將那些前來討要說法的翰林和匠人們扣押,現在他們有了皇上撐腰,自己還會有好果子吃嗎?
    曹義一臉鄙夷地看著他,說道“什麽事都要老夫親手教你嗎?”
    張純苦著臉,說道“卑職真的是沒辦法,還請曹大人指點迷津。”
    曹義無奈地歎了口氣,說道“你還記不記得,當初建廠的時候,曾出過一樁人命桉子?”
    張純猛地眼前一亮,當時,他暗中指使一些地痞流氓去造船廠鬧事,雙方發生衝突,沒想到科學院那幫人真的猛,竟然將那些地痞流氓打的抱頭鼠竄。
    本來,這件事也就結束了,可是,三天後,其中一個叫牛大寶的,在街邊和人發生爭執,被人一磚頭砸在頭上,當場斷了氣。
    這樁桉子就是一樁尋常的打架鬥毆,過激殺人,怎奈那個打人的家裏有些背景,在當地也是名門望族,給張純送來五百兩銀子,想要把這件事平了。
    張純一開始沒放在心上,牛大寶就是個街頭混混,沒有家人,也沒有親戚朋友,死就死了,讓午作記錄成疾病突發,此桉也就結了。
    猛地,他突然想到,三天前,牛大寶曾去造船廠鬧事,並和人發生過衝突。
    正愁找不到造船廠的茬呢,這不就來了嗎!
    於是,第二天便有人送上狀紙,為牛大寶喊冤。
    為了這件事,造船廠隻得賠禮道歉,並賠償了一大筆銀子,張純好不容易找到機會,哪裏肯這麽容易放過他們,因此,一定堅持要將真凶嚴懲,以命償命。
    這樁桉子持續發酵了許久,一直到金英的到來,張純有所忌憚,這才草草結桉。
    是了,想要惡人先告狀……不對,我怎麽成了惡人?
    張純晃了晃腦袋,把這個奇怪的想法丟出去。
    總之,自己必須先下手為強,我告你的狀,總好過你告我的狀。
    關於牛大寶的死因,造船廠壓根就不知道細節,一直以為自己理虧,嗯,就說造船廠仗著皇上的恩寵,在寧波府欺壓百姓,還鬧出了人命……
    如此一來,皇上定心生厭惡,或許連帶著對鐵甲艦也失去興趣。
    況且那玩意就是個大玩具,看起來很霸道,實際上有什麽用呢?
    用了這麽多的鋼鐵木料,還有什麽蒸汽機,載貨量還比不上寶船,造出來不就是討皇上開心的嗎?
    於是,張純連夜寫了一封奏疏,親自送到朱祁鎮榻前。
    隻不過,這幾天朱祁鎮都泡在造船廠,張純等不到人,隻好把奏疏留下,自己回去等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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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鉚釘鬆動的原因是什麽?其他的地方,能不能保證不會出現鬆動?”
    “回皇上,船上大部分用的是熱鉚,非常結實,試航的時候,或許是由於船身震動,導致一部分鉚釘產生共振,這才出行鬆動。”
    朱祁鎮點了點頭,科學院現在連共振都研究明白了,看來,自己肚子裏這些知識儲備有些不夠用了。
    比如說,熱鉚是什麽玩意?
    為什麽熱鉚就不會鬆動?
    在匠人的解釋下,他才明白,原來熱鉚就是把需要連接的兩塊鋼板分別鑽好孔,然後把鉚釘燒紅了,穿過鋼板上的孔以後,用模具擊打鉚釘,迅速讓鉚釘頭部成型,等鉚釘冷卻下來時,會利用熱脹冷縮,自動把兩塊鋼板連接的更緊密。
    在這個沒有焊接技術的時代,熱鉚是完成船身拚接的主要手段。
    不得不感歎,人類的智慧真的是無法想象的,隻有想不到,沒有做不到。
    “皇上……”
    袁彬突然找上來,看樣子,似乎有事要稟報。
    朱祁鎮衝著他揮了揮手,然後來到一處小的倉房,關上倉門,問道“石亨那邊有消息了?”
    “回皇上,石將軍來信說,反賊完顏古納哈的藏寶地已經找到,就在濟州島。”
    “濟州島……朝鮮國的地盤?”
    “名義上是屬於朝鮮國,可是,在十幾年前,就已經被當時的建州衛用重金買下,後來更是成為完顏古納哈的老巢,這些年來,他通過走私賺的銀子,都藏在那座島上。”
    朱祁鎮沉下臉來,說道“告訴朝鮮國,這座島現在屬於大明了,還有,再去查一查他們究竟背著朕做了多少見不得人的勾當,朕要找他們清算了!”
    “是!”
    袁彬點點頭,又說道“臣還查到一件事。”
    “何事?”
    “臣在翻閱完顏古納哈同黨名單的時候,發現一個人,叫牛大寶。”
    “什麽……寶?”
    “是一個叫牛大寶的混混。”
    “混混?”
    朱祁鎮更疑惑了,完顏古納哈是個及其工於心計的人,怎麽會和混混為伍?
    袁彬回道“根據供詞,完顏古納哈曾經找了許多這樣的混混,去造船廠滋生事端。”
    朱祁鎮有些不明白,便問道“這是為何?”
    袁彬想了想,說道“石將軍拿到這些供詞的時候,並沒有深挖下去,便將所有反賊處死,但是,臣以為……這其中似乎有些問題。”
    朱祁鎮也感覺有問題,完顏古納哈為何要找一群混混到造船廠滋事?
    他的目的是什麽?
    僅僅是給朝廷添堵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為什麽不搞點破壞活動?
    比如說,弄點火藥,把重要的車間炸了。
    豈不是更能拖慢鐵甲艦的進度?
    滋事……有什麽用呢?
    袁彬麵色極為謹慎,說道“臣有個猜想,不知……”
    “講!”
    “以臣對此人的了解,他做事,定有所圖,而寧波造船廠最大的秘密,就是鐵甲艦!”
    朱祁鎮聽完,臉色也變得沉重起來,莫非……這貨是打算偷鐵甲艦?
    不對啊,萬噸巨艦,他怎麽偷?
    難道是……偷圖紙?
    “那個叫什麽寶的,還活著嗎?”
    袁彬輕輕搖頭,道“已經死了。”
    朱祁鎮無奈地歎了口氣,道“石亨這家夥,朕讓他不留活口,倒是真的聽話!”
    袁彬又說道“皇上,牛大寶在兩年之前就已經死了。”&nbp;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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