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 會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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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部衙門已經被圍的水泄不通,諸位學子義憤填膺地呐喊著。脽
“為何禁了貢院的火燭?”
“吾等寒窗十餘載,隻為一日金榜題名,如此戕害吾等,是何緣故?”
“朝中有奸佞,有奸佞啊!”
“快看,那個是禮部尚書鄺大人,大家請鄺尚書做主,去麵聖陳情!”
鄺埜剛一出現,就被一群學子圍住,而且,看這陣勢,很難善罷甘休。
“大家靜一靜,靜一靜!”
眾人依然七嘴八舌,恨不得現在就衝上奉天殿,群起而清君側!脽
當下讀書人也很難混啊,因為讀書識字的人越來越多了,任何行業,隻要人一多,立刻就開始卷起來。
以前的讀書人多高貴啊,哪怕沒有功名,別人一聽說你是讀書人,立刻態度就變得恭敬起來。
現在倒好,三步一個學堂,五步一個蒙學,天上掉下個磚頭,都能砸到好幾個秀才。
既然大家都開始讀書,想要出人頭地,就更加難了。
今日聚集在此處的,乃是全國的舉子,可以說是讀書人中最聰明絕頂的一批,他們即將進入朝堂,成為大明朝廷的中流砥柱。
決定所有人命運的,就是接下來的春闈。
如果能考進一甲前三,將來入閣拜相,不在話下。脽
就算是二甲,也有機會進入翰林院,成為庶吉士,將來在六部九卿擔任重要職位,或者下放地方,當個知府什麽的。
哪怕是三甲,至少也是個知縣。
可是,就在這個節骨眼上,竟然聽說有人在貢院做文章,禁了火燭,這還得了?
耽誤了我們的考試,誰來負責?
這可是決定終生的大事,諸位舉子恨不得把做這個決定的人剝皮拆骨,方解心頭之恨。
“都靜一靜,先聽我說!”
鄺埜用力呼喊,終於,周圍的喧嘩聲慢慢靜下來。脽
“貢院照明的事,已經解決了,老夫保證,絕對不會有人為難大家,都別聚著了,回去備考吧!”
眾人聽完,並沒有急著走,紛紛露出懷疑的神色。
昨天還說沒辦法,今天就解決了?
真解決了還是假解決了?
不會是朝廷的緩兵之計吧……
“鄺大人,在下南直隸學子徐溥,想代表諸位同窗問幾句話。”
一名青年學子上前,對著鄺埜行了一禮。脽
看到此人彬彬有禮的模樣,鄺埜點了點頭,道:“有話請講。”
徐溥說道:“貢院目前還處於封閉狀態,我等並未看到有人攜帶大批物資進入,不知鄺大人所說的解決了,是如何解決的?”
貢院有考棚整整九千間,如果是朝廷批準了物資,絕不可能一兩個人就隨身帶進去,肯定有大批人馬運送。
鄺埜當下說道:“你說的沒錯,現在還沒解決,不過,皇上已經做好了安排,三天之內,科學院會解決貢院的照明問題,如果三天之後再沒動靜,你們就把禮部衙門拆了,這樣總行了吧?”…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中都帶著不確信。
春闈還有最後五天,他們急啊,一天也拖不起。
“那好,我們就去貢院外麵等著!”脽
徐溥是個明白人,因為他注意到,方才鄺埜提到皇上。
既然是皇上安排的,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
眼見有人牽頭,其他人也不再糾纏,便隨著徐溥離開,穿街過巷,來到貢院。
然後,他們就看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
一隊隊馬車載著大批物資抵達,卻不是什麽蠟燭燈油,而是……鐵鍋!
沒錯,就是做飯的鐵鍋!
五城兵馬司的人都出動了,幫著科學院的人運送鐵鍋。脽
徐溥忍不住拽住一個人,問道:“兄台,請問……這是做什麽?”
“安裝電燈!”
“電燈……是何物?”
“電燈就是……哎,一時解釋不清,你們是不是準備考試的學子?”
徐溥趕忙點頭道:“正是!”
“那就是了,等你們開考就知道了。”
這人也不多做解釋,說完之後,便回去接著忙了。脽
徐溥一臉不解,其他人也是如此。
電燈,啥玩意?
“依我看,定是朝廷為了防火整出的新玩意,看來我們又要被坑慘了!”
“大家都看到了,送進去的都是什麽啊,鐵鍋!誰聽說過鐵鍋可以當蠟燭用?”
“不行,咱們還得去宮裏請願,等出了事就晚了!”
眾人開始蠢蠢欲動,徐溥卻忍住了,擺擺手,道:“鄺尚書都說了,是皇上的旨意,我等現在不明真相,還是再等等吧!”
大家這才冷靜下來,因為徐溥已經提醒過了,是皇上的旨意!脽
朝廷已經在整改了,而且是聖旨,現在去請願,難道是要抗旨不成?
在場的都是聰明人,想通這一節,便紛紛住嘴。
“那好,再等等看!”
“就是,三天而已,又不是等不成。”
“過了三天,如果再沒動靜,我們便要去禦前告狀。”
“正是如此……”
科學院的人忙前忙後,將最新研製的簡易蒸汽機爐全都搬過來了。脽
不過,還是不夠用,便命人連夜趕製。
好在現成的鐵鍋有的是,隻需要稍加改造便可使用。
銅絲就好辦了,倉庫裏有的是。
玻璃燈罩是從西山玻璃廠定製的,玻璃廠接到聖旨,哪裏敢怠慢,全部人員停下手中的工作,專門趕製燈罩。
炭化竹絲更好辦,兩個時辰就能燒製出來。
這些設備和零件陸續被運送到貢院,然後就是緊張的組裝工作。
好在電燈的難度並不高,隻需掌握了其中的原理,組裝起來並不困難。脽
科學院加班加點,連夜趕工,終於,在第三天將所有的考棚裝上電燈。
總共是兩千五百盞,每四間考棚共用一盞,比起油燈和蠟燭,還要更亮些。…守在貢院外麵的諸位學子驚奇地發現,大晚上的,整個貢院竟然燈火通明!
他們終於長出一口氣,還剩最後兩天,要安心休息一番,準備考試。
大明正統十九年,甲戌科會試。
徐溥拿著號牌,走進貢院。
正前方是大門五楹,正中懸掛黑字匾額“貢院”,門前有三座牌坊,東坊名為“明經取士”,西坊名為“為國求賢”,中間則是“天開文運”。脽
四周建起高牆,東西南北各開一門,稱作磚門。
東西磚門內分別增建點名廳、守備廳、監視廳等建築。
南北磚門則是考試官、禦史等官員的公堂、居室及刷印刻字、謄錄、受卷、彌封等處所。
院內四角還有瞭望樓,用於監督貢院內外,避免作弊。
每一位進來的考生都要搜身檢查,確保沒有作弊物品,方可放行。
徐溥看了看手裏的號牌,找到對應的考棚。
將其稱之為考棚,是因為……那就是個棚子!脽
整整九千間考棚縱橫排列,放眼望去,頗為壯觀。
每一間考棚隻能容納一人,考生坐進去後,麵前隻有一張木板,既可以作為桌子,用來寫作,晚上還可以搬下來當成床鋪睡覺。
從現在開始,所有人三天之內不得出這間考棚,包括吃喝拉撒,都要在裏麵解決。
徐溥對於考棚並不陌生,他現在隻關心,到底有沒有給配油燈蠟燭。
可是,並沒有!
麵前不遠處,卻安裝著一個看起來像燈的玩意。
這東西他倒是有所耳聞,叫做玻璃,比琉璃更透,而且,造價低廉。脽
隻是尚未普及,他也隻是聽說過,並沒有見過。
難道玻璃還能照明?
徐溥很想找人問問,卻聽到有人喊了一嗓子:“主考官到!”
眾人紛紛起身行禮,隻見內閣首輔曹鼐走進考場,朝著大家抱拳示意。
“承蒙聖意,老夫忝為主考,雖然人榮之,則必有以責之,持有司尺寸之度,求之語言之末,則又臣之所竊憂焉……”
曹鼐站在眾人身前侃侃而談,徐溥的注意力卻都在麵前的燈泡上。
他心中一直在問,這玩意能亮嗎?脽
真的能亮嗎?
如果不能亮,放在這裏作甚呢?
“……誠欲自效,以少逭屍素。其或私以隳行,怠以荒業,非惟失人,抑先失己,祥不忍為也……”
徐溥仍在等著燈泡,這東西到底能不能亮?
裏麵沒有燈油,能點著嗎?
“……文也者,言乎是者也。試也者,取乎是者也。錄也者,將以征乎是者也。四書五經,皆聖賢經綸之跡,其道極於天地,通於神明……”
徐溥拍了拍自己的額頭,暗道,真是笨啊,雖然沒有燈油,但是……人家可以添啊!脽
添滿了燈油,不就可以點亮了嗎?
可是,為什麽這些油燈口向下,這樣子燈油不會灑嗎?…“……或選懦而無為,偷惰而隳事,置所學為媒祿之虛談,視所習為紙上之陳跡,於朝廷之所付托,斯民之所仰望,漫不之省,則已深負儲養簡拔之意矣!”
一番長篇大論之後,曹鼐伸手捋了捋下頜的胡須。
“我懂了!”
突然,一個不和諧的聲音出現,眾人紛紛循聲看去。
曹鼐卻欣慰地點了點頭,指著徐溥問道:“你來說說,懂了什麽道理?”脽
徐溥激動地說道:“很簡單,倒過來!”
“什……什麽?”
曹鼐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愣在當場。
“就是將這些油燈翻轉過來,添滿燈油就可以了!”
曹鼐臉色黢黑,半晌沒有說話。
因為他不知道說什麽……
徐溥似乎還沒有注意到自己失態,心中還沾沾自喜,不就是個油燈嗎,搞得神神秘秘的,至於嗎?脽
曹鼐憋了好久,終於說道:“開始吧!”
眾學子回到考棚,然後,監考官開始發題。
會試的考試內容和鄉試基本相同,都是五言八韻詩、八股文以及策問。
對於在場的學子而言,作詩比較簡單。
策問是開放性的題目,答起來也沒什麽難度,無非是得分多少的問題。
這場考試的重中之重,便是令無數人聞風喪膽的八股文!
八股文也稱製義、製藝、時文、八比文。脽
而所謂的股,便是對偶的意思,因此,也稱為駢文。
八股文有一套相對固定的寫作格式,其題目取自四書五經,以四書命題占多數。
朱元璋曾立下規矩,文章論述的內容要根據朱熹的《四書章句集注》等書而展開,不能隨意發揮。
文章開始以兩句點破題意,稱為破題。
然後承接破題而進行闡發,稱為承題。接著轉入起講,即開始議論,後再為入手,意為起講後的入手之處。以下再分為起股、中股、後股、束股四部分。
文章的末尾則是由數十字或百餘字的總結性文字,也稱大結。
從起股到束股,每組都有兩排排比對偶的文字,共為八股,所以稱為八股文。脽
徐溥每日讀書,儒家的四書五經早就爛熟於心,不出片刻便已完成破題,思路一下子明朗起來。
八股文的核心是“代聖賢立言”,即揣摩聖人孔、孟和賢人程、朱的語氣說話,如果你不知道聖人怎麽想的,也沒關係,多寫一些半含混生澀、似通非通的語句,至少給人一種很深奧的感覺。
眾位學子一個個埋頭苦幹,甚至有的人午飯都沒吃,還有的一手舉著饅頭,一手奮筆疾書。
天近傍晚,徐溥已經完成初稿。
他的計劃是留出至少一天的時間寫策問,因此,必須在明天日落之前,將八股文謄抄完畢。
如果晚上能修改……
突然,他感覺到眼前一亮!脽
“咦?”
“啊?”
“那是什麽?”
不但徐溥感到詫異,所有的考棚裏都發出唏噓聲。
沒有人添燈油,更沒有人點火,竟然……亮了!
周圍還出現了一陣陣有節奏地機器運轉的聲音,噗呲噗呲,倒像是誰家的水壺燒開了,熱氣頂開了蓋子。
“肅靜,肅靜!”脽
負責維持幾率的監考官高聲說道:“這是電燈,都不要大驚小怪。”
電燈……
徐溥突然想到,那一日在貢院門口,科學院的人好像說過這兩個字。
“按照規矩,電燈每天隻開一個半時辰,亥時關閉,諸位都抓緊些吧!”
此時,眾人哪裏還有心情寫作,全都盯著電燈觀瞧。
徐溥的眼睛都直了,內心深處仿佛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在這一刻,他突然覺得自己的人生方向發生了改變。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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